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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秋微風正徐

晚來秋微風正徐

朦霞碎雨 著

  • 浪漫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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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11-17上架
  • 18424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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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秋微風正徐

晚來秋微風正徐 朦霞碎雨 18937 2021-11-12 19:58:51

  (一)

  晚風酒吧就座落在這座城市某個陰暗的角落,并不起眼的霓虹在落寞的夜里顯得詭異而寂靜。這條街的兩旁有挺拔高大的法國梧桐,不規(guī)則的樹影映射在地上形成眾多奇形怪狀的圖案。時常會有人過往這條小路。夜歸人的生命揮霍在黑暗,而不在晴朗的白天。比如羅。

  羅的腳步在凌亂,木然的臉上掩飾不住的還有心中惶恐,雖不是第一次在夜晚走在這條林蔭小路。路蜿蜒模糊地伸向遠方,以及它的終點,晚風酒吧。他的身邊還有田,他說,不要告訴我女朋友這件事。田走在前面,回頭略有些揶揄,怎么,你怕你女朋友?羅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他復雜的表情藏在陰暗里。

  田是孤獨的人。這是羅評價田最合適的一句。他會穿著暗色的棉質襯衫,身材落拓而修長,蓬松的頭發(fā)會被風微微揚起,露出他額頭以及眼睛。他的身邊不時有異性出現(xiàn),容易融入人群,在幾分鐘后能與陌生人笑在一起。他用孤獨的笑掩蓋他孤獨的悲傷。羅是這樣暗暗對自己說的。

  田沒有再說話,黑暗中羅跟上田篤定的步子。轉角不遠可以看見隱約的燈光。羅倏忽有些后悔去那間陌生的酒吧。他只是好奇,紙醉金迷的燈光是怎樣套住人們的靈魂。他安幸自己拉上了田,他不敢一個人沉淪在這樣的地方。田沒有拒絕,畢竟他們是好朋友。

  坐在酒吧最不起眼的地方,田微微頷首,饒有興趣地打量舞池里狂歡的人群,帶重金屬質感的音樂囂張地在空氣里狂轟亂炸,那些正處于癲狂的人們,拼命晃動四肢,就像瘋子,企圖把腦海的一切摒除。田的瞳孔瞇成一線,好似夜間漫步的貓,踱著輕柔的步子,看那些繁華的背后。

  舞池不遠處狹窄的過道會有漂亮的女人經過,曖昧的燈光里,她們的眼神迷離且極富挑逗,如同撥動琴弦的纖手,撩起失落人的欲望。田微笑的看那些走過的風塵女子不帶感情,唯有笑。

  羅會。他想到他的女友,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閃爍的目光,浮躁地擺弄他的手機。在這時,他的眼睛有溫存,就像陰霾的冬日里久違的陽光。深愛一個女人的男人是溫柔的,他們會躲避異性的目光且不會再容下另一個人。

  (二)

  田的興趣是不時地在意周遭瑣碎,他沒有女友,可以用全部的心思留意自己,和身邊,特別是在這種無聊的夜里。他很快注意到遠處的男人,左擁右抱。那些小姐不遺余力的在他的懷里搔首弄姿。英俊的男人的確擁有讓女人陶醉的資本,讓田驚訝的是,他沒有往日那些空虛男人帶欲望的笑,而是優(yōu)雅淡然,宛如欣賞懷中絕倫的藝術品。他喝的是價格不菲的葡萄酒,這樣昂貴的消費讓人咂舌。富貴,是男人之所以吸引女人的第二資本。

  男人敏銳地回頭,兩人眼神在瞬間交織,接著不約而同地笑了。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微笑,如此默契。陌生男子優(yōu)雅地離開身邊的伴侶,端著細長高腳玻璃杯走過來。田能看出男子的善意,他本也是溫和而緘默的人,大方地和男子碰杯。喧鬧的空氣中多出一點玻璃碰撞的聲音。

  交個朋友可以么,陌生男子說道,他的聲音很有磁力,我叫楊,請記住我的名字。

  很高興認識你,田接過話。男人的友誼是短促而持久的,不像異性,隨時可能面對質的改變。兩人禮貌地握手,宛如多年相識。楊說,你很特別。田笑納,彼此彼此。兩人相視而笑,各自回座,不拖泥帶水。

  他是誰,羅停止手中的按動。

  一個朋友,田淡然一笑,新認識的。羅側過頭投向那個遠去的身影。很奇怪的一個人。

  沒感覺啊,田聳聳肩,一副夸張的表情。

  因為你也是個怪人。羅回了一句,又陷入他的世界。遠處的世界在黑暗中沉睡。

  兩人依舊沉默,他們本就是不善言辭的人。田坐回沙發(fā),把臉埋進手里,細細品味著那個叫楊的陌生男人的話。等他再度抬頭。眼前多了個冷艷的女子。她很年輕,卻有著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矜念與成熟。頭發(fā)略顯凌亂,眼睛上有天藍色的眼影和眼角淺褐色的淚痣。穿著帶有褶皺的T恤。領口發(fā)白,看得見頸部的肌膚。她在昏暗的燈光里點上一只煙。田發(fā)現(xiàn)女子在盯著他。

