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溯在收押的第二日,就在獄中自盡了,謝珩趕到時就見那具稱之為“汪溯”的尸體已經(jīng)面目全非,臉頰上是血淋淋的劃痕。
然而干干凈凈的手腕仿佛在嘲諷著謝珩,他走了,這不過是一具替身。
獄卒一臉惶恐,“謝大人,這可怎么辦,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這就一個沒看住就……謝大人救救小的吧。”
謝珩擺擺手,單憑一個小小獄卒自然看不住汪溯。只是這具尸體到底是誰的,謝珩雙手合十拜了拜,只盼著這位倒霉的兄臺早已離世,而不是被汪溯所殺。
因著一年的動蕩,皇帝有意借著秋獵重整士氣,太子被廢,二皇子閉門不出,五皇子和七皇子在朝中斗得熱火朝天,這一次皇帝出門,監(jiān)國的重任就落在了經(jīng)驗(yàn)更加豐富的五皇子身上。
謝珩回府時,小白正在和溫昶玩“你丟我撿”的游戲,溫昶一抬手做了一個將球扔出去的動作,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背到身后,然而小白那條傻狗卻像離弦的箭一樣,粉紅色的舌頭飛在外面,在它漆黑的反光的皮毛下,顯得更加鮮艷。
溫昶正搬著小馬扎坐在樹下,身旁擺著壺?zé)岵?,見到謝珩過來,他拿起杯子又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謝珩嘗了一口,覺得甜滋滋的還挺好喝,不僅如此,這紅色的顏色也很好看,和白瓷茶杯相稱極為漂亮。
她抱著茶杯喝了好幾口,一回頭就看見青年正皺著眉,湊上來一頓聞。謝珩推著他的額頭,“我剛從牢里出來,還沒換衣服呢?!?p> 溫昶已經(jīng)起身走到謝珩身旁,“你身上這香味兒……”青年順勢摟住謝珩的肩膀,湊在她脖頸旁又仔細(xì)聞,“玉蘭花香?”
謝珩皺起了眉,也抬起袖子聞了聞,然而她什么都沒有聞到。正當(dāng)她想嘲笑溫昶的鼻子比狗還靈時,腦子中忽然有一枚弦斷掉,她愣住了,忽然想起那個惶恐的獄卒。
那根本不是個獄卒,那是汪溯!
見到她露出了懊悔的神情,溫昶疑惑道,“怎么了?”
謝珩搖搖頭,沒打算把這事告訴給他。溫昶自然也就不問,他摟緊了謝珩,將下巴墊在她肩上,聞著她發(fā)間的淡淡香氣,溫昶享受的瞇起眼睛。
…
一眨眼的功夫,秋獵就到了,皇帝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出了京城,前往皇家獵場。
謝珩捏著枚飛鏢,她就說她不想?yún)⒓?,她自打入朝為官以來,參加哪個宴會都會看見點(diǎn)不該看見的!
這次也一樣。
她為什么要出來閑逛,正好看見七皇子的謀殺現(xiàn)場!
只見清俊的少年拍了拍手上的土,將酒灑在地上的尸體上,緊接著火折子一扔,火苗“嘩啦”一下子竄滿了尸體。
謝珩驚呼一聲,這可是在叢林,很容易火災(zāi)的!
果然她剛罵完,七皇子那里的火勢就變得更大。隔著火光和樹叢,七皇子的臉頰上勾起一抹笑容。
謝珩暗罵一聲,這家伙要放火燒山嗎?
七皇子不疾不徐的退開半步,保證自己在火勢燒不到的范圍內(nèi),他身旁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黑衣蒙面的護(hù)衛(wèi),兩人交談了一些什么,七皇子冷眼掃過來。
謝珩呼吸一滯,她心跳的極快,但是很快她就強(qiáng)迫自己放松下來,她在暗處,七皇子應(yīng)當(dāng)看不見她的。
火勢漸大,七皇子冷哼了一聲,甩袖走了。
謝珩松了一口氣,她剛一動,腿上就傳來鉆心的刺痛。無奈之下,謝珩只好換了個姿勢重新坐好,腦子里飛速的運(yùn)轉(zhuǎn)著。
她是晚飯后出來的,半路上遇見莫名其妙鉆出來的殺手,直把她往樹林深處追,她受傷以后那殺手反倒是不追她了。
按照慣例,她這么久沒回去,式微他們會出來尋找自己。
只是,謝珩看了眼眼前的火光,她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那股灼熱了,她干笑一聲,心說小孩子果然不能玩火。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傷腿狠了狠心,她閉上眼睛,手掌覆蓋在錯位的位置。
她捏了捏,疼痛頓時讓謝珩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狠了狠心,只聽一聲脆響,關(guān)節(jié)復(fù)位帶來的巨大疼痛幾乎讓謝珩瞬間紅了眼眶。
她咬著牙悶哼,腦子里瘋狂唾罵殺手不講武德。欺負(fù)她一個柔弱的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謝珩緩了口氣,艱難的站了起來,林中枯葉很厚,很快那火勢就竄了起來,幸虧謝珩躲得快,否則那大火都快要燎到她的頭發(fā)了。
眼神一暗,她顧不得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將地上的枯葉隔開,想要造出一條隔離帶,然而她只有一雙手,根本趕不上火勢蔓延的速度。
謝珩深知水火無情,這火勢若是不控制,很快就會把整個樹林點(diǎn)燃,現(xiàn)如今天氣又干燥,控制不住后果更加難以設(shè)想。
她暗罵了一聲,費(fèi)力邁起步子,向著營帳的方向跑,燃燒不均勻產(chǎn)生的濃煙,熏的謝珩幾乎睜不開眼睛,她一手捂著口鼻,努力放低自己的重心。
可她腿上太疼了,每跑一步都是對自己忍耐力的挑戰(zhàn),她又一向沒有忍耐力,眼前水意模糊,她都分不清這是疼的還是熏的。
只能在心里罵七皇子那個狗東西,不知道放火燒山是個很不好的行為嗎,真應(yīng)該叫大理寺把他抓起來好好教育。
偏偏他走的那么快,這么一會兒功夫居然人就沒影子了……等等!謝珩忽然睜大眼睛,七皇子呢?他又不能飛,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沒影了?
