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世間的不舍
杉冰市第一人民醫(yī)院,一間整潔的病房里擺著兩張床位,其中一張是空著的。
另一張床位上,躺著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小伙,面色竟是白里透黑
說起來別扭,可那古怪的面色卻偏偏如此,倒是有點印堂發(fā)黑的感覺。
小伙靠在床頭,左手還打著點滴,有幾分帥氣的臉上盡是糾結(jié),盯著手機的眼神都有些飄忽。
愣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的點開一個昵稱叫做“青草味奶茶”的好友,又是盯著對話框愣了十來分鐘,手心都擠出不少汗來。
終于,小伙好像想通了什么,恨恨的發(fā)出一條消息:“在嗎?”
青草味奶茶:在,有什么事嗎?
對面倒是回的很快,可小伙這下更急了,像是干了壞事被逮了個正著,古怪的面色都紅了幾分。
青草味奶茶:怎么不說話了?
糖果齁咸:你能做我一天女朋友嗎?
小伙深深呼出一口氣,好像這一句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氣,緊握著手機的右手都松了幾分。
對面好像被這個突兀的古怪要求問懵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復(fù)。
小伙感覺這會兒比高考查成績還要難熬,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生怕錯過了什么。
青草味奶茶:???
小伙看到對方回復(fù)的消息,一時又糾結(jié)了起來……
這要怎么回?是我表達的意思不是很明白?要不就說發(fā)錯了?
一點點的興奮伴著一絲絲欣喜,更多的還是緊張。
可惜還沒等小伙反應(yīng)過來,對面又回了消息。
青草味奶茶:你會遇到一個愿意和你雙向奔赴的人。
這次小伙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好像對這個結(jié)局早已預(yù)料一般。
刻意的勾了勾嘴角,想要掩蓋自己的失落,慢慢的回了一句謝謝。
剛剛的那一點點欣喜和興奮被狠狠的揉亂,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了上來,很不是滋味。
至此,聊天框徹底安靜了下來。
小伙靜靜的躺了下來,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寫什么……
原本周緒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二學(xué)生,從小大病沒有,小病也不多。
結(jié)果這次暑假好一陣偏頭疼,還頭暈嘔吐,然后就迎來了他人生第一次住院,誰想這次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病。
原本只有母親陪著周緒航來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說是什么重度食物中毒,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可母親那忍不住抽泣的鼻頭還有合醫(yī)生閃躲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古怪。
可能是狗血電視劇看多了,周緒航一陣推理,越發(fā)感覺不對勁。
好奇的摸到醫(yī)生辦公室,悄悄的偷聽了幾句就明白了自己的情況,惡性腦瘤、已經(jīng)開始擴散了。
不建議手術(shù),建議化療配合藥物治療,最多還有兩三年。
周緒航懵了。
腦癌?
晚期?
怎么可能?
自己從小到大身體向來不錯,怎么會得這種病,況且自己今年才十八呀!
那一瞬間,周緒航都想揪著醫(yī)生的領(lǐng)子好好問問。
可母親的乞求聲讓他不得不信,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崩潰。
那個堅強的母親,和父親一起為家里撐起一片天的母親,周緒航從未見過她流淚,更何況號啕大哭。
說實話,周緒航一時間也接受不了,雖然自己活的不算精彩,前途也不怎么光明,可他也沒想過……死呀!
或許是周緒航性格“軟弱”的原因,他不想被母親發(fā)現(xiàn)。
心里也信了大半,不敢再留在這里,搖搖晃晃的向病房走去。
醫(yī)生的辦公室距離病房只有幾十米,可這一路上周緒航硬是磕磕碰碰了好幾次。
艱難的回到病房,安靜的躺在病床上。
好一會兒,周緒航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不抽煙、不酗酒,憑什么該自己得這種破病。
沒有撒潑,也沒有發(fā)瘋。
周緒航靜靜的躺在病床上,攥緊了拳頭,雙目緊閉,悶悶的不甘著,連大聲發(fā)泄都不敢。
就這樣整個病房陷入了安靜,直到周母推門進來。
“航子呀,你以后闊是要注意不敢亂吃東西,醫(yī)生都說你這食物中毒森嚴(yán)重滴,要住幾天院。”
坐在床頭的周母,頂著泛紅的雙眼,本就快五十歲的容顏此刻顯得格外蒼老。
“媽,不就是吃壞了肚子嘛,吐上幾次不就好了,還住院,白花那個冤枉錢?!?,周緒航拿出手機,打開游戲笑著報怨道。
“沒事,咱有醫(yī)保,花不了幾個錢,下午想吃啥,媽去給你買?!?,周母向來對這個兒子就格外疼愛,這時就像是照顧小孩子一般溫聲細(xì)語。
“嗯…,我想吃燒雞,整只的那種。”,周緒航盡量讓自己沉浸到游戲里,不去看母親這副強忍著淚的模樣。
“好,媽這就去給你買?!?,周母到底是忍不住了,聲音里多了一絲哽咽。
腳步有些匆忙,站起身急急忙忙就要出去,生怕被兒子看出來什么。
“媽,醫(yī)院對面就有,來的時候我看見了?!?,吳斌對門口的周母喊了一聲,又低頭盯著黑屏的手機。
杉冰市的夏天熱的出奇,他也不想老媽跑遠了。
“唉!”,周母應(yīng)了一聲就出去了。
只留下周緒航安靜的靠在床頭,捏著黑屏的手機,不爭氣的捂住了臉……
這一切都是昨天發(fā)生的,而今天,除了依舊炎熱的天氣,其它的一切都不同了。
最大的變化就是周緒航想通了,三年?現(xiàn)在多活一天他都嫌累。