  你似乎對那個男人很有興趣啊,女子笑著將濾嘴夾于唇間。頓時煙霧繚繞開,身邊有煙草的香味,女子若隱若現(xiàn)。

  我對很多人都有興趣,比方說你也是,田露出微笑,不就正如你似乎對我也有興趣么?

  呵呵,你很會撩女人。女人干啞的笑出聲,有點冰冷,如同鋒利的刀片生硬地剜著心房里最柔軟的肉。田笑答,我不會撩女人,只是喜歡交朋友。

  兩人無言的對視。

  你要知道一個男人擁有太多的女人并不好。

  女子似笑非笑地恍眼瞟過楊消失的方向。

  我要說的是曾經我也屬于他擁有的部分,但現(xiàn)在不是。

  是么,田不在乎這樣陌生的女人說著陌生的話。每個人都可能這樣,出于種種原因,不自知的把自己歸于陌生,所以才有了寂寞來襲。

  總好過我這種沒有女人的人吧。田單手撐著下巴,沿著淡藍色光影向她眸子望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出聲,這次沒有勢均力敵。

  跟你說話很有趣,女子拿出名片,薇,我希望下一次還有機會和你說話,這是你朋友?她指指羅,羅下意識的抬起頭,臉上刻著沒有感情的冷漠。

  田報了自己的姓名。薇說她在一家網絡公司上班,有時間可以發(fā)電子郵件。背后有人在叫她了。

  她無奈地聳聳肩。我該走了。

  他是誰,你朋友?

  哦不,我丈夫,我們結婚一個月了。田掠過薇的身子向那個男人望去,木訥的臉上頹然倦怠,仿佛一具被榨干血氣的尸體,有酒精麻醉過的痕跡,寫滿了放縱的余味。

  祝你幸福,田笑著說。

  幸福?薇輕哼了一聲,沒有說下去,轉身向那個男人慵懶的走去。兩人很快消失在午夜的布幕中。田看了看時間,此時凌晨三點過兩分。

 ?。ㄈ?p>  田走過都市繁華的街巷。在這個城市里,他有穩(wěn)定的工作及收入。機械且重復著單調的生活,他早已習慣在這座偌大的水泥森林中迷失自己。

  他按名片上的聯(lián)系方式與薇打招呼。薇說很榮幸你還記得我。思想在二進制的數(shù)據(jù)里彼此傳輸,兩片特立獨行而神秘的磁石,本就該相互吸引,度過相互試探的見招拆招,之后才是足以承載故事的載體。

  薇的郵件是第二天來的,田在整理郵箱時意外發(fā)現(xiàn)這封郵件。

  田:回家的時候和丈夫吵了一架,當他雨點般的拳頭落在我的身上時,我竟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失去知覺,苦楚而悲哀。他不允許我和其他的男人有過多的交談,他的占有欲太過強烈,讓人窒息。遠處的天空已經可以看見灰晦的云,天快亮了,可我眼前僅有黑暗,太陽升起來了,我的光明在哪里......!

  薇的信后面打了一大串省略號,在最后加上醒目的感嘆號,如同突兀的荊棘,穿刺著肉體,鮮血淋漓。

  田嘆了口氣,在回信中寫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比缓箅[匿在黑暗中,電腦暖色的光閃耀他的臉,面無表情,呆滯的看著屏保上的彩球靈動地游走,陷入沉思。他的身上有過太多的過去,看見某人的經歷,會想起過去的自己。

  接到羅的短信田還在吃飯。

  田,快來,凜生氣走了,快幫我找。

  田穿上外套匆忙向羅家里跑去。田知道,羅是篤定的人,唯一能讓他失去理智的只有凜。樓下羅在焦慮地徘徊,兩人沒有多余的話語,分開尋找。

  田在那條有法國梧桐的綠茵道里接到陌生的電話,是楊。難為他還記得這樣一個朋友,他說來晚風酒吧,我請你喝酒,希望你不要拒絕。田剛想拒絕,倏然想到去酒吧碰碰運氣也非但不可,于是欣然前往。

  酒吧兀自放著靡麗的音樂,昏暗的燈光里夾雜著各種氣息。楊是最醒目的,通常漂亮的女人群里一定會有他的身影。田是從他身旁清決的女子認出他的。楊背對著他,所散發(fā)的氣質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富貴,不乏高傲與自信。以至于田一眼就能認出他,盡管兩個并不熟識的男人。

