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即將踏入墳?zāi)沟娜?.....這是老古斯經(jīng)常會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若單純以人類這個物種的生命長度為計量單位,八十七歲老古斯確實已經(jīng)步入了他生命的暮年。
就像是一顆即將枯死的橡樹,依然會有嫩葉長出,依然能綠蔭成片,但那只是世界短暫而吝嗇的恩賜,在看不到的地方,它的軀干早已布滿蛀洞,根須早已腐壞衰敗。
老古斯是一個超凡者,一個由未知物質(zhì)改變過的人類......
他的步履輕盈的像個年輕人,他的思維是那樣的敏捷睿智,他的著裝一絲不茍,秉持著老派貴族的優(yōu)雅尊貴......以至于杜賓時長會不自覺的忽略掉他的年齡和筆挺禮服下日漸衰老的身軀。
就像此刻,他看到了老古斯皮膚松垮,不復(fù)鮮活的手臂......那是一截枯木,適合在油畫和詩歌中出現(xiàn)的枯木,用以佐證時間在人類身上留下的那些深邃痕跡。
“你確實已經(jīng)很老了,我的管家先生......或許我應(yīng)該提前為你選好墓地,以免死亡來的過于倉促?!?p> 長久的沉默后,杜賓眉眼下灣,笑了起來,笑容在清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燦爛。
老古斯面容和煦,用他那特有的欣賞目光看著杜賓,微微欠身道:
“感謝您的好意,少爺,那是確實是一個溫暖而舒適的地方,不過我暫時還沒有進入墓穴的打算......”
“那么您確定不再看看了嗎?由我告訴您真相,對您這種自詡觀察力出眾的天才來說恐怕是個不小的打擊,我可不想因為您的耿耿于懷而遷怒到我,相信我,那種感覺并不好受,您嘴上永遠不會承認(rèn),但您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
“哈哈哈哈,老古斯,你還是那么了解我!”
杜賓絲毫沒有因為老古斯的揶揄而心生不滿,神情反而變得輕松了不少,說完他將疑惑目光投向老古斯的小臂。
蒼白松弛的皮膚,凸起明顯的血管與經(jīng)絡(luò),零星的黑色老年斑......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
不對!那不是老年斑,那是......一團團腐爛的黑色血肉!
杜賓幽深的眼眸微微瞇起,語氣低沉的說道:
“像斑點一樣由內(nèi)而外的黑色腐爛血肉,這就是ξ(克西)物質(zhì)組超凡者失控時的身體異化形象嗎......能讓一個讀到第七章節(jié)的“通靈師”瀕臨失控,嘖嘖,看來我的推測沒錯,這確實是一具超凡者的尸體,我很好奇你到底從占卜中看到了什么?”
“黑暗,無頭尸體,恐怖的冰風(fēng)暴,以及......您確定想要知道嗎?”說到這里老古斯突然停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杜賓。
“不想,一點都不想,你甚至不應(yīng)該讓我看到這具尸體!”杜賓沒有進行任何的思考,果決而快速的搖晃著腦袋。
開玩笑......那可是能讓一名以謹(jǐn)慎博智著稱的資深“通靈師”差點失控的隱秘,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哪怕只是與之相關(guān)的一點邊邊角角,都足以讓他瞬間失控,墮落成骯臟的怪物。
“抱歉,少爺,在沒見到這具尸體之前,我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謀殺......而在案件偵破方面,您比我更擅長?!崩瞎潘箤⑥燮鸬囊滦浞畔?,無奈說道。
“如果真是一起普通的謀殺案就好了,可惜......那就交給你了,在我成為超凡者之前別讓我再看到它!”說完杜賓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向著麥田外走去。
“當(dāng)然,這是我的榮幸?!崩瞎潘刮⑽⒐?,禮貌回答。
“對了,莫里斯?”杜賓腳步停頓,低聲問道。
老古斯輕聲嘆了口氣,平靜的回答道:“那是個勤奮老實的孩子,但很不幸,少爺,他是第一個接觸尸體的人......在我到來之前,他已經(jīng)拿走了一片從尸體口袋中掉落的金箔,一片梅塔特隆王朝時期筑造的用于祭祀的金箔。
“他在最不該貪婪的時候選擇了貪婪,所以必須要承受由此帶來的惡果?!?p> 杜賓默然片刻,低聲問道:
“那有什么好的辦法嗎?”
“少爺,這是個相當(dāng)愚蠢的問題,尤其不應(yīng)該從您這樣的知情人嘴里問出,作為厄運的攜帶者,您難道還不清楚它意味著什么嗎?
“當(dāng)然如果他的信仰足夠堅定,亦或是在死亡邊緣覺醒了神秘物質(zhì)感知能力,也許可以僥幸存活,但你我都清楚,這種幾率非常渺茫?!?p> “明白了?!倍刨e無聲嘆息著走出麥田,沿著那條灌木叢中的小道回到轎車旁。
六點五十分—
杜賓背靠車頭低頭看了看手表,從口袋中取出一支香煙點燃。
“呼!”
