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之上,陰云密布,悶雷滾滾,暴雨滂沱,狂風(fēng)呼嘯著掀起滔天巨浪,重重砸下,乘風(fēng)營的這一艘剛從交戰(zhàn)中脫困的戰(zhàn)船本就身中數(shù)彈支離破碎,如何承受的住這泰山壓頂般的巨浪。只是一瞬,便被巨浪砸的粉碎,船上的百十個大周士兵絕望的墜入漆黑的無邊深淵。
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軍士,猛地沖出海面,一手緊緊抓住一塊破碎的船板,一手瘋狂扯去身上的鎧甲,他艱難的吐出口中又苦又咸的海水,沖著他面前距離他十來尺的小兵大喊道:“小結(jié)巴!撐??!我來救你!”
那被叫做小結(jié)巴的士兵艱難的掙扎,他受傷了,雙腿都被木棍固定,之前跟??茏鲬?zhàn),海寇的炮擊中了炮位,小結(jié)巴被氣浪波及,斷了雙腿,此時,他腰間還掛著一串圓滾滾充著氣的豬尿泡,勉強(qiáng)不讓他沉下去,可也僅此而已。他艱難的向云淵伸出手臂,云淵鉚足了勁兒去抓小結(jié)巴的手,然而海水瘋狂翻涌,本來就差一絲就可以抓到,卻又被推開了幾尺。
“阿··阿淵··有··有··東西···在··在···拉··我的···腿···”小結(jié)巴喊了幾聲,竟開始下沉,云淵顧不得許多,連忙松開木板,猛地劃水向小結(jié)巴游了過去,一把抓住小結(jié)巴的肩膀,試圖將他提出水面,然而小結(jié)巴竟猶如千鈞之重,拉著云淵猛地下沉,云淵驚恐的發(fā)現(xiàn),小結(jié)巴的一條腿上,竟纏著一個巨大的觸手,在將他拉向無底深淵?。?!
云淵拼命踩水,然而卻徒勞無功,卻見小結(jié)巴毅然解開捆在腰間的豬尿泡,給他系在了手臂上,云淵拼命搖頭,卻見小結(jié)巴的嘴中冒出氣泡,那嘴型說的分明是“阿淵··活···活下下去”。下一刻,小結(jié)巴掙脫了云淵的手,豬尿泡的浮力立馬扯著云淵開始上浮。云淵眼睜睜的看著小結(jié)巴嘴角帶笑的,沉入幽暗的深淵,此時,又是一個巨大的觸手向他甩來,重重拍在了他的身上,云淵頓時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一陣劇痛從眉心傳來,云淵猛地驚醒,卻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竟是一個巨大的黑影,鋒利的喙直奔他的面門,云淵本能的抓起手邊的一塊石頭,砸在了那黑影頭上,只聽見一聲凄厲的鳴叫,那黑東西重重的栽倒在了云淵的身上,這一下壓得云淵吐出了好幾口海水。云淵將那黑東西從身上推開,趴在地上瘋狂的咳吐起水來。
許久之后,難受的感覺才漸漸消退,呼吸終于順暢了,然而吐凈了水,饑渴的感覺頓時讓云淵一陣暈眩,旁邊的黑東西一陣抽動,吸引了云淵的注意力,恍然發(fā)現(xiàn)竟是一只體型巨大,周身黑羽的海禿鷲,一股血從云淵眉間涌出,云淵抹了一把,“好你個死鳥,想拿我當(dāng)晚飯,看今晚誰吃誰!”說罷,又操起石頭,對準(zhǔn)鳥頭又是狠狠一擊。禿鷲的熱血流了云淵一手,云淵竟咽了一口唾沫,然而,苦咸干裂的嘴里哪有一絲水分?云淵索性貪婪的抓住創(chuàng)口吮吸起來。他太渴了,用力的吸著,不放過每一滴液體,這臭鳥的血此時在云淵嘴里竟是無比的甘甜清冽。許久之后,云淵才松開了口,他滿意的吐掉嘴里的鳥毛,喝了這些血,云淵的神智總算清醒了一些,他舉目四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正在一片沙灘上,周圍都是些枯骨和腐爛的不知名尸體,幾只肥胖的禿鷲正落在上面貪婪的啄食,除此便是些破碎的木板和帆布,遠(yuǎn)處的海上正是日落十分,赤紅的陽光灑滿海面,云淵明白了,是海浪將他送到了這里,讓他活了下來,只是手上捆著的豬尿泡此時不知去哪兒了,多半已經(jīng)遺失在海中了。