  嗨,楊。

  楊轉頭打招呼。田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對楊旁邊的女子輕輕點頭以示友好。女子秀美清淡,與酒吧混濁濃艷的氣氛格格不入,長發(fā)如海藻般柔順地披在肩上,身穿白色棉質連衣裙。

  這是我女朋友,楊毫不掩飾自己與女子的身份。

  她叫清。

  田感慨著這種沉迷酒色縱欲狂歡的男子也會有這樣清純的女友。清沒有說話,寡言沉默,細眉間有化不開的憂郁。田不是喜歡繞彎的人,向楊說明來意,以及羅和凜的關系。

  太執(zhí)著的一個人,楊笑了一下,愛情么,就那么回事。這會兒還卿卿我我,說不定下一刻就會反目成仇。

  哦,是么?

  田頓時來了興趣。清的眼里不知何時閃過異樣的光芒,憂怨,惱怒,還是什么。

  愛的太多就會廉價,我的朋友,你記住。

  楊拍拍田的肩膀。當你面對一個女人時,千萬不要投入太多,否則,就會讓她們以為這是應得的。

  吝嗇太多,偶爾的施舍會讓別人感到彌足珍貴。

  田一副醍醐灌頂?shù)谋砬?,若有所思地點頭。

  就把愛情當作這杯酒吧,楊端起身邊的高腳細杯,波光透亮,在絢爛的霓虹里反射斑斕,里面紫色的液體在顫抖。

  一杯酒你或許能接受,兩杯,三杯呢。厭煩,極度地厭煩,甚至有想毀滅一切的欲望。楊閉上眼,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滾動。身旁的清神情凜冽,呼吸凝重。

  楊哈哈一笑,放下杯子,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潤。

  失陪了,你們聊。

  田有些許尷尬,看著楊的身影消失在舞池歡樂的人群里,腦海中嗡嗡作響。

 ?。ㄋ模?p>  兩人無言靜坐,田感到時間開始變得緩慢和綿長,清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臉。長發(fā)耷下,夜色中竟有凄楚的美。雪白的衣裙映射著舞池中閃爍的燈光,紅,綠,紫,黃......

  嗯,楊是個不錯的人,田并不適應周遭的沉寂,他試圖打破僵局,你們是多久認識的,有多久了...嗯...還有......

  女孩沒有說話,宛如一座曼妙的玉石雕像,頷首沉思,隔絕千年這個陌生的世界。田對自己所處的境遇意外地感到好笑,甚至有種想起身離開的沖動。他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浮躁,耳邊回響著昏昏沉沉的音樂,舞池中舞動的人群,歌手竭力的彈著吉他,兀自陶醉在自己編織的童話中。

  一分鐘后,他看到她哭了。起初只是模糊的看見白色衣裙上暗淡的濕斑,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聽到女孩的啜泣,才意識到女孩的眼淚。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田看得見女孩背上突兀的蝴蝶骨,輕伏在她的身上,短暫地休憩。他嘆了口氣,拍拍女孩贏弱的后背。隔著質地柔軟的衣服,可以想象女孩如絲般光滑的肌膚。他無奈地搖頭,仰頭灌下一杯酒,味道甜膩,卻涌出絲絲苦澀。

  田一直等到楊回來才離開。楊在她身邊,牽起她的手。女孩停止抽噎,卻依稀能分辨出眼角的淚痕和掛在睫毛上的淚珠。

  目送兩人離開,他才站起來??纯幢恚藭r是凌晨三點零二分。

  走到酒吧玄關,才看見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凜。他撥了羅的電話,扶起她向外走去。后半夜的星空是寂寥的,另行幾點光亮讓整場夜景更加落寞。晚風徐徐,鼻息間可以聞到凜淡淡的體香。穿過那條熟悉的小路,前方凸顯出高大建筑的輪廓。

  這是哪里?

  凜含糊不清地問著,她的嘴里發(fā)出濃烈的酒精氣味。

  我們回家了,凜,不要害怕。田扶著凜,他的腳步輕慢宛如無聲電影,演繹枯萎的鏡頭。

  不,我不要回去,不要。

  凜沒有絲毫清醒的征兆,被麻醉的人容易在自己幻想的夢里,長久的活著。

  田木然,拍著凜的背,好了,不要鬧了,羅在擔心你的安危,你這樣不好。此時的田感覺像在哄一個稚嫩的孩子,試圖扭轉她僅有的固執(zhí)。

  不,我不要回去,讓他去死吧,我恨他一輩子,一輩子。凜嗚嗚地啜泣,他把我拋棄了,早知道還不如跟你.....

