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金桂飄香。
帝王宴請群臣及其家眷,普天同慶這個豐收團圓的日子。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絲竹聲響徹整個大梁皇宮,舞女跳著新排的舞蹈,文武百官一個接一個站起來說盡了漂亮話。
溫昶一向酒量不好,即便是宮中的葡萄酒,他飲了幾杯也覺得臉上發(fā)燙,眼前暈乎乎的。他沒跟著鎮(zhèn)國公長公主坐在一塊,相反坐在了一眾同僚當(dāng)中,聽著他們的說笑聲,只覺得眼皮格外沉重。
其實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好覺了。
一閉眼便是噩夢,又時常驚醒,一來二去他對睡覺屬實有點心里發(fā)怵。
燭光昏黃,年輕溫潤的公子支著頭,耳廓有層薄紅。想來是微醺的緣故,眼尾也染了點醉意,唇上因為飲了葡萄酒,顏色與平日更要鮮艷些。
謝珩一口酒灌下去,絲毫不遮掩的欣賞著眼前的人。
上方傳來了帝王的笑聲,將謝珩的思緒堪堪拉回了一些。眼前舉杯的是個白衣少年,眉眼清俊,身量欣長,妥帖又自然的回著話。
皇上嘆了口氣,“你父親那個臭脾氣,朕最是清楚,倒是苦了你了?!?p> 少年面上恭敬的一揖,私下里卻與自己的伙伴擠眉弄眼,森嚴(yán)規(guī)矩的條框下,是活潑自由的少年魂靈,謝珩看在眼里,忍不住有點懷念她亂七八糟的少年歲月。
她又將目光落到與少年坐在一起的人身上,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
耳邊是少年人清脆干凈的嗓音,她看著另一個少年背地里暗暗的給自己的好友豎大拇指,小動作不斷。
沒忍住牽起了唇角。
相比于白衣少年的欣長清瘦,這少年要更加結(jié)實,一身玄色勁裝,馬尾高高束著,看起來英氣逼人。
眉眼之間還有少年獨有的驕傲與肆意,笑意盈盈的,看著蠻討喜。
謝珩嘆了口氣,要是與自己長的不像那就更討喜了。
她自斟自飲了一杯,余光瞥見對面一直注視著她的人,謝珩含笑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定遠(yuǎn)侯謝祈自知目光太過于直白,他移開眼神,凝望著殿中的柱子出神,仿佛跟那柱子結(jié)下了什么不解情緣一樣。
定遠(yuǎn)侯夫人私下里踩了他一腳,面上一副端莊的當(dāng)家主母風(fēng)范,“侯爺,吃點菜。”
謝祈轉(zhuǎn)頭看她,一臉復(fù)雜。
這一切自然都被謝珩盡收眼底,她垂下眸子,唇角輕勾,兀自舉了舉杯,也不知道是在敬誰。
上方又傳來了君王的笑聲,謝珩抬眼望去,距離太遠(yuǎn),饒是她眼神好,也有些看不清帝王的神色,只知這位今天是真的很開心。
方才說話的是寧國公家的世子,寧國公寧澈一心求道,每日打坐煉丹,早已不問政事,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平生奉行著“兒孫瑣事由他去,莫為兒孫做遠(yuǎn)憂”的心態(tài),小世子被他放養(yǎng)了十幾年,成功的長成了京都眾多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之一。
而玄衣少年,則是與寧世子臭味相投,同流合污,門當(dāng)戶對的定遠(yuǎn)侯府世子,謝錦時。
似乎在教育兒子的問題上,這兩位世子的爹也很投緣,紛紛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放養(yǎng),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寧家還有個國公夫人偶爾能管束一些,再看謝祈的夫人,可能是真的準(zhǔn)備放養(yǎng)了。
不知何時殿中央的舞女已經(jīng)換了一支舞,對面席上站起了個人,腳步虛浮的往外走去。
謝珩瞇了瞇眼,看清了那人是誰后,腦子里千回百轉(zhuǎn),忽然想出了個更絕的主意,她當(dāng)即扔了酒杯,再也懶得管謝錦時與她容貌相似的事,當(dāng)即站起身竄了出去。
走到門口時看到溫昶在打瞌睡,她權(quán)衡一番,果斷的走到溫昶背后,一手捂著他嘴,一手把人拎了出去。
動作之快,即使是坐在溫昶身旁的人,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邊的人就不見了。
溫昶被冷風(fēng)一激,酒頓時醒了,他抬手拿下了謝珩捂他嘴的手,緩緩的投以一個疑問的眼神。
謝珩推著溫昶往前走,她點了點前方伏在涼亭里休息的人,做口型道,“燕王?!?p> 五皇子周景熠,封號燕王,生母是如今最受寵的儀貴妃。
溫昶不解道,“什么?”
謝珩比了比方才的大殿,黑漆漆的眼睛里閃著流光,“還有什么比奪嫡更有動機去調(diào)查韃鞜人的?”
溫昶調(diào)查韃鞜人會被皇帝懷疑鎮(zhèn)國公府安的什么心思,謝珩去調(diào)查也會顯得很不合適,但是倘若套上了奪嫡的帽子,那么幾個皇子挖空心思斗來斗去,做什么都顯得合理了。
反正皇帝也清楚自己的好兒子們都是什么人。
只要神不知鬼不覺的……
“你干什么?”溫昶驚呼一聲,連忙捂住了嘴,他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沒人經(jīng)過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回輪到謝珩不解了,她奇怪道,“當(dāng)然是把消息傳給燕王啊。”
“不是,那你,你……”溫昶按著她的手,讓她把手腕上的暗器不得不暫時收回,他看了看亭中央的燕王,又看了看謝珩,“你就這么直接過去,你不怕被當(dāng)做刺客,不對!你怎么把暗器帶進宮來的?”
回應(yīng)他的是謝珩頗為復(fù)雜的眼神,只聽謝侍郎嘆息一聲,真誠交底,“實不相瞞,我不止帶了一個暗器進來,”她一張手,六七枚飛鏢出現(xiàn)在掌心,“走這一步,實屬無奈之舉,主要是我自從入朝為官以來,每逢宮宴必有大事發(fā)生,習(xí)慣帶一些防身的東西罷了。”
溫昶:“……”
謝珩素手一抬,手里銀光閃過,一枚飛鏢已經(jīng)釘在了周景熠休息的涼亭柱子上。
燕王差點被嚇過去,暗中保護的人立刻現(xiàn)身請罪。
謝珩嗤笑一聲,“這屆暗衛(wèi)不太行啊,出來的太慢了。”
她話音未落,臉色就已經(jīng)變了,溫昶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隱約只看見了一道寒光,人就已經(jīng)被謝珩拽著狂奔了出去。
謝珩身手矯健,一個閃身帶著溫昶躲在假山后,她暗罵一聲,“昭寧真心坑我,我就說我不來,偏要叫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