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赤那將李元魁一送走,晏裴野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阿瑟不明所以,問道:“公子,你這是怎么了?”
晏元德說:“是不是事情不順利?!?p> 晏裴野哼了一聲,語氣不興:“順利,順得不能再順了?!?p> “那你……”
“那您……”
晏元德和阿瑟都不約而同地看著晏裴野陰沉的面色問道。
晏裴野一掃之前應(yīng)對李元魁時的從容自如,顯得有些煩燥,語氣突然橫起:“阿瑟,如果尋北那小子回來了,你叫他來找我……噢,不,我得親自去候著這小子!”
晏元德這才意識到,沒有見到尋北。
他出什么事了嗎?怎么沒跟著一起回來?
不等他發(fā)問,晏裴野已如一陣旋風(fēng)似的出了院子,晏元德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連忙叫人出去打聽。
……
夜深人靜,無家問生死。
沈南玉在王府門邊停下,愣怔了片刻后,方將沾滿泥漿的手在臉上又抹了兩下。
沒有從罪人所問出情況來,但她依然不死心,獄臣說沈氏已死絕,可她不是活下來了嗎?
吉人自有天相,一心良善的北安自也能得上天庇護!父親的亡靈也一定在天下護著沈氏骨血!
她的心如寂寂野草,火粹過,人踩過,又爆發(fā)出頑強的生命力。
沈南玉在王府門邊停下,將沾滿泥漿的手在臉上又抹了兩下。
她一臉狼狽樣地叫開了角門。
奇怪的是,角門守衛(wèi)今日半句也沒盤問,直接便讓她進去了。
她緩步走向義莊。
義莊黑咕隆咚的,想來費伯早已睡了。
她剛要推開門,肩部猛地被人拍了一把。
她嚇一跳,猛地回頭,卻是阿瑟。
今日阿瑟卻沒有平日那種嬉皮笑臉,用手一拐,便將沈南玉頂進了門。
沈南玉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屋里火石一響,燭火通明。
晏裴野正端坐在靠墻凳子上,周身氣壓降至冰點,正一臉陰鷙地盯著她。
旁邊費伯被阿赤那反手鎖在那,嘴巴還被塞了布,正瞧著她猛眨眼睛。
阿赤那厲聲喝問:“老實交代,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沈南玉揉了揉膝蓋,一臉無辜的樣子:“我的馬驚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找了好久才回來。”
阿赤那說道:“胡扯!整個朔州地界,堂堂鎮(zhèn)西王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需要找這么久?”
沈南玉說道:“我摔下了馬,暈了好一會兒,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馬也不見了,周圍也沒人,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人問路,一耽誤,就這么晚了?!?p> 她在集市上游蕩許久,才驚覺自己如孤魂野鬼無處可去,但她也不想那么早回來,更不想要今日再面對詰難指責(zé),人在急切之下很容易出錯,只是沒想到如此夜深,晏裴野居然仍在這里候著她。
看晏裴野這架勢,也不知道他坐這守株待兔多久了。
只怕是他已經(jīng)發(fā)覺她蓄意逃跑的事了,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所以惱羞成怒地在這候著她,要給她教訓(xùn)?
她正想著,晏裴野開了口,聲音無波無瀾:
“傷哪了?我看看?!?p> 這話一出,沈南玉都有些張口結(jié)舌了:“沒……沒傷到哪,就是頭磕了一下,暈了一會兒……”
費伯扭了幾下,一口吐掉嘴巴里的碎布,嚷嚷著:“哎呀,我的個乖孫呀,快讓爺爺瞧瞧,摔到腦袋可不是小事啊,可不要摔成個傻子啊……”
晏裴野眼皮一抬,阿赤那一松手,費伯連忙撲到沈南玉身邊,一把摁住她的腦袋,又搓又揉的:“哎呀,還好只是刮了幾道,沒事,沒事,爺爺能治……“
沈南玉忍著發(fā)絲間被他用尖銳的針尖刮破的痛楚,眼中逼出淚來:“爺,我今天真的是嚇死了……”
“行了……“
晏裴野站起,冷聲吩咐:“阿瑟,把金創(chuàng)藥給他。”
說罷,看也不看沈南玉二人,便朝外走去。
阿赤那瞪了沈南玉一眼,緊隨其后。
阿瑟從懷中掏出一瓶金創(chuàng)藥,說道:“尋北,你今天跑哪去了啊,害得公子好擔(dān)心,找不到你又要趕著回來安撫李元魁……”
阿瑟正說著,屋門的阿赤那已吼道:“磨蹭什么呢?”