  .不,你不能,真的。田臉上的肌肉不禁抽動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接著溫和地湊近凜的耳邊,羅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你的人,你失去了他,可能真的就失去了一切,他沒有拋棄你。你知道么,愛一個人就像火花,只有在黑暗和寒冷中才能體會,他能給你最溫暖的熱量,而我呢,我呢......他嘀咕,沒有再說下去。

  凜沒有再說話,只是小聲的哭,冷不防一反手,將田緊緊抱住。

  他可以感覺到懷中缺少幾許溫存的軀體,以及承載的傷痛和哭泣。他感覺到眼前堅強的女子是那樣彷徨。其實她只是用自己的倔強維系著脆弱的心靈。

  田突然想到,我又何嘗不是呢?

  他看見羅跑了過來,想招呼羅,愣住了。羅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帶著虛偽的面具,接著恢復冷漠,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端倪。他將凜送到羅的懷里,手心還有女孩未干涸的淚痕。羅轉過身,小聲的對女孩不知呢喃些什么,凜只是緊緊地抱著羅,保持沉默,兩人漸漸走遠。

  看著依靠在一起的身影遠去,田的心中倏然一驚,顱內的某處開始劇烈的疼痛,他感到有些眩暈。疼痛在與心臟一起鈍重的跳躍,間息而有規(guī)律。

  我怎么了。他勉強撐著自己的頭。是我自己丟失了什么,還是其他什么......

  我不知道。

  回到家,田略有倦意。打開電腦,有薇十點多發(fā)來的信。

  田:

  也許你能感覺到我心中的絕望,一個曾被世俗拋棄的人是如此地渴望與生俱來的安全感。我愛上那個人,并為此放棄一切,因為他的財富和相貌,僅此而已。他賦予我歡樂,但對于我的痛苦太微不足道??斩吹母杏X是你從未體會過的,那種被一下子撕碎的痛楚刻骨銘心,尤其是女人。所以,在經歷過那些以后,哪怕是一個乞丐憐憫地施舍也會搖尾乞憐。呂就是這樣一個人,但我不愿意。我是他第四任妻子,許多人都忍受不了他的輕視和摧殘,但他收留了我,比起以前的那個他,要好上一萬倍,至少他可以給我名分,僅僅一個名分就夠了。也許你會對我嗤之以鼻,但我覺得,總比一個玩物要好吧,雖然這一切隨時可能消失。我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的相信你,連身邊的朋友都無法與他們交心,可能是我孤僻的原因。

  他終于知道薇那天不屑的表情和隱藏于心中無法宣泄的情緒。他明白曾經擁有過薇的男人是誰,而現(xiàn)在,他和他是朋友。

  他用清水洗了一下臉,揮散那些疲倦的煙云。手指在鍵盤上輕快的跳動:也許我無法深切地體會你所擁有的悲傷,但我只想說的是,人一生無法逃避悲傷,但可以去試著適應。悲傷的盡頭也會有快樂,只是人們的不自知罷了。

  關上電腦,他暗自搖搖頭,望向窗外的夜色,他的眼神凝重而悠遠,他想起是否也該擁有一份愛情,抑或是向往,這樣恍恍而終的度日終是自甘墮落,會在不經意間腐化自己的靈魂。

  他想起很久以前深愛過的女子,朦朧中走過那條深邃的過道,它可以抹去一切,卻無法抹去那道明媚的傷疤。就像身上醒目的紋身,包括最后的離別與感傷,蘊藏在他的舉手投足間,欲蓋彌彰。

  田沉沉的睡過去。睡眠是遺忘最好的方法,它讓人預置空白,把拾起的記憶留在清醒之后。遠處的天空剛剛破曉,偶爾會有鴿子掠過淺灰色的鉛云。

  (五)

  田的生活方式沉悶固定,他的生命里省略掉那些碌碌的車流和人群,以及都市繁華的霓虹,波瀾不驚地在靈魂深處鑲上一道道細密的紋路。他習慣了和薇的聯(lián)絡,把每晚的習慣變成守候和對那些虛幻文字的依賴。薇說她可以適應現(xiàn)在的生活,像他一樣對一切的干擾默然忽視,麻木但卻安然。

  他時常會穿過綠蔭道去酒吧度過。有時和羅聊聊私生活。羅說那次以后,凜好了很多。生日那天他送她一串項鏈,她摟著他的脖子感動得掉淚。田知道他對自己的愛情格外珍惜,并為之付出太多,緊緊捏在手心的冰塊會化得那樣匆忙。田生怕有一天會印證楊說的一樣,愛在他們彼此間一錢不值。

  還有清,這個易被人忽視的女孩,先是一兩次不太自然的寒暄,爾后熟識,兩個原本陌生的世界開始微妙的交織。清會告訴他眼下正在干的事情,無非是讀書或者看無聊的肥皂劇。他知道她的身邊一定沒有楊,如此寂寞卻不孤獨的女子。

  發(fā)過兩三條短信后,手機的那頭就是一片空白。兩人依然保持沉默,好似從未邂逅一般。田的耳膜刺痛,心里烙下深深的腳印。羅的短信悄然而至,告訴他和凜的故事。他說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田把楊的話告訴他,中間停頓了好久才回過話。

  我會感到疲倦,但我還能放棄么。有時候感覺就像深淵,還是義無反顧地縱身躍下,我不能放棄,就像我的生命,我能擺脫它獨自離開么?

