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露白,大河艄公已經(jīng)開始吆喝起船。王燕林見只有秦天雨一人收好包裹向他拜辭,一臉茫然,忍不住問道:“怎不見荊兄與秦公子一道啟程?”
秦天雨關(guān)緊門窗問道:“王大哥可曾認得神醫(yī)徐福?”
“怎么不認得?莫非公子見過他?”王燕林又答又問,激動不已。原來他與徐福同為趙三公子的座下,情同手足,自從三公子遇害后,這才被迫各分東西,這下聽得有關(guān)徐福的消息,不禁又驚又喜。
秦天雨只有把徐?,F(xiàn)在身處燕太子宮,明為替太子丹辦事,實際是暗中保護皓月公主的事,一一相告。
王燕林嘆道:“不知皓月公主近年可好,她又為何會將三公子的寶劍贈送給你,莫非…”
秦天雨只有把他和皓月公主結(jié)下百年好合之事也如實告知,王燕林得知他果然是三公子的委任之人,又再次大禮相拜。秦天雨忙將其扶起問道:“你可知道自從三公子遇害后,維和會人員因為政見不和已經(jīng)分為兩派?”
王燕林接下話來道:“其中一派對秦王暴政橫眉厲指,誓要殺秦王而后快。那些刺秦派的劍士多數(shù)已經(jīng)投奔燕國太子丹,并形成百劍聯(lián)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合力破秦?!?p> 這時秦天雨又接回話道:“而另一幫護秦派卻以為秦王政雖然性暴,然而卻唯有他才能一統(tǒng)天下,才能使天下走向大和。這幫人為數(shù)不多,有的已經(jīng)明里相助秦王,他們甘愿被世人唾罵為趨炎附勢之人,有的卻分布四海之內(nèi)不知所蹤,卻不知王兄...?”
王燕林笑道:“實不相瞞,我做生意的當(dāng)然是以和為貴,就像柳鳳姑娘的琴一樣應(yīng)當(dāng)悉心護之。”
秦天雨笑道:“你我果真是同道之人,我也無需再多隱瞞,其實小弟就是化名為秦舞陽的秦天雨?!?p> 王燕林大驚:“原來公子就是天雨劍客秦天雨,難怪劍技如此驚人?!?p> 秦天雨又道出他此番前往咸陽明為獻督亢地圖,其實是為燕太子刺殺秦王之事。王燕林更是大驚問道:“公子既然是公主的人,又怎么會刺秦?公主與徐福不是護秦派的么?”
秦天雨只有解釋道:“王兄莫要誤會,為了天下一統(tǒng)大和,秦天雨甘做護秦人,可是荊二哥卻不知道我已經(jīng)改變了立場,他才是太子丹親自委任的刺秦人。”
聽到此,王燕林已然明白秦天雨為何要將荊軻迷昏,為何要刻意把荊軻滯留在風(fēng)陵客棧。只聽秦天雨仍然在解釋:“我與荊二哥政見不同,我不想在秦王殿上弄得兄弟反目,所以昨晚才沒有給荊二哥蒙上防毒濕巾?!?p> “依我看荊劍士也是性情中人,事后他一定會明白你的立場。”
在秦天雨心目中,荊軻當(dāng)然也是仗義之人,只是他們一個覺得秦王暴政人人得以誅之。一個覺得能平息天下戰(zhàn)亂,使之大和者,還要依仗秦王。大家因為見解不同才會各有圖謀。
這時只聽秦天雨嘆道:“等我獻圖歸來再與二哥親自解釋,二哥沉睡之際,還望王兄多加守護,待到今晚可以用清水助他醒來。”
王燕林道:“原來公子是不想讓荊兄去咸陽枉送性命,才將他迷昏在此,在下定當(dāng)會悉心照顧?!?p> 秦天雨又解下佩劍說道:“我聽說進入咸陽普通人就不能再攜帶任何兵器,這把三公子的寶劍還望王兄代為保管?!币娡跹嗔纸舆^寶劍似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忙問道:“莫非王兄還有什么事要交代?”