阿瑟嘆了口氣,也起身走了。
屋內(nèi)只剩下沈南玉二人。
等了好一會兒,沈南玉才低聲道:“不會輕點兒嗎?把我頭發(fā)都扯掉了?!?p> 費伯切了一聲:“哼,你以為現(xiàn)場制作摔傷劃痕,有這么容易瞞過他的眼睛嗎?”
沈南玉揉著腦袋,摸出幾縷血跡,痛苦道:“白挨這一下子了,他都沒有看……”
費伯說道:“你別以為他這么好打發(fā),他一來就堵了我的嘴,就是怕我們有什么勾連,互相通氣,我看他只是這會兒不想計較罷了?!?p> 說罷又道:“這人可真是小孩子心性,一陣一陣的,剛來時還怒火滔天,這一會兒又轉(zhuǎn)了性子,真是的……老頭子我的手都要叫那個阿赤那給扭斷了。”
沈南玉說道:“您是不是也得好好鍛煉了?天天喝酒,疏于練功,您說的醫(yī)術(shù)堪比華旉,手腳功夫自成一派,這不會都是自吹自擂吧?居然連個護衛(wèi)都打不過……”
費度說:“哼,我就當你這口放厥詞是因為關(guān)心我罷,若不是為了你的小命,我會打不過?!”
他不動聲色地摁了摁胸口,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偷偷跑去罪人所了?”
沈南玉點了點頭,勉強按下心緒:“沒有找到我弟弟,沈氏一族俱已伏法,究竟是誰也在打探沈氏后人?”
費度說道:“不是仇人,就是恩人……我看仇人的可能性更大,許是斬草要除根。”
沈南玉說道:“一個兵部巡僉司,就算是貪污,又怎么可能引來如此的深仇大恨?!?p> 費度說道:“除非仇人認為沈氏后人做了什么必須除掉?!?p> 沈南玉怔住,做了什么?
她憶起沈府敗落那一日,火光滔天,夜色很深,來了兩批人,一身的黑色勁裝,蒙著臉,另一批人是正經(jīng)官差,兩撥人還交上了手,那黑色勁裝的似不愿多做糾纏,沒幾下就跑了。
這黑衣人又究竟是什么來路?夜探沈府,難道是找什么東西?
費度說道:“這大譽朝堂,閹黨橫立,眼下士族勢微,沈家三朝元老,在仕林學(xué)子心中舉足輕重……”
沈南玉搖了搖頭:“父親一生清明,從不愿涉及黨爭,就如今日的鎮(zhèn)西王府一樣只想偏安一隅,朝堂之中想來也不會結(jié)交仇怨?!?p> 費度嘆了口氣:“哼,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不愿意黨爭,這本身就是黨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權(quán)謀之爭,刀尖林立,這些勾心斗角的人就怕有人嘴上說著不涉黨爭,實際上卻做了這漁翁。”
沈南玉一愣:“您的意思是……”
費度說道:“如今朝堂,皇二子平王勢頭正猛,太子被禁……”
沈南玉問道:“傳言太子陳元基性子很是溫良,究竟是因為什么被禁足?。俊?p> 費度神色有些凝重,頓了半晌,才道:“……鬼魁巫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