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就真的瘋了。原因嘛……
宋國被陳國滅了。
皇后是和親公主，是因為宋國當(dāng)年戰(zhàn)敗才送給來的。宋國滅了，皇后最后的依靠也就沒了。我不由覺得可悲，為皇后也為自己。
許是我的愁緒太過明顯，祖母單獨把我喚到身邊，告訴我，我和皇后是不一樣的……
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大體內(nèi)容是我是去宣揚國威的，他們不敢把我怎么樣……遼國現(xiàn)在沒有反抗的余地，那太子回不去的，我在京中有的是靠山……我很聰明，比皇后聰明，我會過得很好的……
我沒聽進去幾句，祖母看我心里煩，隨著我去花園逛逛。我做在假山后，聽到有宮女嚼舌頭。
“皇后娘娘這次是不是真的翻不了身了？”
“誰知道呢？不過宋國都完了，皇后能好到哪里去？”
“皇后這樣還不如當(dāng)年的德妃，早早脫身，也不用承擔(dān)這樣的痛苦……”
“可惜了長寧公主，小小年紀被親娘拋棄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長寧公主不是宮女生的嗎？”
“什么宮女啊…我給你講……”
后面的聲音越來越輕，我聽不見了，就是聽得見我也聽不進去了……
什么叫當(dāng)年德妃……
什么叫小小年紀被親娘拋棄了………
我的生母難道不是個宮女嗎？
我昏昏沉沉地，那宮女的一聲驚呼把我的思緒拉回。
“什么！你是說，上次皇后燒竹林是想燒死德妃！”
“你輕點！”
隨后她們又拉低了聲音。我突然跑出去，那兩個宮女臉上滿是驚慌。我卻沒功夫注意她們，慌慌張張地跑到竹林處。
先前青翠的竹子不見了，只剩下了焦黑枯黃。我不敢進去，冷靜片刻跑回慈寧宮。
只憑兩個小宮女的話就斷然跑去，萬一中了圈套可怎么辦？
慈寧宮姜嬤嬤告訴我祖母睡下了，我只好強迫自己去冷靜，努力使自己平靜，扯出一個可能比哭還丑的笑：“祖母睡下多久了？”
“剛剛睡下，殿下也去歇息吧，娘娘醒了，奴婢會來告訴您的。”
我點頭。祖母睡得沉，這一覺怕是要睡一個多時辰。我回了偏殿，正好，趁這個時間冷靜冷靜。
到了該用晚膳時，祖母醒了，喊我過去。我去了正殿，祖母坐在圓桌旁等著我。我走過去坐下。祖母親自給我夾了一塊魚肉給我。我微微垂首，謝過祖母，然后夾進嘴里。嘗不出是什么味?？粗婺钙诖难凵瘢椅⑽⒚虼叫Φ煤芴穑骸昂芎贸??！弊婺笓]手屏退眾人，問我：“真的愛吃嗎？”我點頭，祖母沒說什么，把魚推到一邊：“我覺得有些腥味，嘗嘗別的吧?！蔽尹c頭，默默吃著飯。祖母看著我吃完了碗中最后一口米飯。喚了姜嬤嬤進來。姜嬤嬤領(lǐng)著兩個小宮女端著托盤進來了。小宮女收拾好了飯桌，姜嬤嬤遞給我一碗似燕窩又不是燕窩的東西。姜嬤嬤道：“這是銀耳和皂角米，宋國那邊來的。聽太醫(yī)說最是養(yǎng)胃，殿下快嘗嘗?！?p> 我提起勺子吃了兩口，有些粘膩膩甜糊糊的。我不太愛吃，搖頭說：“不是很喜歡。”
“不喜歡就不吃了?！弊婺缸寣m女收下去。隨后拉著我進了內(nèi)室。我?guī)椭獘邒咛孀婺笇捔艘氯?。祖母拉著我在床邊坐下：“不開心？”
我搖頭：“沒有?！弊婺覆恍?，卻不勉強我：“算了，陽陽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祖母老了，管不了你嘍！”我急切地否認：“我沒有！我沒想過要瞞著祖母的……”
祖母替我攏了攏頭發(fā)，和藹地笑：“沒事兒，祖母沒怪你。如果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告訴祖母就好了。別擔(dān)心，祖母會護著你的……”我撲到祖母的懷中，無聲地啜泣著。
