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陵客棧

　　荊秦二人快馬加鞭，一路揚塵，才至黃昏已過大燕，又星夜趕路，至次日黃昏早已越邯鄲，過長平，來到秦魏交界處的風陵亭。待過了風陵渡口便是秦國境內(nèi)，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河面風吹浪涌，舵手早已泊船靠岸。

　　荊秦二人見風陵亭雖然只是小小亭鎮(zhèn)，但處于大河要塞，商旅軍客云集，滿街都是客棧酒家。

　　二人并轡而行，走到風陵亭最大的客棧，‘風陵客?！娍蜅８咛幖t燈高掛，門前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二人下的馬來才要進去廳內(nèi)，門口小廝急忙上前問道：“請問二位客官是要吃飯還是住店？”

　　荊軻答道：“兩樣都要，還不快叫人先幫我們把馬匹牽去喂飽。”

　　那小廝笑道：“兩位若只是飲酒吃飯，倒還可以，若是住店，本店客房已滿，只怕要煩勞二位客官屈尊移駕他家了?！?p>　　荊軻不再說話，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幣交給那小廝問道：“可有住房？”

　　那小廝見荊軻出手豪闊，忙陪笑臉，把荊秦二人引進大廳，廳內(nèi)賓朋滿座，荊軻吩咐掌柜把酒菜直接送往客房。

　　大掌柜王燕林正值中年，身形高大，劍眉星目，氣質(zhì)更勝一方王侯將相。這時他正對那小廝嗔怪：“客房早已落滿，你怎么不對客人解釋清楚？”

　　那小廝忙向王燕林使眼色，又在他耳邊低聲幾句。

　　王燕林聽罷更加大怒：“我不管來者乘什么香車寶馬，也不管他是何方官客，凡是來我店里只有先來后到之別?！?p>　　話說著，走向荊秦二人躬身致歉：“二位客官，遠道而來，本店理當傾情招待，但房客確實已滿，今晚實在不便收留二位，還望見諒，就委屈二位客官坐大廳用餐?！?p>　　荊軻本是江湖劍客，早已習慣風餐露宿，若不是因為身上攜帶的事物重要，便隨便找家酒家也可。本想再說些什么，又見王燕林確有難處，說道：“既然王大掌說客房已滿，多有不便，待我二人就餐過后便自離去?！?p>　　王燕林剛要施禮致謝，忽見門外進來一群軍官。為首的軍官腰纏大刀，一進門就大聲道：“風陵客棧真不愧是風陵第一客棧，不管什么時候都是賓朋滿座，生意紅火，店家的稅金定當要比別家多收三成。本大爺給你們算過，連同占地稅，人頭稅，再加軍用稅，本月總計收你們稅金四百二十金，你們還不快叫人奉上?！?p>　　王燕林雖然與那為首軍官素未謀面，只見他不僅人高馬大，面寬耳廓，且聲音宏亮，氣度非凡，不像是詐稅的盜賊，心想：“此人相貌堂堂，莫非真是上頭委任的新稅官？”忙問道：“將軍是新來的稅官嗎，只是今兒早上本店已經(jīng)上交所有的征稅，何來將軍又再來征收?！?p>　　那軍官一時語塞，稍許吐痰喝道：“休講廢話，怎么你早上吃了飯，晚上又要吃，王大掌柜莫非是想抗稅拒繳不成?！?p>　　這時秦天雨掏出一錠黃金放在桌子上問道：“不知這錠黃金夠不夠？”

　　那軍官拿起金錠，放在手心抖了抖，頓時眉開眼笑，見他只有和荊軻二人共處一桌，勢單力薄，這下大聲道：“似你這等藍衫書生居然也懷有金錠，看來非搶即盜，來人給我把他們拿下?！?p>　　秦天雨辯道：“我即是文弱書生，又何來力氣膽略去搶盜？”那軍官再次被問的無語，忽見秦天雨仗有佩劍才道：“你一介書生，不帶筆墨卻身懷利器，難道不是為了方便作案，兄弟們給我拿下，看看他身上還有多少贓銀。”

　　眾兵士大開拳腳，正要捉拿荊秦二人，秦天雨的劍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抵住那軍官胸口。那軍官喝道：“大膽匪賊居然敢用劍指著本將軍，莫不是活的不耐煩了?！?p>　　秦天雨直視那軍官問道：“大掌柜說今兒早上已經(jīng)有官家前來征稅，敢問這位將軍是魏國的稅官，還是秦國的稅官？”