  有那么一瞬間,田倏然感到悲哀,不光為羅,也為自己。

 ?。?p>  周末的晚上,田接到薇的電話,邀他和羅出來玩,晚風酒吧,那個熟悉到讓彼此不會感到意外的地方。

  酒吧的確是個讓人上癮的地方。田微笑的對薇說了見面后的第一句話。

  不是酒吧,而是酒精,以及那里的空氣??瞻资侨藗冏非蟮淖詈眠z忘煩惱的方法。薇說,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

  田說,這是羅,還有凜。薇身后的陌生男子嘴角抽動,眼神里田看出了不屑。我的丈夫,薇指著身后的男子說,他叫呂。

  田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打量眼前的男子,雖然他們是第二次見面,多次被薇提起。呂側目斜視,滿嘴酒氣,頻繁婚姻的男人臉上略有滄桑,深刻的法令紋,皮膚因干燥而多一些許碎屑,目光無神散亂,卻透著戾氣,絡腮胡須,不修邊幅,隨性而不羈。

  你好,田友好的伸出手。他沒有理會他,喉結上下翻動,象征性的嗯了一聲。田尷尬的收回手,羅沉著臉。只有凜和薇說話,表情豐富活躍。

  薇大方地牽起凜的手向舞池走去,后面是三個各懷心事的男人。呂的眼睛死死盯著凜的后背,有意無意瞟過她的臉和發(fā)梢。田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愣了一下。

  但愿今晚不要出什么事。田附在羅耳邊小聲的說,羅沒有轉頭,他們都是僻靜的男子,一個動作就能看出對方的意思。呂的步伐略微加快,沒有和他們并肩同行,田才看見他左臉的疤痕,自太陽穴到嘴角,猙獰恐怖,皮膚外翻,欲裂的傷疤如同閉合的嘴,包裹猩紅的舌苔。想起薇那張姣好的臉,田不禁皺眉。

  走過林蔭小道就是酒吧,這條再熟悉不過的路,卻讓田感覺漫長。燈光依舊曖昧,午夜的搖滾音樂狠狠地撞擊胸膛,耳膜傳來陣陣刺痛。高大的音響張揚地放出混淆不清的劣質音樂,嘈雜昏沉。

  我們去跳舞吧,凜拉起羅的手對他們說,四個人站了起來,除了田。你們去吧,田說,我不喜歡擁擠的地方,我替你們看著座位。

  呂沒有說話,事實上他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黑暗隱藏著他的丑惡,如同塵霧,覆蓋在他的左臉。他轉過身,徑自向舞池中央走去。

  那我也留下吧。薇說,呂沒有走遠,回過頭,田看得見他眼中嫉憤的光芒一閃而過,嘴里冷哼一聲。三人消失在來往的人群中。

  現(xiàn)在只剩下他和薇,田唐突地感到驚喜。

  你應該去跳的,我只是....田沒有說完。

  你不用勸我的,薇笑著。他看見她閃爍著藍光的眼影,嫵媚而艷麗。決定的是我自己,不是別人。

  田不自然地端起酒杯,仰頭喝下一大口。冰涼的液體穿過心臟,他喜歡這樣倏然心驚的感覺。

  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一直習慣于自我封閉的空間。雖然每晚隔著屏幕前的守候,但那只是冷淡且充滿詩意的對話,彼此望不到邊際。此時不是。

  你是一個很矛盾的人。薇盯著他。

  是么?

  是的,刻意排斥著別人,卻又無奈地融入其中。薇的眼神讓他感覺像一只匕首,一下子貫穿胸膛。不像我,無法融入,孤立地前進。

  也許是吧,田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會隱藏自己的柔軟,只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這個世界太復雜,而我們只是一味的單純,我還不想去嘗試,或者說沒有興趣。你說呢?

