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昶不開心這事就連九思都看出來了,他穿著黑衣倒掛在客棧房梁上,臉上是還沒洗凈的墨跡,他私下里跟溫昶哭訴了好幾回,不知道式微用的什么旁門左道,這墨就是下不去。
原先還帶著面罩不肯見人,也不知最近幾日又在琢磨什么,自打那日被溫昶叫出來,在謝珩面前亮了個相,他就改變了策略,日日把他臉上的小豬露出來,在謝珩門前晃。
直晃得溫昶都覺得頭疼。
后來還是謝珩把式微叫了出來,以同樣的手法在式微手背上畫了一個。偏袒護(hù)短之意昭然若揭,也只有九思這個腦子不大聰明的,覺得謝珩果真一碗水端平,他和式微扯平了。
溫昶哼了一聲,心里又有些不平衡。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下來吃,也不怕嗆著?!?p> 黑影瞬間落在地上,九思抱著一包分量十足的糕點,吃的兩腮都鼓了起來,他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白的瞧著溫昶,嘴里一刻不停的動。
溫昶握著書的手指節(jié)有些泛白,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放下書卷問,“你何時出去買的?”
“屬下沒出去啊,”九思把嘴里的糕點咽下去,“這是謝大人買的,嘿嘿,謝大人真好,給別人都是一份,給我兩份呢!”
溫昶:“……可能是怕你吃不飽吧?!?p> 九思摸了摸頭,“謝大人對屬下真好?!?p> 溫昶微微一笑,“吃飽了就去干活吧,來,我這有個人,要你去查一查?!?p> 九思接過溫昶遞過來的紙條,一看上面的名字頓時一張臉皺在了一起,為難的說,“少爺,這不太好辦吧?!?p> “所以才需要你去,”溫昶投以一個信任的眼神,“記得不可以叫人察覺?!?p> 九思走后,溫昶就斂起了笑意,韃鞜人絕不會老實,有定遠(yuǎn)侯在京城鎮(zhèn)著,這群蠻夷不敢明著找不痛快,只怕背地里的陰謀不會少。
燕王做事是個膽大心細(xì)的,他直接借了中秋宮宴上刺客的東風(fēng),以同樣的方式,雇了一批刺客去襲擊韃鞜使團(tuán),將攜帶瘟疫的韃鞜死士盡數(shù)斬殺并一把火燒了個干凈,連骨灰都沒剩下。
瘟疫這事多半是了結(jié)了,可溫昶還是覺得放不下心,不知為何,一想起來就覺得心慌。
可能是日有所思,溫昶當(dāng)晚又做起了噩夢。當(dāng)熟悉的場景出現(xiàn)在眼前,溫昶有些驚訝的想起,他好像已經(jīng)好久沒有噩夢纏身了。
這次的夢有所不同,溫昶看見了更加細(xì)致的景象。他走在朱雀大街上,路兩旁是咳嗽不止的京城百姓,醫(yī)館的大夫把病人推出來,捂著鼻子關(guān)了門。
溫昶漫無目的的走,路兩旁的人偶爾抬頭看他一眼,他定睛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們都兩眼凹陷,面色發(fā)黑。
忽然一個小女孩撞在他身上,他彎腰去扶,那女孩一口咬在他腕上,身體抖著發(fā)出桀桀怪笑。
夢里是感覺不到疼的,他只覺得這女孩要將他的手咬下一塊肉來。
女孩抬起頭,發(fā)黑的臉頰上滿是血污,空空如也的眼眶里流出了發(fā)黑的血,她牽起一個笑,嘴里也涌出大量發(fā)黑的血液,身上的皮膚開始脫落……
溫昶猛的驚醒,趴在床邊一陣干嘔,鼻尖縈繞著一陣血腥氣,他一時都分不清如今醒沒醒過來。
胃里抽痛,溫昶爬起來去摸桌上的蠟燭,就在手指觸及蠟燭的那一瞬,身上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溫昶想也沒想,幾乎出于本能的閃身躲開。
刀鋒瞬間劈開了桌子,溫昶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長刀映著森寒的月光,殺意十足的沖他過來。
溫昶側(cè)身避開,他本就武功不好,如今又兩手空空,怎么著都是個輸。
黑衣蒙面的刺客又是一刀劈過來,寒意逼近,溫昶甚至聽見了刀刃破風(fēng)的嗡鳴。說時遲那時快,他仰頭躲了過去,就地一個翻滾,竄到了門口。
“嘭”的一聲,門被踢開,溫昶一抬眼就看見謝珩提著染血的劍,以及她身后的混戰(zhàn)。他感到胃里不合時宜的開始翻江倒海,當(dāng)即捂著嘴跑到一旁干嘔。
謝珩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沒敢太分神,提劍擋住了刺客的一擊,這劍線條流暢寬窄合宜,看起來通透雪亮。
刺客看了一眼,重又打量謝珩,“慕容家的止戈劍?”
謝珩冷哼一聲,一劍揮開刺客的攻擊,仿若有凜冽的霜雪,屋子里的溫度登時降了下來。
刺客笑了一聲,“沒想到竟然有別樣的收獲,止戈是把好劍,不過配不配你就未必了?!?p> 他吹了聲口哨,一眨眼就跳窗離開了,聽見了信號,樓下的刺客也頃刻消失不見,謝珩沒打算出去追,她連忙收劍入鞘,去查看溫昶的情況。
方才從樓下沖上來,她經(jīng)過了一場混戰(zhàn),身上除了血就是血,都分不清誰是誰的。溫昶一聞見她身上的血腥味,臉更白了,當(dāng)即偏過頭去又干嘔了兩聲。
謝珩給他拍著背,連忙沖外面喊,“式微,找個大夫來!”
她話音未落,式微已經(jīng)提著個瘦小的人上來了。那人拍掉式微的手,罵了一句,“真沒禮貌!”
式微一頷首,“一時情急,抱歉?!?p> 大夫摸上溫昶的手腕,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皺緊了眉奇怪道,“你這脈,怎么這么怪啊?!?p> “嘔!”
謝珩身上只有血腥味,這大夫身上除了血味兒還有腌入味的藥材味,又腥又苦,溫昶再也忍不住,喉頭腥甜,竟然吐了口血出來。
他胃里疼,心口也疼,哪哪都不舒服。
這一口血吐了出去,他忍不住腦子昏昏沉沉的想,這回總算舒坦了。然后就兩眼一黑,再無知覺。
“溫昶!”謝珩連忙接住人,然而溫昶安安靜靜躺在她懷里,任憑人怎么叫都沒有反應(yīng)。他眉心緊緊的皺著,唇上毫無血色,臉色也蒼白的嚇人,長睫遮擋下,是烏青的眼底。
謝珩突然想起來,好像這人在京城時,每日都頂著個黑眼圈,氣色不是很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