　　那將軍怒道：“廢話，這里已經(jīng)是魏國境界，我等當然屬于魏國的稅官?！?p>　　秦天雨大笑：“原屬魏國的芮城，早已歸秦，不過兩年連大梁的稅銀都歸秦國管收，你等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冒充稅官，欺詐百姓。”

　　王燕林這才大悟，又道：“客官好個相貌，又何來靠招搖詐騙，謀取營生，風陵稅收本由亭長常勝親自帶隊收管，莫非風陵換了新亭長不成？”說完又轉(zhuǎn)向店里小二叫道：“老九，你還不快去有請常亭長來做個對質(zhì)?！?p>　　那軍官見事情敗露，心下大駭，瞥眼見秦天雨劍穗上的玉佩刻有趙信二字，忽然大笑說道：“趙三公子果然別具慧眼，謀得圣賢，帶領(lǐng)我等。屬下劉季迎接公子來遲，從今以后就由公子帶領(lǐng)我們共襄盛舉。”

　　秦天雨仍然劍指劉季說道：“我不是什么圣賢，更不認識趙三公子，你假冒官兵，詐騙銀兩，等亭長到來再將你送官處置?！?p>　　劉季心中雖怕，卻不露聲色，又見眾兵裕想拔刀抵抗，忙使眼色，眾兵才站立一旁靜觀其變。

　　劉季一時彷徨無措，想到秦天雨既然懷有趙三公子的佩劍，定是與趙三公子有所交情，索性把心一橫，試要一賭運氣。于是佯裝大罵：“原來你是趙王遷的人，是你們殺了三公子，還搶了他的防身寶劍，你們這些混蛋，我們今天要跟你拼了，兄弟們一起上，我們要替三公子報仇。”

　　那些假兵不知劉季何意，只得一起拔刀將秦天雨圍住。

　　王燕林正要出手相助，卻見荊軻靜坐一旁視若無睹，正不明白他為何不出手幫助同伴，卻見秦天雨居然只是左手用劍鞘便瞬間將眾士兵擊倒，而右手卻始終持劍抵住劉季的胸口。

　　劉季更是驚駭，但見兄弟們雖然倒地卻無大礙，知是秦天雨手下留情，依然再賭秦天雨與趙三公子素有交情，大哭道：“三公子，屬下無能，眼看仇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為你報的大仇，今后何以面目再立人世，劉季這就下去給你請罪了?！闭f完假做用身體往秦天雨的劍尖上頂去。

　　秦天雨忙收劍回鞘問道：“兄臺果真識得趙三公子？”劉季這時才松了口氣，心中甚喜，心想：“這一賭果然是勝局?！眳s又故作義正言辭說道：“不錯，在下正是三公子的人，這么多年你們都在搜尋三公子的余黨，今日既然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秦天雨只是一味冷笑，心想趙三公子仁義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么會有他這種到處招搖撞騙的下屬。

　　劉季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辯道：“我等并非詐騙錢財，只因我兄弟樊噲、盧綰、夏侯嬰等人收到傳報，說風陵客棧居然有人身配三公子的佩劍。當年三公子曾遺言道配此劍者，當是維和劍派的新會首，我等誤以為兄臺便是三公子的傳位之人，所以才前來試探。”

　　正說間，門外又來了一群官兵，將劉季等人圍住。王燕林忙向那官兵首領(lǐng)使眼色說道：“亭長，此間只恐怕是個誤會，眾人何不隨我一道上樓借一步說話。”說完命小二備好酒菜送到他的私人房間。

　　王燕林領(lǐng)著眾人一同來到他的私人房間，才剛扣好門栓，忽然向秦天雨屈膝跪拜：“屬下王燕林拜見新任會首。”常勝大驚連忙跪拜：“原來是新任會首駕到，屬下迎接來遲，請會首責罰。”

　　劉季故作驚訝忙也跪下：“尊駕果然是新任會首，屬下該死，居然冒犯會首，請會首責罰?！?p>　　秦天雨與荊軻茫然相對，心中不知為何大家會朝自己跪拜，情急之下忙將眾人扶起，說道：“在下秦舞陽，這位是我二哥荊軻，我秦舞陽并非三公子指派的新會首，而是大燕太子丹派往秦國的使者，至于這長生劍乃是趙國的皓月公主相送?！?p>　　王燕林聽得秦天雨手中的劍是皓月公主相贈，更是篤定他是維和會的傳承人，躬身道：“皓月公主秉承三公子之意，將寶劍相傳與秦公子，其心意是再也明了不過了，我等見劍如見三公子?！?p>　　這時劉季也附和道：“不錯，我等見劍如見三公子，我等愿奉秦公子為新任會首，從今以后以你馬首是瞻，唯命是從，此番公子奉燕太子丹前去秦國，沿途多有兇險，我等愿隨身保護?！?p>　　秦天雨依然不敢直言此去秦國的真正目的，故作輕松道：“此番出使秦國，只是把秦國所要的督亢地圖獻上，并無任何風險，大家都無需擔心?！?p>　　王燕林接著問道：“太子丹收容秦國叛將樊於期，此事只怕早已傳到秦王耳邊，莫非秦王大怒，燕太子迫不得已才割讓督亢？”