云淵擰斷了鳥頭,提到面前看著這已經(jīng)被砸扁的腦袋,道:“既然你送上門來了,就便宜我吧,就算是老天給我的補(bǔ)償”說完,便將那頭朝著遠(yuǎn)處狠狠扔去,周遭的幾只禿鷲受到驚嚇,連忙飛走。云淵摸了摸腰間,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笑容,他解下腰帶,從里面找到一個細(xì)長的油包,打開看時,是一枚火折子和一把小刀,好在一直用油紙包著,沒有沾水,“太好了,今晚有炙鵪鶉吃了?!痹茰Y提著那肥碩的海禿鷲身子,就去那海邊開始處理起來,連皮帶毛褪去,晾在一邊,又在沙灘上挖了個坑,暫時將腥臭的內(nèi)臟埋在里面,他得留著這東西,如果此處荒無人煙,他還得用這腥臭的東西來釣魚。這鳥的血基本是被云淵吸干了,故而不用擔(dān)心血腥氣引來什么惡獸,處理完這些后,太陽也只在海面上留有一絲,云淵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對著海面啐了一口。
火很快升起來了,云淵從海灘上撿了幾根碎木頭,搭了個簡易的烤架,將禿鷲光禿禿的肉架上去炙了起來,無片刻,肉香四溢,早就饑腸轆轆的云淵扯下一條腿,大快朵頤起來。上空,幾只禿鷲高高盤旋,它們被這從未聞到過的味道吸引,卻始終不敢落下,那火光為云淵在這沙灘上開出了一片絕對安全的領(lǐng)域。
吃飽之后,云淵又覺得有些口渴,沙灘不遠(yuǎn)處就是黑漆漆的樹林,從林子里找點(diǎn)水不算難事,夜幕降臨,云淵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開闊的海灘上,經(jīng)驗(yàn)告訴他,一來,夜間的海風(fēng)堪比最陰損的刺客,會在不知不覺中將人的精氣抽走,一旦受到風(fēng)寒,便如同沒了半條命。二來,此地到底是何處,他并不清楚,剛才點(diǎn)火炙鳥可以說已經(jīng)暴露了自己的蹤跡,久留必然有危險(xiǎn)。云淵切下兩塊厚實(shí)的鳥胸肉揣在身上,將剩余的鳥肉用一塊破帆布包起來,挖個坑埋了下去,并立了一根木棍做記號,隨后點(diǎn)起一根火把,采滅火堆,拆散烤架,用沙子埋了埋,隨后開始往沙灘后的樹林走去。
深夜探路可以說十分危險(xiǎn),又無法辨別方向,剛剛他根據(jù)夕陽落下的方向勉強(qiáng)判斷了一下方位,可是在夜里摸索卻是十分容易迷路的,走了約莫一二里路,灌木越發(fā)密集,周圍的樹叢中也隱隱有了動靜,云淵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他抬頭看了看周圍的樹木,天太黑,分辨不出是什么,他發(fā)現(xiàn)一顆較為粗壯的,便取出隨身的小刀,往樹身上一插,借力身形一躍,攀著樹枝邊爬到了茂密的樹冠上,忽然,迎面一陣腥臭的陰風(fēng),云淵猛地一閃,一道黑影嗖的一聲擦著云淵的面頰飛過,云淵趁機(jī)揮起手中的小刀,將那黑影斬成兩截,云淵抓住其中一截,竟是一條手腕粗的白花蛇。這提醒了云淵,這樹叢中蘊(yùn)藏著太多的危險(xiǎn),不過好在他斬了這條蛇,云淵挑了一個結(jié)實(shí)的樹杈靠在上面,破開蛇皮,將蛇血涂抹在了自己的身上,還將蛇斬成數(shù)段,掛在旁邊的樹枝上,這些東西可以給活著的蛇一個警示,蛇很聰明,如果發(fā)現(xiàn)了致命的東西,絕不會靠近。