王燕林遲疑許久才道:“公子既然是護秦人,何不讓常亭長派人去咸陽把刺秦之事密報秦王,以免秦王對公子有所誤會?!?p> 秦天雨也是思緒良久才道:“秦王雖然能統(tǒng)一華夏,使我華夏大地不再淪為多國之邦,可他生性殘暴,視百姓為砧板魚肉,也是事實。秦王政可以一統(tǒng)天下,卻始終不能使天下走向大和,秦天雨此番前往咸陽仍然要劍指秦王政,逼他對天盟誓,約法三章?!?p> 王燕林大為激動:“公子此舉真乃蒼生之幸,百姓之福,若是秦王政一統(tǒng)天下再施仁政,天下才算真正大和,公子為民謀福,在下替天下百姓拜謝公子?!?p> 秦天雨見王燕林又要跪下叩拜,忙將他攔阻道:“你我心有靈犀,志同道合,待小弟咸陽歸來后,再與你燒香結(jié)拜?!痹捳f完轉(zhuǎn)身離去。
秦天雨快速奔到風(fēng)陵渡口,王燕林親自與下屬李渡為他揚帆擺渡,直到他策馬遠去才回轉(zhuǎn)客棧。
天已大白,劉季等人一醒來,就要上樓去叫醒荊秦二人。王燕林連忙叫?。骸扒毓优c荊兄弟因為有要事在身,天不明已經(jīng)策馬離去?!?p> 樊噲怒道:“大家相識一場,怎么不知會一聲便走!”
王燕林笑道:“莫非爾等真的要隨公子前去咸陽?”
劉季想到他們好不容易才從咸陽逃脫,又怎么敢再重回虎口。這才訕訕笑道:“本來我等都愿意追隨秦公子身旁,既然秦公子已經(jīng)走遠,我等也要啟程回沛城了?!?p> 王燕林從懷中掏出一緞絹布交給劉季道:“我與沛城蕭何素有交情,你帶此信件交給蕭何大人,他定會有所安排。”
劉季大悅,忽又故裝萎頹之狀說道:“只是此去沛城數(shù)千里,我們既無路銀又無坐騎,不知何日方可到達。”
王燕林知會大笑:“我早已替劉兄等人備好馬車,另有路銀一千金相送?!眲⒓敬笙裁β时娙讼蛲跹嗔职葜x。
劉季等人收好行裝,又換上輕裝,策馬東行,待得出了風(fēng)陵亭,忙下車把路銀分給眾兄弟。盧綰問道:“三哥,我們不是已經(jīng)從姬召那要得黃金百錠,又為何還向王掌柜問取路銀?”
劉季大笑:“你他媽的真是豬頭,試問傍身銀兩還怕多嗎?”眾人都哈哈大笑,盧綰又問:“三哥既然那么喜歡銀錢卻為何還要把這些錢分給我們?”劉季罵道:“你他媽的這也不明白,因為我們是兄弟,既然是兄弟當(dāng)然有錢一起分了?!?p> 大家聽得劉季這番話無不感動說道:“三哥,我們也不回自己家鄉(xiāng),大家以后就跟三哥一起回沛城,以三哥為首,今后必助三哥干一番大事來?!?p> 劉季緊握大家的手大聲道:“好,你們真不愧是我劉季的好兄弟,大家就不要各分東西,都跟我一起回沛城?!北娙舜笮?,復(fù)又上了馬車,揚塵東去。
黃昏夜暮,最是酒家生意興隆時。店小二王老九心中一直疑惑,不顧生意繁忙仍然向王燕林問道:“大哥明知那姓劉的一伙是招搖撞騙,為何還要贈送他們那么多路銀?”
王燕林笑道:“我因觀此人面寬耳廓,氣度非凡,定非久居池中之物,我送他路銀,其實是為自己今后多鋪條路而已?!?p> 王老九這才明白過來,忙夸王燕林眼光獨到,才高興的下去打點生意。王燕林想到荊軻還在沉睡,顧不得打理生意忙上樓把竹葉桃花拿去,又親自用冷水幫荊軻敷面清醒。
荊軻悠悠醒來,見王燕林用冷水幫他洗面,正要坐起,頓感渾身無力,心中大駭,手摸寶劍仍在身邊,稍即冷靜下來,問道:“我義弟何在?”
王燕林吱吱唔唔:“公子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咸陽?!?p> 荊軻怒道:“你胡說,現(xiàn)在仍然是晚上,樓下的酒客都未散去,我義弟又怎么會到了咸陽?”