  謝謝你給我的回信,薇沒有回答他的話,我還沒有如此和別人暢快淋漓地談過。薇的眼里有光澤。

  不用謝我,謝這家酒吧。田舉起酒杯,兩人一飲而盡,然后對視而笑。

  你相信婚姻么?薇問道。

  沒等田的回答,舞池那邊人群沸騰引起兩人的注意。他們站起來,看見呂搖晃的身體。

  羅倒在地上,緊捂著頭部,指隙間有紅色的血液滲出。凜蹲在他身邊,大聲地哭喊求助,周遭沒有一個人上去。

  呂在狂笑,一手擎著半截啤酒瓶,一手向凜伸去。

  你是我的,全部都是,而不是這小子。呂走向凜,田看見他有欲望的嘴臉,如同某種饑俄的野獸。

  他又喝醉了。薇蹙著眉頭,一副厭倦的表情,無奈地奔向那邊舞池。

  呂還想上前,被薇拽住。你醉了,咱們回家吧。

  走開,賤人。呂掙脫薇,抬手一耳光,將薇狠狠打在地上,用力地踩。嘴里聲嘶力竭地吼著,你這個爛貨,賤人,垃圾,糞桶......

  薇倒在地上,雙手拼命地護住頭。她的嘴邊有鮮血,頭發(fā)蓋住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周圍寂靜,仿佛那些嘈雜的音樂倏然停止,每個人的呼吸聲都那樣刺耳。

  沒有人敢上去,如同欣賞一出舞臺劇,薇就是倒在舞臺上的主角,血泊中泛著淚漪。一切發(fā)生的太快,等田反應過來,呂又準備向她的頭踢去。這一次田沒給他機會,抱起薇,用后背擋在薇面前。他感到背后一陣酸楚的疼痛襲來,接著全身無力,但仍死死將薇往懷里靠。從開始到最后,整個觀眾席孑然一人,等待劇終凋零。

  田回過頭,遠處的燈光刺眼,他看見模糊里混亂的演員以及無聲的對白,令人不住的顫栗,恐懼驚慌。薇的身體冰涼,在田的懷里顫抖。她輕的如同一片紙,田撫過她的長發(fā),赤目怒視著不遠處那個失去理智的男人灰暗的瞳孔。他感到自己從未有過地要保護懷中女子的沖動,強烈而溫暖的撞擊身體。

  人們靜觀著一切,直到呂被聞訊趕來的監(jiān)管人員帶走,一哄而散,又恢復了喧鬧,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ㄆ撸?p>  凜陪羅去醫(yī)院。薇在田的懷里躺了好一陣子,臉色稍緩便掙扎著要站起來。她的臉上殘留著指印,頭發(fā)低垂,遮住眼睛。

  對不起,薇歉意地說,沒想到請你們出來會發(fā)生這種事。她撩撩腮邊發(fā)末,耳根有血順著側臉流下,頓時被鮮血染紅滿手。她的身子晃了晃,鈍重地倒在田的身上。

  薇的頭破了,田手忙腳亂的撕扯下襯衫的一塊為她包扎也無濟于事。血很快滲透灰色的亞麻布,暗紅色的血跡在燈光與夜色交替中顯得格外刺眼。他把她送進就近的一個私人診所,血已經凝固,頭發(fā)粘的一塊一塊,緊緊貼在臉上。薇的臉有瀕臨死亡的土灰色,咬著嘴唇,手指冰冷,身體蜷縮在田的懷里。淡藍色的眼影模糊,憂郁純凈地宛如墨藍色的星空。

  我冷,這是薇暈倒前說過的話。然后就是幾天之后了。

  薇縫了七針,在田的家里昏迷沉睡。她太累了,上天予以她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即使再果敢,也終被徹底擊潰了。

  田請了一個星期假照顧她。在他眼里,她像某種盛裝氣體的容器,時刻警惕手中的瓶塞,田不能斷定沒有抹去存在,融化于空氣的一天。薇一直說著胡話,高燒不退,時而喃喃田,對不起,對不起,時而心碎般殷切地念著楊的名字,然后詭異的媚笑。有時又是如塵般寂靜,甚至懷疑生命早已逝去。對她而言,生命是否還寄宿于這個腐朽的軀殼有什么區(qū)別。

  直到三天后,田買菜回到家,薇已經坐在床頭,對著電視里無聊的肥皂劇吃吃地笑,表情如孩子般爛漫。

  好了?

  嗯。

  簡單的對話,田一如既往地做飯。廚房傳來撲鼻的香味。飯菜端上,兩人默然舉筷,前后無聲。

  田說,呂被拘留了,叫我們回來等消息。薇哦了一聲繼續(xù)扒飯,背對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里的肥皂劇笑個不停。

  田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從來都是觀眾,靜靜聆聽,不參雜任何自己的意見。而眼下要不知所措地給女子傳遞信息。

  還記得我問你的問題,薇轉過身沖他說,現(xiàn)在你相信婚姻么?

