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僅是夢里的啟示,其實早就有苗頭可尋。
溫昶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他卻并不緊張,只是腦子飛快的回憶。
如今這世道女子沒有太多出路,似乎鎖在內(nèi)宅,守著方寸之地便是德行,倘若能服侍的夫君順心,哄著一家老小開心,那就是該贊賞的典范了。
但是這世上并非沒有意外,總會有人打破規(guī)矩,不屑教條。
端和長公主便是其一,巾幗不讓須眉,她曾經(jīng)三軍之中直取敵將首級,在糧草供給被切斷的情況下,死守邊城十日,直到援軍到來。
溫昶年少時總會聽到老師感慨,說端和長公主若非女子,那一戰(zhàn)是要被歌頌成神話的,而不是如今這般褒貶不一。
而昭寧公主,她是皇帝的長女,生母早逝,皇帝不放心將她交給后宮中的妃嬪撫養(yǎng),恰好端和長公主那時離開了戰(zhàn)場,皇帝便將昭寧寄養(yǎng)在長公主那里,直到及笄才接回宮。
也因此,昭寧自小隨著長公主,學(xué)的與閨閣女子不同,她回宮以后備受帝王寵愛,即便是參政議政,皇帝也不會斥責(zé),相反昭寧的話在皇帝那里是相當(dāng)有分量的。
而七皇子周景煜,則是昭寧看上的人。
昭寧與謝珩關(guān)系匪淺,這是闔宮上下無人不知的事,年少相識,多年情誼,謝珩最后會選擇七皇子,也并不奇怪,畢竟相比于其他幾個皇子,短期來看,還是七皇子更加厚道。
溫昶輕笑一聲,總歸他是不喜歡七皇子的,也不知這算不算他與謝珩政見不合?
倘若殺手是沖著謝珩來的,那想必就只能是這個理由了。
謝珩在工部任職,工部尚書鄭老年紀(jì)大了,有意讓謝珩來接班。鄭老最是清高,不屑于黨爭之事,各個皇子都拉攏不來工部,為了將工部據(jù)為己有,難保不會出什么陰招。
溫昶敲了敲馬車壁,“式微,這里暫時安全,你快去找謝珩?!?p> 馬車外,式微冷眼看著周圍的殺手撤了個干凈,還沒松上一口氣,就又?jǐn)Q眉看向不遠處。
他聽著馬車內(nèi)傳出的聲音,靜默片刻,選擇聽不見。
溫昶聽見外面沒什么動靜,他嘆了口氣,有時過于聽話也不是一件好事。
并非他不相信謝珩的武功,只是寡不敵眾,溫昶垂下眼,只恨自己從前二十年沒有刻苦習(xí)武。倘若重來一回,他一定聽老師的話,再不偷懶。
他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就見到式微滿臉凝重,溫昶沉聲道,“你跟著我走不算抗命?!?p> 話音一落,他就已經(jīng)向著謝珩離開的方向追去。
所幸一路上沒聽見打斗聲,也沒有血腥味,溫昶略微放下心來,幾個起落,他就看見謝珩正站在屋頂上出神。
她手里拿了把劍,隔著老遠,溫昶都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氣。
見到來人,謝珩收劍入鞘,將鋒銳的神色收拾了個干干凈凈,換成了平常的神態(tài),“你怎么來了,這里多危險?”
溫昶看著她不主動提,自然也不追問,他指了指身后幾步遠的式微,“你不是叫式微保護我嗎,能有什么危險?”
謝珩抬眼看向他身后的式微,神色未變的勾了勾唇,頗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不過她沒再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此地不宜久留,看來我們離開后,京城發(fā)生了許多事?!?p> 謝珩從房頂上跳了下去,拍了拍手,“走了?!?p> 距離京城只有一日的路程,謝珩坐在馬車?yán)镆谎圆话l(fā),臉色不太好看。溫昶坐在她旁邊,盡量讓自己存在感低一些。
他雖然手上拿了本書,可是一上午也沒翻一頁,不是從書本遮擋下偷偷摸摸瞄著謝珩,就是盡職盡責(zé)的做透明人,只有偶爾給謝珩倒一杯熱茶,放到她手邊。
這么一上午的安靜,倒是讓謝珩有些茫然,她從滿腦子混亂的思緒里理出一條清晰的線路來,這才好笑的看著溫昶書皮上的字。
“溫大人已經(jīng)盯著這一頁一上午了,不打算翻一翻嗎?”
溫昶這才將視線落在書頁上,“只見陳姑娘俏臉微抬,驚喘連連……”
溫昶:“……”
“莫非這一頁有什么高深玄妙之處嗎,”謝珩裝作一副好奇的模樣,盡管已經(jīng)快把這本話本倒背如流了。
溫昶臉上紅了一片,那頭謝珩已經(jīng)探過身子,視線就要落在字上,說時遲那時快,溫昶覺得他這輩子手都沒有那么快過。
話本子被他“啪”的一聲合上,順勢揣進懷里,正襟危坐,一手握拳輕咳道,“沒什么,只是走神了而已?!?p> “這樣啊,”謝珩一挑眉,好心情的坐回原位,單手托腮,滿眼求知,“溫大人在想什么呢?”
她做作的直起身子,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嘴里嘟囔道,“哎呦,好熱啊?!?p> 說完還扯了兩下領(lǐng)口,將衣領(lǐng)扯松了一些。
玄色衣衫襯得她脖頸越發(fā)雪白,透過衣領(lǐng),依稀可見一節(jié)紅繩。
溫昶連忙移開眼,這才忽然想起來,他前幾天無意中知曉了謝珩女子的身份,想到這,他只覺得一陣戰(zhàn)栗從指尖傳來。
他想起那天為了粉飾太平,熱情的為人家按了一路,如今想來他簡直想剁了自己的手,哪有朗朗乾坤隨便摸人家姑娘的道理。
他這邊自我檢討,那邊謝珩用浮夸的演技繼續(xù)攻略,“溫大人,你熱不熱?”
“溫大人,你為什么不看我呀?”
“我長的沒那么嚇人吧?”
“你臉怎么那么紅呢,莫非是發(fā)燒了,來,讓我摸摸。”
說著她就要上手去摸溫昶額頭。
溫昶只能連忙躲開,但是馬車?yán)锟臻g太小,一個顛簸,謝珩沒控制好力度,直直跌落到他懷里。
在溫昶看來,他這也算是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熟悉的安神香味,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干燥的熏香味,聞起來安心又舒適。
只一抬頭就能看見謝珩鎖骨上有一塊形狀奇怪的胎記,沒等他仔細觀察,謝珩就已經(jīng)探手去他懷里摸出了話本,眼看著就要拿出去。
溫昶來忙抬手去阻止,他死死捂著胸口,嘴里低聲譴責(zé),“男女授受不親,你你你……是個姑娘家!”
謝珩挑眉,“還男女七歲不同席呢,你不是也同我在一起坐了一路嗎?給我看看?!?p> “不行!”溫昶堅決的拒絕,他就差手腳并用,心里忍不住罵九思這是從哪里給他找的東西,他說隨便找一本書,可也大可不必如此隨意!
等等,溫昶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不對勁,他皺起眉,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謝珩,“你又試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