王燕林道:“荊兄從昨晚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p> 荊軻已拿起劍,怒問:“原來你們這家酒店竟然是黑店,居然敢在我們酒菜里下毒,我義弟現(xiàn)在究竟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經(jīng)遭了你們的毒手?”
王燕林笑道:“荊兄何須動怒,你昏睡一天一夜,我若要動手殺你,豈會讓你醒來?”
荊軻這才想到王燕林剛才在為自己敷面擦臉,悉心照顧,忙收回寶劍問道:“大掌柜,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昨晚也只是小飲三碗水酒,卻渾身無力,又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難道還不是中了毒?”
“不錯,你的確是中了毒,毒是我放的,我也是受人所托。”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受了誰人指使,那人既然下毒害我,為何又不殺了我,他究竟是誰?”
王燕林見荊軻問了一連串問題,忙答道:“你中的是竹葉桃花之毒,對你身體并無大礙,只是能讓你沉瞌不醒,渾身無力而已,下毒之人不但不是要害你,反而是為了要保你性命?!?p> 荊軻終于明白,心道:“原來是我義弟下的毒,他將我迷昏在此,自己卻甘冒大險只身刺秦。”想到此脫口而出:“義弟你真是太傻了,我荊軻無親無故,孑然一身,而你卻有妻有子,若要只身刺秦,前去的應(yīng)該是我才對?!闭f完忙起身向王燕林道歉作辭。
王燕林忙攔住勸道:“荊兄慢行,此時已到申酉時分,船家早已經(jīng)泊船靠岸,只怕今晚荊兄是搭不到船了,何不等天明再走?
荊軻氣極,卻又想到王燕林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忙忍住道:“承謝大掌柜好意,只是我義弟此去咸陽只身犯險,我若不趁夜趕路,又怎能趕到咸陽相助于他?!?p> 王燕林沉思許久才道:“秦公子再三交代,務(wù)必將荊兄留下,我又怎敢違了他的意思?!?p> 荊軻大聲道:“虧你還稱我義弟為公子,卻不知道他此去咸陽兇多吉少?!闭f完急匆匆下樓又覺得渾身無力,平地走路尚且踉踉蹌蹌,下樓梯更是需要靠借助扶手。
王燕林忙扶住荊軻道:“荊兄身中桃花之毒尚未解去,你此番前往,只怕不能相助公子反而…”
荊軻斜眼怒視王燕林道:“我與義弟義結(jié)金蘭,情同手足,正因為前面是龍?zhí)痘⒀?,刀山火海,我才更要勇往直前。我與義弟同患難,共生死,掌柜的若是再敢阻攔休怪我劍下無情。”
王燕林這時才無奈說道:“碼頭船夫都是我的下屬,我替你備船就是?!鼻G軻也不言謝,強打精神,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王燕林送荊軻到風(fēng)陵渡口,叫來船夫李渡。李渡一臉無奈說道:“今晚無星無月,河面漆黑,空氣沉悶,只怕要刮風(fēng)下雨,客官何不等到明天再走?!?p> 荊軻已點燃一支火把:“我為你火把高照,你盡管出船就是。”李渡左右為難又推卻道:“我只怕船到中心,真的刮起大風(fēng),浪打船翻,無故白白送了性命?!?p> 荊軻喝道:“休要多言,你若再不出船,此刻便要了你的性命。”
李渡不敢再多言又轉(zhuǎn)望王燕林,眼里全是豈求之意,希望王燕林能幫忙勸阻。王燕林又何嘗不想攔阻荊軻,但見荊軻之勢是無論如何也勸阻不了,于是干脆說道:“兄弟你就趁現(xiàn)在風(fēng)雨沒來之前辛苦一趟,早去早回吧?!?p> 李渡無奈只好解索上船,揚帆起航。荊軻站在船頭,照耀李渡把舵,船身平穩(wěn)快速前進,快至中央仍然順風(fēng)順行。
荊軻正自暗暗高興,忽然風(fēng)起浪涌,船身忽高忽低沉穩(wěn)不定,狂風(fēng)迎面而來,那船不進反而后退數(shù)丈,不一會大雨如注,火把頓時澆滅,河面漆黑一片。
荊軻大駭問道:“這下該怎么辦?”李渡此刻獰笑一聲道:“我早說了會刮風(fēng)下雨,不能出船,你偏不信,眼下這船就要翻了,我賠了一艘船不打緊,你卻賠上性命?!?p> 荊軻大喝:“你休要啰嗦,你身為多年船手,又號稱黃河水鬼,這種場面你難道沒有辦法?”