收拾完這一切,云淵滅掉火把,因?yàn)樵诩兇獾暮谝怪?,光明有時候并不一定可以帶來安全。
海上風(fēng)又起,浪潮之聲此起彼伏,云淵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服,想起小結(jié)巴最后的模樣,心中一陣抽動。
小結(jié)巴是他在剛參軍入營時認(rèn)識的,大周的陽明海軍要擴(kuò)軍遠(yuǎn)征???,不少輕壯兒郎都投身軍中,想要一展抱負(fù),云淵和小結(jié)巴就是在分配艦船時認(rèn)識的,兩個人被分到了同一個條船,小結(jié)巴本來嘴就不利索,身體又瘦弱,跟別人被分配到一個炮位的時候總是被人嫌棄,船上的人總是看不起他,覺得他礙事,而負(fù)責(zé)觀望的云淵卻不覺得,他很佩服小結(jié)巴,因?yàn)楫?dāng)他問小結(jié)巴為什么要加入陽明海軍時,小結(jié)巴說:“我··我的家···家··被海··???,屠··屠完了。我···我·要··報(bào)··報(bào)仇!”
在云淵眼中,小結(jié)巴要比那些只是為了博功名利祿的人強(qiáng)上百倍。二人在營中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實(shí)際上,也只有云淵愿意跟小結(jié)巴說話,其他人都害怕被小結(jié)巴帶偏。
在軍營中,小結(jié)巴給云淵講過他的理想,他想要有一艘自己的船,跟家人出海,帶著一船的魚蝦滿載而歸,那是他姐姐的夢想,后來成了他的夢想。云淵曾對小結(jié)巴許下諾言,等平定??苤畞y,便一起去買一條大船,一起去征服星辰大海。
只是,這一切,都隨著那個瘦削的身影,永遠(yuǎn)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海之中了。
那巨大的觸手,到底是什么,每每想到那東西,云淵就心有余悸。
云淵猛然驚醒,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諝庵袧皲蹁醯模磉吀≈粚颖§F,他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翻身落地,白天看這片樹林與晚上不同,不少小獸此時正攀在枝頭尋覓吃的,還有些不知名的昆蟲,落在了一張掛滿露水的網(wǎng)上,一只花花綠綠大著肚子的蜘蛛笨拙的爬向網(wǎng)心上的昆蟲···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干凈的水源,在這種地方,沒有比露水更干凈的了,云淵摘了幾片掛著露水的樹葉,貪婪的舔干凈了上面的露水,只是這一點(diǎn),對于極度缺水的他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一連舔過十幾片之后,云淵也覺得嘴中沒有那么干渴了,他取出鳥肉吃了幾口,精神一振。
他向前看了看,樹林綿延幽深,不知道通向何處,云淵思忖片刻,決定先回海灘上看看。弄清楚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趁著晨霧迷蒙,云淵小心翼翼的回到海灘上,一切還如同他昨日布置的那樣,絲毫未動,沙灘上也只多了一些破爛的玩意兒,都是被海浪沖上岸的,看來是沒什么人來,云淵依舊不放松警惕,認(rèn)真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柄銹蝕嚴(yán)重的彎刀,是??茏畛S玫目钍?,不過手柄上的布已經(jīng)爛掉了,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云淵簡單的磨了磨,把刃磨鋒利了些,用帆布重新纏了纏手柄,隨后便提著銹刀開始沿著海岸線走,一邊走一邊搜尋。
