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客棧里,謝珩感覺到那人是留了手的,不然以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怎么可能擋得住,包括那日,她感覺得到,對方在刻意引著她過去。
她沒告訴過溫昶,她那天在村子里看見了許多尸體,死狀各異,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活著時便開始皮肉潰爛。
與韃鞜人那邊的情況全部吻合。
只是她思來想去,始終覺得那人眼熟的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溫昶讓九思回去休息,他踱步道,“九思說那白衣人殺了個韃鞜人,萬壽節(jié)剛過去,大梁與韃鞜一向沒有什么商貿(mào)往來,韃鞜人也不愿意往京城這邊來,如今只有韃鞜使團還在京中停留,商討稅收等諸多事宜,想來那韃鞜人多半是使團里的人?!?p> 他蹙眉看向謝珩,“這種時候殺了韃鞜人,倘若是韃鞜借題發(fā)揮,恐怕又要挑起戰(zhàn)事,那么此人可真是居心叵測?!?p> “不會,”謝珩走到一旁將椅子拉開,她招呼溫昶坐下,又叫卷耳過來,她還沒忘此行的目的。
卷耳福身一禮,重新將指尖搭在溫昶手腕上。
“陛下沒說要定遠(yuǎn)侯回京,韃鞜便不敢有大動作,”謝珩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看向桌上擺著的花枝,“而且,韃鞜現(xiàn)在這么老實,無非就是他們也打不起了。這二十年來,大梁國庫日漸充裕,可韃鞜是剛好相反的,塞北那地方本來就不怎么產(chǎn)糧食,更何況是更北的北部雪原呢?那是比蠻荒更貧瘠的地方。”
塞北不適宜種糧食,但是自從二十年前定遠(yuǎn)侯將其收復(fù)后,大梁各個軍隊的戰(zhàn)馬便基本都從塞北而來。塞北有草原,從前是北部各族爭奪的對象,后來逐漸變成了大梁的御用馬場。
“爭斗還會再起,但是三年之內(nèi),莫說韃鞜,即使是北部各族再次聯(lián)合起來,也不足以挑釁我大梁國威,”謝珩垂下眸子,“如今多事之秋,定遠(yuǎn)侯府的小侯爺那事還沒結(jié)呢,現(xiàn)在最心虛的不是那位幕后黑手,而是韃鞜,只要這事一日沒結(jié),韃鞜就有被定遠(yuǎn)侯府拿來撒氣反咬一口的風(fēng)險?!?p> “而且,”謝珩一笑,“韃鞜人怕謝祈,是刻進了骨子里的?!?p> 當(dāng)年在塞北,她見得多了。
上一刻還在污言穢語為非作歹,下一刻見著謝家軍旗便嚇的屁滾尿流。
更別說謝祈戍邊十年,面對各族時常的挑釁從未有過敗績,他們?nèi)绾尾慌拢?p> 但是怕歸怕,利益總是更能打動人心,以北部各族的德行,用不了幾年就又要上下亂竄了。
問題也便出在這,不怪今上急著改革,如今世家專權(quán),朝中官員差不多都與各大世家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他們盤根錯節(jié),形成了一個結(jié)實又龐大的體系,將大梁的命脈盡數(shù)遮蔽在繁茂的枝葉下。
門外的寒門子弟擠破腦袋進不來,里面的人安于享樂只沉溺于權(quán)勢的快感。雖然朝中不缺乏有能之士,但是卻并沒有真正的驚才絕艷之人,只說武將,功夫好,有謀略的人不少,但是卻偏偏沒有可以脫穎而出的人。
大梁河山遠(yuǎn)闊,人才濟濟,可最終大多淪為黨爭奪嫡,門閥爭權(quán)奪勢下的平庸之輩。
很難再找出老一輩那樣的人了。
端和長公主也好,鎮(zhèn)國公也罷,還是如今的定遠(yuǎn)侯,他們都沒有真正的可以接班的人選,后輩里沒有可以為他們繼承衣缽的人。
這是大梁的癥結(jié)所在,后繼無人,即便如今再怎樣繁花似錦,山河錦繡,也終有落幕的一天。
相信今上也清醒的知道,太子絕非可以繼承大統(tǒng)之人,二皇子優(yōu)柔寡斷婦人之仁,唯有五皇子勉強湊合,可他爭名逐利之心太重,全然沒有為君者當(dāng)為國為民的坦蕩胸懷。
不然皇上也不會縱容昭寧公主插手政務(wù),偶爾給朝中哪個沒家世的美言幾句,拉攏人心。不出意外的話,倘若沒有極其適合的皇位繼承人,皇上大有將昭寧封為鎮(zhèn)國公主的意思,屆時選擇一個相對勤勉聽話的皇子,如此,大梁江山也算是安穩(wěn)。
這一招雖然破釜沉舟,但是若想保百年基業(yè),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看病講究望聞問切,卷耳把了脈后心里大致有個數(shù),她福了福身,“敢問溫大人年幼時可曾生過什么奇怪的病?”
此話一出,溫昶忍不住放輕了呼吸,一旁的謝珩也皺了下眉,認(rèn)真的看著他們。
“我幼時常年身體不好,倒也沒什么特別奇怪的重病?!睖仃葡肓讼?,他從小就跟泡在藥罐子里一樣,直到過了十歲才逐漸健康起來。
只不過聽卷耳這么問,他之前心里隱隱的猜測又冒了出來,真相似乎已經(jīng)呼之欲出,讓他忍不住心跳加快。
“如此就對上了,”卷耳點點頭,她又問道,“溫大人可知一味藥,名字喚作‘但愿人長久’?”
溫昶直覺的耳邊響起了嘲諷的碎裂聲,他怎么會不知道呢,前朝的宮廷秘藥,與其說是藥,不如說是毒。被下毒者起初看起來會一切正常,但是會身體比其他人更加虛弱,一點一點的消耗生命,久而久之就像正常病故一樣,無處可查,而且無人可解。
只不過前朝覆滅后,有近五十年之久的混戰(zhàn),那毒藥的配方在戰(zhàn)火中遺失,早已無處可尋。
“不過幸好,真正的但愿人長久早已失傳,如今的都是后人模仿還原的物件,達不到原本的能力?!本矶鷩@了口氣,恭敬道,“溫大人,想來您曾經(jīng)服用過后人所制的但愿人長久,只不過很顯然這也并非真正的配方,此毒在您體內(nèi)潛伏了很多年,不知是何種契機,竟然被激發(fā)了出來,不過并不礙事,大人可以放心。”
“那他這是怎么回事?”謝珩比劃了兩下,“他這幾天一直都這樣,臉白的跟什么似的?!?p> 溫昶抬眼看向謝珩,別扭了一整天,終于肯對她露出點好看的臉色。
卷耳想了想,“溫大人身子并沒有什么問題,想來臉色不好是心神不寧所致,但是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大人還是要自己放寬心才行,可以以安神的方子為輔,徐徐圖之,慢慢調(diào)理,便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