“有什么辦法?船就要沉了,我打小在大河邊長大,沒了船我照樣可以游過去,你卻死定了?!崩疃杀緛硇闹杏袣?,這時果真遇上大風(fēng)雨心中更氣,才大膽詛咒荊軻。荊軻見風(fēng)雨更猛,船又不知倒退了多少路,忙拔劍指著李渡:“我若被淹死,你也活不了,還不快想辦法。”
李渡嚇得不敢做聲,連忙解繩收帆,船身頓時平穩(wěn)了許多,荊軻心道:不愧是老船手。又問:“接下來該怎么辦?”
李渡道:“還能怎么辦,我們一起回船艙,等到雨停后再起帆?!?p> 荊軻道:“這雨越下越大,不知何時能停,我要在天明時趕到咸陽,此去咸陽還有五百里路程,要是等到雨停再行,又怎么趕得到,你快想辦法?!?p> 李渡道:“眼下能保得了命都不錯了,帆也降了還能行船嗎?”
荊軻道:“這里不是有兩根長竹竿嗎,我們一起撐船就是?!?p> “眼下這么暗,連哪里是河對岸都分不清,怎么撐?”
“我有辦法?!鼻G軻說著進得船艙牽出紅鬃烈馬,又走進艙內(nèi)把艙板以及船艙里所有東西都潑灑桐油,放火點燃。
雨雖然很大,但船艙里的東西卻沒有被打濕,里面的被褥,桌凳還有干柴,潑上桐油,遇火則燃。
荊軻走向船頭問道:“這下可看的清?”李渡哭道:“我一家老小就靠這艘船?!鼻G軻不等李渡說完拿起一袋金錠丟在甲板上說道:“這袋金錠夠你買十艘船了,還不快撐船!”
李渡快速拿起竹竿將一根交給荊軻叫道:“你左我右,快點撐,要是大火燒穿了甲板,船就要沉了。”
荊軻奮力撐行,好在竹葉桃花之毒在風(fēng)吹雨打下已經(jīng)解了大半,而船艙在大雨的澆注下,火勢也不是很大。
二人逆風(fēng)行駛,李渡雖沒有武功,臂力卻甚大,想到大火要燒穿甲板,越撐越勇,奈何風(fēng)力更大。過了許久才過大半,二人不敢怠懈,又行了許久,都已經(jīng)筋疲力盡,仍咬牙挺住。荊軻花毒未能痊愈,更是累的四肢無力,稍有松懈船便后退數(shù)丈。
風(fēng)雨越來越大,看不清還有多遠才到河的對岸,荊軻正要心灰意冷,眼前似乎看見秦天雨只身刺秦,一人力戰(zhàn)數(shù)萬秦軍,他已被秦軍重重包圍。見此狀,禁不住大喊一聲:“三弟,我來了!”一股勁也油然而生,咬緊長發(fā)奮力撐行。
快到岸邊,船身慢慢下沉,原來甲板已經(jīng)燒穿進水。李渡嚇得忙跳入水中向彼岸游去。荊軻將寶馬呼哧,寶馬向?qū)Π讹w躍,見寶馬平穩(wěn)落地,接著把金錠和佩劍拋向岸邊,再向岸邊騰身縱躍,待雙腳才剛剛著地,那艘船已經(jīng)沉沒大河之中。
此時,荊軻見李渡也游上岸,躺在河岸邊氣喘吁吁,仰天任憑風(fēng)吹雨打。等李渡氣吁平緩后,才把那袋金錠交給他說道:“兄弟,辛苦你了,這些都是你應(yīng)得的?!?p> 李渡與荊軻共度風(fēng)雨,此時心中已不再憎恨他,說道:“你也歇一下吧?!?p> 荊軻經(jīng)此折騰,更是渾身無力,說道:“沒時間了,此去咸陽還有五百里路程,就此告辭?!闭f完翻身上馬,冒雨急弛。
風(fēng)雨夜路,伸手不見五指,但聽狂風(fēng)怒吼,如鬼哭狼嚎,暴雨直瀉而下,如銀河決堤。好在一路官道甚寬,那紅鬃烈馬腳力穩(wěn)健,奔馳如飛,荊軻卻還是不停的喝斥,恨不得馬上飛到咸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