晨霧散盡,云淵終于在一處枯樹中找到了一泓清水,云淵用舌尖嘗了嘗,只有些腐木的味道,不苦不咸,立即趴上去大口喝了起來,喝完后,還從沙灘上找到一個破瓦罐,隨身帶了半罐。
喝過水后,云淵感覺自己又有了不少體力,他找到了一處開闊地,往上看,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似乎是一座底矮的山峰,山頂是平的,看上去,似乎是一座火山,云淵仔細(xì)想了下瀚海圖中有火山的地方,只有三座火山島,三座火山島上都有大周的港口和駐兵,如果這便是三島之一的話,那他可是有救了。
只要沿著海灘走上一圈,就能找到港口,說走就走,云淵猶豫著要不要扔掉銹刀,萬一被誤會成??鼙灰患渌滥强墒窃┑郊伊?。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先帶著,萬一遇到什么野獸,也好有個防身之物。
這個島似乎有些大,云淵走了半晌,直至中午,竟仍然沒有走完一圈,不過好在現(xiàn)在有水有食物,他歇息了一會兒,吃完食物和水,便提著刀繼續(xù)前進(jìn),又出了汗,浸泡過海水后的衣服和披風(fēng)被陽光一曬,迅速板結(jié),云淵索性脫去衣褲扎成包袱,只著短衣,提刀繼續(xù)前進(jìn),直走到太陽落入海中,前方沙灘變成卵石灘,逐漸陡峭起來,云淵輕輕踩著石頭攀爬上去一看,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個木頭搭起來的簡易碼頭,云淵頓時喜上眉梢,正要往那碼頭方向跑去,忽然覺得不對勁,他仔細(xì)看那碼頭的樣式,并不是用的周人傳統(tǒng)的卯榫結(jié)構(gòu),反而更像是??艹S玫挠寐槔K捆扎的辦法。
瀚海上還有??苷紦?jù)的火山島么?從未聽說過有此等情報(bào),云淵思索片刻,又仔細(xì)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那碼頭位置十分刁鉆,安置在一個凹進(jìn)的石崖下,前后都無路,為了不暴露自己,云淵將衣服包藏在一個灌木叢中,自己則提著刀悄悄下水,在水面上只露出半個腦袋,借著夜色鳧水從海面上悄悄游了過去。
碼頭大約伸出崖口兩丈有余,上面一個人都沒有,云淵小心翼翼的叼著刀爬上碼頭,發(fā)覺入口是一個礁石圍成的山洞,約有丈許高,里面隱隱約約能聞到一股硫磺的氣味。好像,還有奇怪的聲音發(fā)出來,乍一聽好似海浪的回響,不過這當(dāng)中,還夾雜著幾聲別的聲音。
云淵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試探,他現(xiàn)在就想弄清楚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越往里走,硫磺味逐漸濃了些,看來這個洞應(yīng)該是通著火山口,有硫磺味倒是沒什么意外,不過硫磺作為制作黑火藥的原料,一向由朝廷嚴(yán)密管控和開采的,已知的地圖上,所有的硫磺礦都是官營開采,有重兵把守,而這里別說重兵,連一個人都沒有,只能說明一點(diǎn),這里,并不在瀚海圖的收錄當(dāng)中。