他也想清楚了,以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只能是混藥等死。
自家的經(jīng)濟情況,自己明白,雖說這些年父母多少攢了一些,但是要吊住自己的小命恐怕還差了不少。
總不能臨死前還拖累家里,倒不是周緒航不怕死,他比誰都怕死,可他真的不忍心拖累家里了。
父母養(yǎng)育他這么多年,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沒了孝敬他們的能力,還不如走的痛快些。
臨死前周緒航又想起一個人,這才有了之前聊天的那一幕。
大抵是生命快要結(jié)束了,終于鼓起勇氣滿足了自己心底的那一絲奢望,結(jié)果……倒也在意料之中。
其實這份勇氣是很自私的,好在被拒絕了。
不然,他周某人也就只敢找一天的女朋友,還白白欺負(fù)人家的感情。
斷了這份念想,周緒航說是沒有失落也不可能,不過心里還是很通暢的。
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也不錯。
收回思緒,給忙著辦理各種住院手續(xù)的老媽發(fā)個消息,給自己帶份拉面。
以確定一下老媽的位置,保證老媽回來還有一段時間。
然后拔掉左手手背的針頭,撕掉手背的醫(yī)用膠布,利索起身,走出了病房。
周緒航的病房在五樓,他思量了一下,樓層還是高一些保險,萬一沒摔死就麻煩了。
平靜的走到電梯面前,看著電梯上不斷變化的數(shù)字,不由的有些傷感。
進了電梯,里面還有四個人,其中三人應(yīng)該是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帶著小孩來看病。
不然那個大人來看病還帶著小孩兒,還有一位的女士,應(yīng)該也是看病的。
孤零零的穿著病號服,感覺比自己還要慘。
仔細(xì)想想,自己好歹有個美滿的家庭,老天也算待自己不薄了。
周緒航也沒有按電梯,跟著大家一起上去,中途陸陸續(xù)續(xù)上下了幾人,最后出去的還是最開始的那一家三口……
在十九層……
周緒航倒也不挑,跟著走了出去,走到走廊盡頭,這玻璃窗夠大,能出去。
往外瞅了一眼,雖然有些近視,可人行道上不斷挪動的模糊影子不難判斷出,那是人。
周緒航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擰頭走向走廊的另一邊,自己只是求死,還不至于想要拉個墊背的。
更何況,他也不想給家里添麻煩。
邊走邊掏出手機,點開企鵝,準(zhǔn)備發(fā)個說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化作世間的風(fēng)雨,護你們一生平安?!?p> 倒不是周緒航矯情,只不過這種時候,多少對鬼神之說有了一絲期盼,更多的是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找個借口。
要是之前,這般肉麻的話周緒航是打死也說不出來的,但現(xiàn)在,也就沒那么多顧忌了。
很快就到了走道的另一頭,和那邊差不多同樣規(guī)格的窗戶,只不過這邊樓下是一處綠化帶。
這下沒事了,最多砸壞一些花花草草。
靠在墻上,盯著手機里編輯好的說說,果斷選擇了“部分好友可見”,自己要守護的自然是自己在乎的人。
爸爸、媽媽、姐姐……最后想了想,還是點亮了青草味奶茶的頭像。
發(fā)布之后,周緒航又解開了手機的鎖屏密碼,打上一段短信:【對不起,爸爸、媽媽,是兒子不孝順,是兒子自私了,你們別生氣,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短信寫到這里,周緒航突然有些退縮了,他能想象到爸媽知道自己自殺之后,撕心裂肺的模樣。
突然感覺自己太自私了,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小哥你在這做什么?”
一個悅耳還有著幾分稚氣的聲音打斷了周緒航的胡思亂想。
“我過來打個電話,有什么問題嗎?”,周緒航倒是反應(yīng)快,平靜的看著眼前的護士服小女生。
“呃,沒有,我還以為你……”,小護士還以為周緒航要跳樓,但是說出來太不禮貌了,吞吞吐吐的,好像她才是做錯事的人。
“以為什么,還能以為我要跳樓不成?”
周緒航倒是直接點了出來,言語間并沒有質(zhì)問,卻也讓小護士一陣尷尬。
“麻煩你回避一下,我還要打電話?!?,周緒航打量著眼前的小護士,想把她支開。
“哦,好的,報謙,打擾到你了。”,說完小護士一陣小跑著離開了,心里還嘀咕這人脾氣真暴躁。
支開小護士,周緒航一陣心虛,好在自己腦子轉(zhuǎn)的快。
不再耽誤,翻出窗外將手機放在窗沿上,自己則是坐到了窗沿上。
天氣雖然炎熱,可樓下來往的人群還是不少,很快就就有人注意到了。
他可不想狗血的被人指指點點,不等人群圍過來,心里一橫,閉著眼猛的從窗沿跳了下去。
在失重感傳來的那一刻,周緒航又有點后悔了。
自己這輩子真的什么也沒有,唯一值得回憶的都是自己一生下來就有的那些。
親情,這便是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了,其它的好似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罷了。
明明自己馬上就可以回報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了,可為什么老天爺要和自己開這種玩笑。
來不及再多回憶些什么,也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周緒航的意識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杉冰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樓下的綠化帶旁邊,不少人不顧炎熱的天氣圍了過來。
有的只是觀望那草坪上嚴(yán)重變形的尸體和血跡,也有人忙著打120,還有人在打110。
也許是場面太過血腥,又或許是怕染上麻煩,大家都與那具尸體保持著不近的距離。
而此時沒有人能看到一個身穿黑色休閑服的身影,正迷茫的站在尸體旁邊……的空中。
“我……這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