魚與水（一）

　　冰，鶿。

　　秦阮心道，這個名字的確好聽。

　　她看著石桌上的赤蝶：“這件樂器打理得很好?？磥砟闶莻€很愛惜自己樂器的人了?！?p>　　秦阮微微一笑道：“畢竟是跟了我許多年的伙伴，自然要愛惜些?！?p>　　冰鶿也不驚訝，攏了攏耳邊的頭發(fā)，輕聲問：“那它有沒有名字？”

　　秦阮注視著她黑亮的眼睛，道：“我叫它赤蝶?！?p>　　林中的愉悅鳥鳴又響了幾聲。

　　冰鶿握著亮銀劍的手緊了緊。她垂眸，低聲道：“赤蝶……可這阮圓紅可愛，倒更像是天上的一輪滿月。”

　　秦阮的臉色驟然一變，心頭掀起了一片風浪。

　　他原是想給阮起名為紅月的?？伤Ｍ匆娂t月如花間的蝶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活著，因而取了“赤蝶”二字。

　　“是為了懷念故人？”

　　冰鶿又抬眼看著秦阮。她幽麗的黑瞳直視著秦阮的雙眼，臉上雖然沒有了剛才那令人意外的笑容，卻也不是最初的冷淡無情。此時的她平靜清秀，更添具幾分嫻雅之美。

　　“……嗯，是?！鼻厝钐谷粦藘陕暋?p>　　冰鶿移開了視線，看向赤蝶。

　　“我已經(jīng)記住了你的《風華》。倘若歲月能回頭，我真希望能回到聽不懂這首曲子的時候?！?p>　　秦阮心里有些觸動。他一時忍不住想問問冰鶿的故事，可又覺得太冒昧?！拔乙惨粯印ｋm然現(xiàn)在已選了條自己喜歡的路去走，但還會盼望著有些事從未發(fā)生過。”

　　冰鶿聞言，輕嘆了一聲。她遲疑片刻，問道：“我……能摸摸你的赤蝶么？我不動它，就只摸一摸?！?p>　　秦阮點了點頭：“冰鶿姑娘請便?！?p>　　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冰鶿不是什么會存有壞心思的女孩，讓她接觸赤蝶也并無不可。

　　更何況，她的舞與他的阮聲就像游魚與活水一般相依相存，缺一不可，能得如此知音，實乃幸事。

　　亭中的氣氛越發(fā)融洽。冰鶿小心翼翼地伸出未曾持劍的手，纖長的手指在紅酸枝木阮身上輕輕滑過。

　　“分量雖不比黎國境內(nèi)的紫檀，但也是匠人用一塊生長在黎國之外的好木料做出來的，打蠟之后，顏色更顯得紅潤好看。這把阮的確不錯?！?p>　　秦阮驚奇道：“姑娘對木料也有研究？”

　　冰鶿搖了搖頭，道：“研究說不上，但我?guī)煾敢菜闶瞧疯b各類金石草木的行家，我自小跟著她老人家學武藝和舞蹈，自然也就跟著了解了一些這方面的知識?！?p>　　“這么說來，這位老師也是奇人了，”秦阮不無佩服地說，“與這樣的人物比起來，我還是淺薄了許多?！?p>　　“我的老師算不得什么奇人，只是隱于山川河流之間的紅塵散客罷了，”冰鶿道，“世上能人千萬，我與老師都只是滄海一粟，米粒之珠罷了?！?p>　　她頓了頓，然后微微笑了。

　　“但誰又能說，米粒之珠就沒有光華？蕓蕓眾生，既生在人世，自有他的作用和價值。無需喟然自嘆，妄自菲薄。漫天星辰，不也是由少聚多，才有了夜幕中的星河？潭池溪泉，江河湖海，哪個不是水滴凝聚而成？”

　　秦阮被她問住了。他低下頭，仔細琢磨著冰鶿的話，心里漸漸涌起一陣感激和欣喜來。

　　“多謝姑——”

　　他再抬頭時，冰鶿竟已不見了身影，就像從未來過。

　　淡淡的失落感像海潮一樣覆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