隨著深入山洞,周圍越來越黑,冰冷的水從石洞上滴在云淵的身上,云淵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往里走,海浪聲漸漸小了,然而,前方的聲音越發(fā)清晰起來,黑漆漆的洞中也有了昏黃的光亮,云淵頓時警惕起來,這聲音,分明是海國話。
這些話中夾雜著狂笑,起哄,有些是海國人拿來罵人的話,跟??艽蜻^多年交道的云淵自然知道這話中的骯臟之意。
“可惡,莫非是??苡衷谧鱽y!”云淵握緊銹刀,一步一步往前挪,那聲音越發(fā)清晰,當(dāng)中還夾雜著撕裂布料的聲音,和女子的哭喊求救聲。前面就是洞口,云淵看到并沒有人把守,他根據(jù)聲音分辨出大約有五六個??艿臉幼樱磥硎枪犯牟涣顺允?,在這洞穴中行那骯臟的勾當(dāng),只是可憐了那女子。云淵從洞口處緩緩探出半個腦袋,看清了洞中景象,跟他判斷的沒有出入,一共五個人,都是禿頭短衫木屐,典型的??苎b扮,其中一個背對著自己的明顯是??茴^目,他已經(jīng)褪下了褲子,正在戲謔著強(qiáng)行掰扯著一雙瘦弱細(xì)長的腿,在而其他幾個為虎作倀,其中三人按住女孩的手臂和肩膀,余下兩個也褪下了衣物,手把玩著,準(zhǔn)備吃第二餐,女子越是哭喊掙扎,這六個海寇就笑的越猖狂,殊不知此時,危險(xiǎn)已經(jīng)降臨。
云淵輕手輕腳摸到距離??懿蛔闶降奈恢?,躲在一塊礁石后,瞇著眼四處看了看,確認(rèn)了沒有其他???,此時,五人都圍在女子周圍,他們的彎刀橫七豎八的撂在地上,那個??茴^子已經(jīng)趴在了女子身上,其他五人開始起哄,正是最為放松警惕之時,云淵瞅準(zhǔn)時機(jī),一個側(cè)滑來到距離最近的??苌砼?,手中銹刀狠狠劃過那海寇的脖頸,一剎那,那??艿念^顱宛如一個皮球咕嚕嚕滾落,血噴涌而出,他身旁的??苌形捶磻?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銹刀便捅穿了他的胸膛,云淵拔出銹刀,那??艿难查g噴了??茴^目滿背,這海寇頭目此時才發(fā)現(xiàn)不對,想要起身,然而那女子已然脫離了束縛,用瘦弱的雙手死死的箍住他的脖子,同時用膝蓋狠狠的一頂。??茴^目的臉頓時變成絳紫色,嚎叫著滾到了地上。
其余兩個??芤姞钜?,卻被腳下的褲子絆倒,眼瞅著他們要撿起地上的兵器,云淵用腳挑起一把鋒利的彎刀,拔刀出鞘瞬間將其中一人釘在地上,另一人爬起身來,提上衣服的空檔,云淵扔出銹刀,正中那海寇面門。
三下五除二,四個海寇嘍啰都被殺死,云淵拍拍手,一回頭,卻被那一抹白晃到了雙眼。云淵連忙后退數(shù)步,捂住眼睛,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我不是故意的。”雖然這么說,那捂眼睛的手卻是悄悄開了個縫,不過他當(dāng)然不是為了窺看,畢竟也不知這女子的真實(shí)身份,他也要有所防備,這是女孩子的年紀(jì)看起來與云淵相仿,只見那女孩子旁若無人的從地上撿起一條細(xì)繩,將一頭凌亂的長發(fā)束了起來,雖然云淵并未動歪心思,不過依舊還是大飽眼福,這個動作可謂是將上下展露的一覽無余,女孩子似乎剛才掙扎時,腿上受了傷,有血流了下來,然而女孩卻毫不在意,她來到一具尸首面前,哧的一聲拔出那柄彎刀,邁步走到那個蜷縮在地顫抖不止的??茴^目面前,足踏著血水,而她本人絲毫都不在意。只見她揚(yáng)起刀,低聲道:“多代斯?無圖可惜代斯?”
云淵頓時警惕起來,女孩子說的也是海國話。然而下一刻,他卻被一聲凄厲的慘叫驚到,這才發(fā)現(xiàn),女孩子竟用刀剜出了那??茴^目的一顆眼珠子。那??苣沁€顧得那兒的劇痛,連忙起身,摸起最近的一把彎刀怒吼著撲向女孩,“阿娜達(dá)闊羅森!”