十月二十九是我的生辰。原本我預(yù)備著和祖母一起吃完雞蛋面就過去了。結(jié)果父皇提出給我大辦一場，祖母知道的時候父皇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連請?zhí)及l(fā)出去了，祖母再不樂意也只好同意。
生辰那日，我難得的一身華服，頭上插滿了朱翠，重的我連頭都不敢動一下，坐在祖母下首接受著妃嬪命婦們的祝賀。父皇看著很是欣慰，夸我：“鳳陽果然是長大了，很是端莊得體?！?p> 我抿唇而笑。遼國的太子給我送了一枚海棠花樣式的紅玉簪子。我站起來對著他弓了弓身子，他亦對我作揖，到惹得一眾笑。
遼國太子入宮很久了，一直和幾個兄長們住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見他。他長得不似遼國之人那般粗獷，身材瘦弱，眉清目秀，有些文人氣息。說實話，我不討厭他，他對著我輕輕一笑，我也勾來勾嘴角。他便退下了，坐到了我一眾兄長的下側(cè)。
宴會開始了，歌舞升平，衣袖飄蕩；鳴鐘擊磬，樂聲悠揚。雖說父皇命人精心準備了，可歌舞永遠是老一套，我無聊的移開目光，突然發(fā)現(xiàn)，靠近大門處有一個女子格外眼生卻格外熟悉，那女子忽然轉(zhuǎn)頭到我這個方向。距離太遠，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發(fā)現(xiàn)她只一瞬就轉(zhuǎn)過頭去。祖母喊我到她身邊去，我只能回過頭，提著裙走到祖母身邊。祖母說不勝酒力要回去了，父皇同意了，我便扶著祖母向大門走去。將要出門時，皇后突然拿著刀沖向祖母，我急忙擋在祖母身邊，卻又一人比我反應(yīng)更快，生生地受了那致命的一刀。很快就有人把皇后拉下去，祖母吩咐人去請?zhí)t(yī)，我看著那一身藍色宮裙的女子倒在血泊中，猛然發(fā)覺生命原來如此脆弱。
太醫(yī)很快來了，太醫(yī)院正查看了祖母的情況，院判去查看那女子的情況。許久搖了搖頭：“臣無能?！?p> 我嚇得臉色發(fā)白，祖母拉我入懷，輕聲安慰我。我由幾個侍衛(wèi)互送著回了慈寧宮，祖母沒來，讓我好好休息，她處理完一些事兒就來。
皇后徹底完了。父皇把她徹底幽靜起來。我偷偷去看過她，那時，她很正常的坐在椅子上，見我笑得很燦爛：“哈哈哈，三姐，你來了？哈哈哈，你看，你終究斗不過我！哈哈哈?！?p> 我皺眉，皇后卻自顧自繼續(xù)說：“當(dāng)年你生下鳳陽那個小賤人時你就該死了，可惜，你命那么硬，現(xiàn)在才死！”說著突然沖下來站在我面前，我恐懼的退后半步，皇后卻轉(zhuǎn)身：“可惜，你終究還是死了！哈哈哈，你輸了！”
之后的話她說得顛三倒四，我沒耐心聽下去，臨走前，她突然狠戾地道：“你永遠不會好過的！”
我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馬上就要出嫁了，在十一月初七。祖母日日拉我說體己話，好似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完。我日日膩在祖母身邊，連睡覺都不愿會偏殿。我知道，以后這樣親密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十一月初七。我身著喜袍，拜別祖母父皇，嫁給了遼國太子做王妃。
成親的一年里我依舊住在京城里，偶然回宮陪祖母。一年后遼國對陳國稱臣，父皇允許遼國太子回國。
那一日，我坐在馬車上，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越發(fā)陌生。
之后的路，需要我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