  也許信吧,田望向窗外,有一對鴿子相互梳理羽毛,世間并不是事事如此,相濡以沫,白首偕老,不是么??匆娹睙o奈地搖頭,他低首思索了一會兒,終于靦腆地撓撓頭,我感覺自己并不懂婚姻的真正含義,如果讓我戀愛,估計和羅一樣把什么都陷進去,我和他是一個平面的人,寧愿把永遠比作暫時的永恒。

  他坦率地笑,不過現(xiàn)實如此,我慶幸自己并未擁有愛情,或者說失去了,我在看著別人,我很清楚別人在此刻處于什么位置,如果換作我,我也會迷茫,但我始終堅信其實它并不壞。

  薇沉默,他聽到她鼻息間的嘆息,幽怨滄桑,頓時他的心里陷進去一塊。

  你也被傷過,我是說從你的話間我也感覺到你似乎不想重提的那些,薇盯著他的眸子,你的睿智和冷靜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感情就這樣輕易地流露,你的心痛過,難道沒有對此產生過質疑?

  我想還是相信,人們總會偏執(zhí)地相信一些不符合實際的東西,在虛幻中尋找不會穩(wěn)定的安全感。盡管我是失敗者,但我不是哲學家,更不是尼采或者柏拉圖,沒有權利否定一切,不能也不可以,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么?

  我想婚姻是一場賭注吧,薇開口說,對女人來說,她們把生命的一切押進這場游戲,青春,金錢,容顏等等,有人贏了,可以笑著安慰自己幸福,有贏就有輸,卻輸盡全部。呵呵,所謂的幸福無非就是這場游戲唯一的賭碼。

  薇慘笑著,臉色憔悴,眼淚最終沒有垂下,也許我們都可以走進去,輸不起的只有自己。我不想豪賭,只是在找一個可以安穩(wěn)的家。

  田還想說什么,薇已經放下碗筷起身走開。這時她手機響了,她拿起電話低聲是哦了幾句。

  是呂來的,他很孤單。

  是么,你該去看看,但你的傷還沒好......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過幾天......

  好了,田,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打斷他的話。我聽你的,我知道你是唯一在乎過我的。她沖他俏皮地眨眨眼,田的臉紅了一大片,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就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走了,薇提起沙發(fā)上的挎包,謝謝你。

  田追到門口,你的傷還沒好完,自己注意點。

  嗯。

  薇已經下了樓,消失在視線里。

  田嘆了口氣,空蕩的房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冷清的空氣還殘留著薇混合著酒精與化妝品的微醺,以及淡淡的體味。他獨自品嘗,心里一顫,誠惶誠恐,莫大的失落涌上心頭。

  他決定去看望羅。那日之后,他便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了薇身上,這讓他感覺到愧疚。雖然他明白這并不能緩解羅的疼痛,但能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畢竟他們是朋友,更是他引見薇與羅認識。

  (八)

  狹長的走廊上,不時傳來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這樣的氛圍讓他幾欲窒息。夜半的燈光灑在雪白的墻上,印射出黑色的剪影。他的腳步聲放在悠長中回蕩。羅的病房在走廊的盡頭。

  近了,門里有激烈的爭吵聲,是羅和凜。羅似乎很生氣,沉悶的聲音夾雜在哭泣中。他試圖分辨他們說話的內容,門開了。田看見門口漲紅臉的凜。

  她的臉上有淚痕,頭發(fā)耷在后面,幾縷垂下,遮蓋住倔強的表情。

  田剛想詢問,凜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了他。她在他的懷里大聲地哭泣,一如之前。他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心中泛起漣漪。

  行了,行了,羅剛剛受傷,脾氣不太好,明天就好了,你要珍惜他的愛。他在她耳邊說。

  我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累,太壓抑。在他身邊我感到害怕。凜的聲音顫抖,激蕩他的心弦,田感覺被人高高舉起,再重重地摔在地上。支離破碎,胃在不住痙攣。

  有時,我甚至感覺在你懷里比他更有安全感。

  你想的太多了,羅不是這樣的人,其實你們一直是快樂的,只是沒有在意。他覺得自己的解釋那樣無力。

  如果,凜咬著嘴唇,我說的是真的呢,包括那個晚上。凜的話讓他心里某處猛的一抽,他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推開她。

  門再次被打開,是羅。他的眼中布滿血絲。田看見他因憤怒而有些扭曲的臉。羅閉上眼,漠然走過他們身邊,消失在走廊盡頭。

  田沒有追上去,他分明看見羅的身體在迅速的遠離,風在嘲笑,徘徊在他的身邊。他不知所措地目送羅遠去。他覺得自己在失去,如同逝去的時間。凜追上去,路過拐角,回頭慘淡一瞥,留下呆滯的田。

  田悵然地離開,不知所措。那條狹長的走廊就如一張泛黃的照片,永遠定格在那一瞬間。他沒有去找羅問個明白,他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向羅申辯什么。無法釋懷的傷痛就放在一邊,等它落滿灰塵。