這句話云淵聽得懂,這一句烙印在他沉睡記憶中的一句話。
“姑娘小心!”云淵本能的沖上去,踢起地上一柄刀,鋒利的刀刃頓時貫穿了那??茴^目的膝蓋,那頭目嚎叫著倒在地上,臉都扭曲成了一團(tuán),女孩子提刀上前,先是一刀切斷了海寇的手筋,挑飛了他手中的彎刀,隨后,高高舉起刀,自那??芊蚀T的肚子上深深的扎了下去。
“西奈!”女孩怒道。
海寇的慘叫頓時充斥了整個山洞。然而這并不是他生命的終點(diǎn),那柄刀接著向一側(cè)一拉,花花綠綠的臟器頓時涌了出來。
“西奈!”
“西奈!”
“西奈!”?。?!
這話的意思,云淵也懂。
而女孩子似乎并沒打算停下來,她的身上和臉上濺了不少海寇頭目的鮮血,海寇頭目的慘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
一刀,一刀,直到那??軟]有一絲氣息。
云淵咽了口唾沫,當(dāng)然,他并不是饞什么東西,而是眼前的場景太過血腥,他想吐。
女孩手中的刀已經(jīng)成了鋸齒狀,算是砍廢了。她將刀一扔,從地上撿起自己那件已經(jīng)被扯爛了的袍子,裹住了自己的身子。一步一挪的往洞外走,她忽然想到什么,回過頭,一雙幽邃的深黑色眼眸看著云淵,低聲道了一句:“謝謝你”
這是大周話。
“姑娘,請留步”云淵說道,姑娘卻沒有停下,回過頭依舊踉踉蹌蹌的往前走,然而沒走幾步,卻雙腿一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夜幕中,云淵拖著??芡鹑缟炒话愕纳眢w,盡數(shù)丟入了大海。整個山洞中依然充斥著血味,不過總算是有了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不僅如此,云淵還在山洞中發(fā)現(xiàn)了不少糧食米食,有清水,熏肉,干魚,菜油,甚至還有幾壇子酸辣爽口的蘿卜塊,角落里碼放著對堆積如山的罐子,開始云淵還以為是酒,打開一看,刺鼻的硫磺味差點(diǎn)沒給他送走了。不過這味道還是好過血味,云淵取了一壇,在地上撒了些,蓋住了一些難以清洗的血跡。忙活到半夜,總算是把洞里整理的像個樣子,他收拾出來一張床鋪,雖然不甚干凈,總算還算柔軟,他先是遠(yuǎn)遠(yuǎn)地用木棍戳了戳女孩的手臂,確認(rèn)的確是沒有意識,之后又猶豫再三,走來走去,自言自語:
“大丈夫非禮勿視,但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忍心?地上很涼的?!?p>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呀!”
“她很虛弱,需要人照顧,現(xiàn)在這洞里沒有第三個活人了,你若是不救她,你不就是害了一條人命?”
“可萬一她醒過來,把我給殺了呢?”
“你也說了只是萬一,那萬一她醒過來不怪你呢?而且,只是救她一命,又不會讓你干什么,她有什么道理殺你呢?”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了!等等,莫非,你在緊張,你緊張什么?!?p> “我沒有!”
