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一個真正的劍客?
許風覺得自己還不算,但許風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公孫輾遲也已經(jīng)睜開了雙眼。
他在問,只是這語氣不像是詢問,卻像是極為嚴厲的呵斥。
“你為什么要說謊!”
許風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問,但許風知道自己必須回答。
許風挺胸上前:“我從來也沒有說謊?!?p> 公孫輾遲的眼睛膨脹發(fā)紅,他的聲音如同雷霆:“鬼車的事,難道你沒有說謊?”
許風緊緊握著劍:“當然沒有!”
公孫輾遲喝道:“那鬼車的劍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扔出一條綢布,一條青色的綢布,從半空滑落、展開,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
許風沒有伸手去接,許風根本就沒有看它:“因為這是東方家的謊言!”
“東方家為什么要說謊?”
“因為東方朔已經(jīng)死了,東方豎要成名,要成就一個新的重影劍!”
“你難道就不想成名?難道就不會說謊?”
“我想成名,但是我不會說謊。”
“為什么?”
許風站得筆直:“因為我是許風,臨江城的許風!”
他抬起手,將金色的長劍橫在胸前:“我成名,只會用這柄劍!”
公孫輾遲沒有再問,他握著漆黑的長劍,重重上前,似乎要用氣勢逼迫許風低下頭顱。
許風沒有退縮,他已經(jīng)恥辱的低下過一次,他可以忍受冤屈,但他決心永遠不再屈服。
公孫輾遲盯著這個年輕人,眼睛里亮起一絲光芒,但一瞬間又匆匆閃滅。
漆黑的長劍已經(jīng)抬起,正對著許風的胸膛:“如果你真的沒有說謊,那至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驗證?!?p> 看到這柄劍,許風就已經(jīng)猜到了這個辦法。
公孫輾遲并不是鬼車,但他比鬼車更為出名,只要擊敗他,立刻就能轟動整個江湖。
這是莫大的機緣,許風忍不住的顫抖,因為激動而微微的顫抖。
他手中的金劍也在發(fā)顫,似乎已迫不及待的要沖出鐵鞘,來會一會這位久負盛名的驚濤劍。
但是許風沒有拔劍,因為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讓他學會了很多,有堅強,有放棄,更重要的還有忍耐。
在忍耐中保持理智。
公孫輾遲還沒有說,許風就已經(jīng)在問:“為什么!”
許風問的很大聲,但公孫輾遲卻沒有回答,他輕輕的嘆息,眼睛里突然又出現(xiàn)了那種異樣的神色,帶著一些無奈,帶著一些傷感。
他究竟是不愿回答,還是不能回答?
這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難道也陷入了某種漩渦?就和許風一樣,陷入了一種無法掙脫的、噩夢一般的漩渦?
公孫輾遲忽然又開始喘息,連連的喘息,這一次還帶著幾聲重重的咳嗽。
他已經(jīng)很老了,也至少有十年沒有握過劍,他的身體就像他的家族,在流逝的時光中,不可避免的滑向了下坡。
但他的人、他的雙手依然還很有力量。
那柄漆黑的長劍橫在半空,很平很穩(wěn),只有在咳嗽時才會產(chǎn)生輕微的抖動。
但這連連的咳嗽已經(jīng)變得無法抑制。
當咽喉中涌上一絲甜味,公孫輾遲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幾乎是吼了出來。
“拔出你的劍,過來戰(zhàn)勝我!”
許風不愿出手,但劍光逼到了他的眼前,他不得不出手。
鏘!
金劍長吟一聲,立刻迎上了那道駭浪般的疾光,逼著死亡退回了黑暗。
許風在忍耐,但心中的火焰噴涌而出,所有的壓抑都得到了釋放。
他只能毫不保留。
公孫輾遲跳躍,漆黑的長劍肅肅作響,一瞬間切開寧靜。
斑駁的劍光在空中閃耀,就像蒼穹中爍爍的繁星,已經(jīng)掙脫了明月的束縛,綻放出更為璀璨的光芒。
怒劍斬秋楓,許風再一次見到了這個劍法。
只是這一次,怒劍要斬開的不是楓葉,而是許風那受驚的靈魂。
這道劍光來的實在太快,流星一般滑過天際,連軌跡都無法捕捉。
許風只能后退,連連的后退,一直退到燈火之外,一直退進那無窮的黑暗。
這本是死亡萌發(fā)的場所,現(xiàn)在卻又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庇護。
當黑暗籠罩許風,當繁星失去目標,怒劍只能無奈的墜落,在燃燒中漸漸消逝。
怒劍雖然熄滅,但公孫輾遲卻在舞蹈,那柄漆黑的長劍也跟著他一起,跳起了一種奇怪的舞蹈。
這動作不像劍法,不像輕功,更像是一種野蠻的、似乎在聯(lián)通神靈一般的遠古祭祀。
隨后,在棲身的黑暗中,許風看到了一片海浪,一片翻滾著、要席卷天地的驚濤駭浪。
這里并不是大海,但公孫輾遲已經(jīng)變成了大海,他的劍也變成了一股股洶涌起伏的潮水。
這潮水隨著繁星而來,又隨著繁星而去。
當他涌上海岸,無窮無盡的力量沖破了一切阻礙,摧殘著生靈、洗刷著萬物。
當他滾滾退去,又有無數(shù)的生命擱淺在沙石之中,只能哀鳴著等待最后的終結。
金色的長劍就在哀鳴,許風所有的招式都已經(jīng)擱淺。
在這萬物窮盡的潮水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許風已經(jīng)無法阻擋。
就在他生命即將迎來終結的最后一刻,公孫輾遲的劍法卻再次發(fā)生了變化。
蒼穹間突然爆發(fā)出一聲雷霆般的巨響,一輪熾熱的火焰冉冉升起,再次將黑暗驅散。
鴻天開辟,大地積沉,生和死融為了一體,茫然的徘徊在混沌的邊緣。
沒有聲音,沒有氣息,世間只剩下一輪朝陽,卻已經(jīng)照亮了全部。
星辰開始泯滅,浪潮滾滾退去,留下無盡的空虛,也留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這顆種子已經(jīng)沉睡了太久,久的幾乎要忘記時間,幾乎要忘卻所有的記憶。
但陽光照射下的一瞬間,它立刻破土而出,開始向大地下深深的扎根,開始向天空中發(fā)散稚嫩的枝丫。
這是一棵柳樹。
許風已經(jīng)驚醒。
因為公孫輾遲所施展的,正是清風舞柳這套劍法中最為精妙的幾式,正是那殘缺的七式。
許風忍不住的想問,但手中的金劍被輕輕帶起,他的靈魂也被柳樹牽引而去。
他不由自主的走出了黑暗。
黑色和金色在碰撞、在交融,他們圍繞著柳樹,緩緩的融為了一體。
柳樹在生長,在陽光與泥土的滋潤下,很快就變得粗壯而又茂密。
他終于生長成一棵蒼天巨樹。
洶涌的潮水撲打而來,卻像是一陣一陣的輕撫,猛烈的風暴縱橫呼嘯,但也無法動搖他的基干。
他的樹冠籠罩天空,幾乎將陽光全部遮蔽,他的根深深扎入大地,占據(jù)了所有的泥土。
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阻止這棵柳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