絲絨般柔滑的灰色氣體在清晨干凈的空氣中彌漫開來,遠山碧翠,波瓦那湖澄澈如洗。
在地球那會要是能有這么一棟美麗的莊園就好了......湖泊,牧場,農(nóng)場,葡萄種植園,咖啡種植園,酒莊,房屋外還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
娶一個像克莉絲汀小姐那樣聰明漂亮的女孩,結(jié)婚生子,安穩(wěn)度過一生。
“一種全然不同的人生體驗,就是感覺有些無聊......哈哈?!?p> 杜賓目光飄忽,漫無目的隨意思索著,手中的香煙很快就燃燒殆盡,他將煙頭扔到地上踩滅,轉(zhuǎn)頭看向麥田的方向。
遠遠的一抹白色快速穿梭在農(nóng)田之中,不一會就來到了杜賓面前。
汪——
克洛伊喘著粗氣,半蹲在轎車旁,對著杜賓叫了一聲。
“莫里斯去莊園教堂了?”
“汪汪汪!”克洛伊晃動腦袋,肯定的點了點頭。
“你看著他進入了莊園大門?好狗狗,辛苦了,我們回去吧。”
杜賓拍了拍克洛伊的腦袋,打開副駕座車門,待克洛伊跳上去后,他關(guān)閉車門,坐回駕駛室。
嗡......轎車啟動,向著雪濃奇堡的方向開去。
半個小時后,杜賓駕駛著轎車回到雪濃奇堡。
城堡門口負(fù)責(zé)迎賓的男仆比利主動上前,替杜賓和克洛伊打開車門,隨后恭敬的站在一旁低聲說道:
“老爺,您的早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p> “嗯?!倍刨e輕輕點頭,接著半蹲身體拍了拍克洛伊的腦袋。
“不要跑的太遠,注意安全!”
汪——
克洛伊吐著舌頭低吠一聲,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左右搖晃,腦袋使勁蹭了蹭杜賓的褲腿,隨后迫不及待沖向雪濃奇堡不遠處的那片密林。
目送克洛伊離去,杜賓回頭對著旁邊身穿整齊男仆禮服,雙手放于背后的比利問道:
“克莉絲汀小姐走了嗎?”
“走了,老爺,半個小時前克莉絲汀小姐享用完早餐就離開了,不過坐的不是您的轎車,而是費倫德警局的專用轎車。”
“哦?看來克莉絲汀小姐在費倫德警察局的待遇不錯,都有私人用車了,希望她不要辜負(fù)納稅人辛苦賺取的金錢?!?p> 杜賓半開玩笑的說著,腳步跨進城堡大門,這時他突然記起老古斯昨天晚上說,比利遠在阿爾蘇克的父親林賽斯先生似乎生了一場大病。
想到這杜賓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拍了拍比利的肩膀,關(guān)切問道:
“聽老古斯說林賽斯先生生病了,他還好嗎?如果需要的話我讓老古斯放你半個月假,回去看看你的父親......嗯,薪水照常發(fā)放?!?p> 比利臉上露出些許感激之色,語氣低落的說道:
“是肺癌,醫(yī)生說已經(jīng)到了晚期,治愈的幾率非常小,可能撐不過這個華輪季了......”
“抱歉比利......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我在阿爾蘇克認(rèn)識不少醫(yī)術(shù)精湛的大夫?!倍刨e面露遺憾,正色說道。
比利腦袋低垂,搖了搖頭道:
“感謝您的好意,老爺......但我父親和我哥哥已經(jīng)決定放棄后續(xù)治療了?!?p> 在阿爾蘇克的繼承法中,只有嫡長子才有資格繼承父輩留下的遺產(chǎn),像比利這樣的次子,成年之后就需要離開原本的家庭自謀生路。
不過與此相應(yīng)的,嫡長子也需承擔(dān)贍養(yǎng)父母的主要責(zé)任......看得出比利和他的父親林賽斯先生關(guān)系很好,但如果比利的哥哥和父親決定放棄治療,比利即便不滿意,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結(jié)果。
“真是糟糕,像林賽斯先生這樣真誠幽默的紳士實在不應(yīng)該遭受這樣的劫難......愿星輪保佑他!”杜賓低頭在胸口畫了一個四輪交匯圖,語氣沉重的說道。
“謝謝!”比利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禮貌回答。
杜賓嘆息著再次拍了拍比利的肩膀,沒有多說什么。
在肺癌這種絕癥面前,這個世界目前的醫(yī)療水平確實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即便有,也不是比利家這樣的貧民家庭能夠負(fù)擔(dān)的。
看清現(xiàn)實,避免治療過程中不必要的痛苦,以及由此造成的家庭債務(wù),是他們眼下能做出的最理智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