“你有!你臉上寫滿了緊張。”
云淵自言自語著,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意識中用木棍在地上劃出了兩個字,“緊張”
哎呀,死就死了!云淵扔掉木棍,紅著臉轉(zhuǎn)身,將女孩橫抱起來,入手輕盈柔軟,還有些燙,他瞇著眼睛,把頭扭向一邊,將女孩放到了剛剛整理出來的榻上,給她蓋上了獸皮。獸皮有些小,顧上便顧不得下。
“該死的海寇,個子不高,被子也這么小?!痹茰Y罵了一句,最后無奈,只好給她蓋了兩層。
用干魚和咸蘿卜燉的魚湯好了,云淵盛了一碗,走到女孩旁邊,見女孩并沒有蘇醒的跡象,不得已,扶起女孩,用湯勺輕輕撬開女孩的嘴唇,將魚湯喂了進(jìn)去。捯飭了許久,才喂進(jìn)去小半碗,大多數(shù)都順著嘴角流出來了,云淵第一次覺得自己怎么如此笨手笨腳,此時,云淵的肚子咕嚕嚕的響了起來,看來是餓了的緣故,沒辦法,只好先填飽自己肚子再說,一頓秋風(fēng)掃落葉,一鍋魚湯連同魚肉和蘿卜都下了肚,鍋中干干凈凈。
云淵摸了摸有些漲大的肚子,打了個飽嗝,背起四把還堪一用的彎刀,決定自己去洞口守著,之前那幾個死鬼應(yīng)該是島上唯一的??芰耍?yàn)橹话l(fā)現(xiàn)了五塊榻,但是畢竟有個碼頭在這里,萬一再來一船??埽麄兌丝删臀kU(xiǎn)了。
洞口處的海風(fēng)出奇的冷,這個凹口仿佛是個口袋,將海面上的風(fēng)盡數(shù)兜在此處,寒氣不散,故而到了半夜,越發(fā)的冷了。云淵去把自己之前藏好的衣袍取來,穿在身上,雖不很暖和,倒也可以遮蔽身體,他倚在石壁邊,聽著海風(fēng),四把彎刀就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上。云淵想的很好,只要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他隨時可以拔刀跟來人拼命,然而忙了大半宿,加上魚湯吃的太飽,云淵竟倚在石壁邊,沉沉睡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陽光照到了云淵的身上,非常暖和,云淵緩緩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竟蓋著一塊獸皮,猛然間意識到女孩醒了,連忙跑到山洞中,見那床榻上竟空空如也?!肮媚铮媚??”云淵大聲喊著,然而并沒有人應(yīng)答。
“看來是走了,不過,這樣一個海島,她能去哪兒呢?罷了,本來都是天涯淪落人,管得人留,還管得人走不成?!痹茰Y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洞口,忽然問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他循著香味望去,發(fā)現(xiàn)鍋中竟煮著粥!旁邊,還擺著一盤炙好的魚干!
“這····不會是給我做的吧,以此感謝我的救命之恩?”云淵留意到一旁的碗是兩只,魚也是兩只,“看來不光是給我做的。”云淵傻呵呵的自言自語道。
云淵提著刀走出山洞,陽光正盛,云淵忽然看到不遠(yuǎn)處,似是有一個人影水中浮沉。
云淵警惕的提起刀,小心翼翼的湊近去看,結(jié)果一看之下,頓時臉一紅。
海中的是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云淵一激動,腳一劃,鵝卵石劃拉一聲,引起了女孩的注意,云淵連忙轉(zhuǎn)過身背對女孩道:“姑娘,對不起,在下不知道是你···”
那姑娘看到云淵背對著自己的模樣,嗤笑一聲,她趁著海水曬熱的時候清洗一番,竟讓這個小子撞見了,不過她并不覺得有什么,反正也洗完了,她緩緩地來到岸邊,踏著鵝卵石輕盈的走到云淵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在怕什么?”
“姑娘···昨日··哦不··今日···在下實(shí)在不是故意···”一時間的語無倫次,卻逗笑了女孩,她故意貼近云淵的耳畔,低聲道:“你昨天,不都已經(jīng)碰過了么”
這一句,頓時讓云淵的臉紅到耳根。
姑娘穿著補(bǔ)好的袍子,二人面對面坐在山洞里,吃著面前的炙干魚和粥。一開始,二人都一言不發(fā),許久之后,還是女孩先開了口。
“你是大周人?”
云淵頓了頓,回答道“嗯。我叫··”云淵本想說出自己的全名李云淵,但是一考慮自己在軍中時用的便是假名,便道:“我叫云淵,家住大周商陽城,姑娘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