她都顧不上自己洶涌的眼淚,站在原地回頭看去,身后的大火已經(jīng)連成了一片,火光所到之處,放肆的吞噬著天地,而在滾滾濃煙的映襯下,正站著兩道詭異的身影。
她站在一處光禿禿的空地上,腳下什么都沒有,只斜插著一個小木牌,謝珩心念一動,將那枚小木牌拔了出來,接著那猙獰的火光,上面用工工整整的楷書寫著皇帝的名字。
謝珩:……
仿佛燙手一般,她連忙扔了酷似牌位的小木牌。
遠(yuǎn)處的七皇子手中握著一把折扇,風(fēng)度翩翩的扇了兩下。隨后就對著謝珩的位置抬了抬手指,緊接著樹影一動,謝珩抬頭看去,就見穿著黑衣的殺手從天而降,一柄閃亮的鋼刀徑直劈向她。
顧不得什么大不敬的罪名,謝珩閃身躲開,撿起那截木牌就是一下子。雖然比起蓋房子的青磚手感上差了許多,但是架不住她業(yè)務(wù)熟練,專門找著重要地方打。
可是木牌的質(zhì)感沒那么厚重,所帶來的殺傷力也沒那么大,殺手生生挨了一下,手中的刀順勢轉(zhuǎn)了個角度,簡單粗暴的又沖著謝珩砍去。
謝珩驚呼一聲,傷腿影響了她的發(fā)揮,但是她躲避的動作依舊很靈活。
不過幾個來回,她手里已經(jīng)摸到了枚小刀,這是她特意找人打造的一把折疊小刀,平日里當(dāng)成配飾不會引人注意,刀刃卻是很鋒利。
殺手看了一眼袖口處的口子,不以為意的重新襲向謝珩。
謝珩冷哼一聲,耳尖的聽到身后的樹又動了幾下,身體永遠(yuǎn)比腦子反應(yīng)快,她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躲開了,只見另有四個黑衣的殺手落在地上。
她瞥向一旁的七皇子,對方正閑適的走過來,一把扇子搖的飄飄欲仙。
“殿下是要謀殺朝廷命官嗎?”她嗓子有些沙啞,看向周景煜的眼睛透著冷意。
周景煜莞爾一笑,“本王自然不能殺朝廷命官,但是謀害皇子的朝廷命官,本王還是能動的?!?p> 謝珩咬了咬牙,暗罵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周景煜的表情變的森冷,他做了個手勢,一旁的殺手會意,立刻上前將謝珩包圍。
…
溫昶手一抖,做工精細(xì)的茶壺從手中滑落,滾燙的茶水盡數(shù)澆在了另一只手上。燙的他倒抽了一口涼氣,繡繡見狀連忙上前查看。
那本來白皙的皮肉頃刻間變的艷紅,一碰就疼,繡繡皺緊了眉,連忙拽著溫昶的手,往一旁的水盆里放。
溫昶擰著眉,不知為何,忽然升起了一陣心神不寧的感覺來。
鎮(zhèn)國公聽見動靜,放下書卷走過來,就見著溫昶這一幅神游天外的模樣,他輕嘆了口氣,對著受到驚嚇,有些六神無主的繡繡吩咐,“傷藥在公主那里,你去取一些燙傷的藥膏來。”
繡繡回過神來,屈膝行禮,“是,奴婢這就去。”
說著就急匆匆的出了門,剛一推開門,就見九歌從外面走進(jìn)來,看起來也有些急,瞥見鎮(zhèn)國公也在,他行了一禮,大步走到溫昶身旁。
鎮(zhèn)國公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讓開空間,他揮了揮手,叫繡繡快去,自己也走到另一邊,不去聽這主仆二人之間說話。
鎮(zhèn)國公剛抬起腳,就聽見身后傳來“哐啷”一聲,是銅盆落地的聲音,里面的水灑了一地。
溫昶的聲音染上了一層急切和顫抖,甚至于因?yàn)榍嗄甑木o張,而有一絲絲的破音,“你說什么,謝珩不見了?”
鎮(zhèn)國公回過頭來,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