　　荊軻不知王燕林之意，也試探探著說道：“王掌柜果然消息靈通，身在秦國，卻盡知我大燕之事。燕國雖是彈丸小國，卻是英雄云集，萬眾一心，他日共襄盛舉，還望眾位能鼎力相助?！?p>　　王燕林一捋胡須，只笑不語，心中犯疑：此二人既然深交皓月公主，又是公主的傳劍之人，當屬維和劍派的護秦派，然而他們的共襄盛舉指的又是什么？想到此才道：“難得今晚眾位聚集在此，怎可只有酒菜，卻無歌舞，待我去請柳鳳姑娘前來為大家雅奏一曲?！?p>　　秦天雨說道：“何勞王大掌柜親自相請？”

　　王燕林笑道：“柳鳳姑娘是本亭第一琴手，我若不親自邀請，只怕她又借故推脫，眾位英雄慢用，在下先失陪一會?！?p>　　眾人繼續(xù)飲酒交談，不過多久，一女子抱琴而入。只見她藍布素衣，神色憔悴，進入房中也不自我介紹，獨坐一旁，才剛置琴于幾案上便撫琴低唱。

　　一曲未完，但聽常勝問道：“眾位覺得柳鳳姑娘的琴曲怎樣？”

　　秦天雨但聽的琴音懶散，宮商混淆，心想這女子比起趙欣的琴藝歌曲簡直是天壤之別，只是不好指做點評。荊軻卻直言不諱：“在下雖然不懂什么音律，但姑娘聲音沙啞，琴聲低悶，在下實在聽不出什么妙處?！?p>　　常勝沖著柳鳳怒罵：“柳鳳姑娘，枉你為我風陵第一琴手，今日有遠客前來，怎么會如此失常，這究竟是何原因？”

　　柳鳳姑娘嚇得哭道：“小女子為賺生計，時常抱琴穿梭各大酒堂客棧，昨日卻遭到家父的嚴問嚦責，只說女孩家怎可為了身外之物拋頭露面，逢人賣笑，又責令我從此以后再也不許彈琴賣唱。小女子昨夜哭到子夜，是以嗓音嘶啞，今晚受王掌柜誠邀，當是我最后一次彈唱，想到過了今晚便要砸琴焚燒，這才會失常，還望眾位客官見諒?！?p>　　王燕林咋了一口酒，責問道：“琴之一物，最為高雅，娛樂鄉(xiāng)里又何罪之有？柳鳳姑娘即使不再彈唱又何必遷怒于琴？”

　　柳鳳哭道：“我又何嘗舍得遷怒于琴，只是家父說道：琴在歌在，若不砸琴焚燒，只怕我又會出來賣唱，至于是砸琴還是護琴，還望亭長和大掌柜為我拿個主意，好生規(guī)勸家父才是。”

　　常勝嘆道：“此事乃是你的家務事，至于是砸琴還是護琴，雖說事小，本亭長倒還是第一次遇到。”常勝故作左右為難問向秦天雨：“我雖然身為一方亭長，這事我還真不好處理，秦公子何不替我拿個主意?！?p>　　秦天雨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王燕林，常勝二人是在試探自己。

　　自從趙三公子被害身亡，維和會便分為刺秦派和護秦派，刺秦派大部分都已趕赴大燕投奔太子丹，而護秦派卻分散天下各個角落。秦天雨雖然持有趙三公子的寶劍，卻是從大燕而來，不由得王燕林謹慎行事。

　　秦天雨思緒良久才道：“煮鶴焚琴大煞風景，柳鳳姑娘既是愛琴之人，更當時時護之，護琴之法無非潔身自愛，好讓你父親高枕無憂，琴方得保全。”柳鳳聽罷忙躬身拜謝。

　　王燕林常勝二人一聽秦天雨勸柳鳳姑娘護琴，心中已然明白，不禁大喜，一起向荊秦二人敬酒。

　　劉季，樊噲，盧綰，夏侯嬰等人卻不知道其中玄機，只是隨王燕林常勝二人一起舉杯向秦天雨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