  沒有再去細想,他是個很容易忘記的人。只是夜深人靜會有一些瑣碎的殘渣梗在心里惶惶不安。有時遇到楊,或多或少向他傾訴。他提到過薇,楊想了好久才含糊地說那是個奇怪的女人。這樣的回答,他并不會感到意外。

  楊說,女人是玩物,但也有主人,一如萬物都是主的奴仆,屬私人用品,其他人碰不得,所以敬而遠之,不必去惹不必要的麻煩。

  田默然。

  薇在郵件里告訴他,呂回來后他們又吵了一架,她的舊傷口撕裂,又縫了四針。那一刻我想到了死,想到哪怕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但我制止了這個瘋狂的想法,因為你那么誠懇地告訴我要適應悲傷,不是么。我是真的相信你的每一句話,雖然我丈夫威脅我再和你見面,某天會弄死我,但我毅然相信,我看好的人一定不會錯,更不會害我。如果在你和他之間作出選擇,我寧愿拿這樣所謂痛苦的幸福去換那幾日在你家里的快樂。在我看來,那樣的才是我想要的家和生活。幸福,真的和時間無關。

  田感覺自己像個喪心病狂的罪犯,把薇帶進深淵。他不知道該怎么去挽回,除了安慰只有安慰,以及和她一起的疼痛。

  薇:

  我能懂你的痛苦,但眼下我我只能說婚姻不是單純的過家家,你要珍惜。呂和你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你們經歷太過頻繁的刻骨銘心,所以麻痹。也許是不該說的,你們是在相互擁抱的整體,相互取暖,等待明天。

  他打字的時候,手在顫抖。倦怠的延伸掃過,按下“發(fā)送”。擁枕而睡,沉浸在二進制數(shù)字飛速滑行的夢境里。

 ?。ň牛?p>  楊說,人生什么都可能失去,所以要不斷追逐前方,金錢,女人等等,但萬不可當真。當你眼前只有這些時,離死就不遠了。

  田的笑容有些干澀。

  酒吧的燈光陰郁,遠處有幾棵昌盛的熱帶植物。柜臺上的服務員撐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望向狂歡的人群,如同一幅油畫,冰涼,濃郁,淡化不開。

  坐在楊身邊的還有清。如植物般的女子只會在黑暗的懷抱里悄然生長。田感覺得到她的目光。不自然,卻習慣在晦暗的夜里。他對她始終有一種復雜的情感在里面,不只是憐惜,也許還有其他什么。

  夜晚精力剩余之時,田就會來到酒吧,像回到某一處穩(wěn)定的歸宿,只是在那時才會倏忽想起。碰到楊,田隱約聽說楊是這間酒吧的股東之一,如此富有卻不珍惜的男人。

  你們好好聊聊,我去舞池那邊玩會兒。

  楊似乎很放心他與清的關系,畢竟活在危險性中的人對于此刻小小的過場,只是一個篤定的玩笑而已。

  楊端起酒杯,離開他們,這熟悉的場景讓田感到好笑。

  你覺得和他在一起好么?田一直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復,這不僅僅有好奇。他覺得有必要和她談下。

  清把頭轉向一邊,他看到她的恐懼,仿佛眼前驚駭?shù)墓治?。他們清冷地對峙,這對夜里虛幻的朋友。

  田的情緒有些激動,眉頭緊蹙。清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她和他都在逃避。

  田冷笑一聲,你不能回避這個問題,我并沒有別的意思,我想幫你。清痙攣了一下,無意間身旁清細的高腳玻璃杯打翻在地,瑪瑙綠透明液體灑滿一地。

  她彎下腰,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的垃圾。

  能告訴我么?

  為什么?

  清抬起頭,眼圈略紅,表情嚴峻,請不要管我的私事,好么?

  清的話讓田措手不及,如同咽喉哽下一塊硬物。

  他搖搖頭,的確沒有理由,他還記得楊對他說,好奇是會帶來災難和罪惡的。他只是看客,舞臺上的一切與他無關。何況他也沒有力氣去找什么牽強的理由。起身,喝完剩下的液體,離開坐位。

  好吧,我告訴你。

  清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混雜著音樂。他頓住了腳步。

  我不想再放棄了,清咬住嘴唇,你要知道,我曾經背叛過他。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直到后來那個男人拋下我,騙了我的所有。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還是他寬容了我,你說我還能放棄么?

  他說不出一句話。清沒有流淚,但好幾次都看見藍色的淚光在她身邊氤氳。圓弧型的液體滑落,像刺破黑暗的隕石,飛過宿命,燃燒殆盡。

  他終于明白薇的感受,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把自己掏空后,會依戀甚至癡迷于夢境,那種脫離實際又與實際緊密的幻象。不忍再看她凄楚的面容。閉上眼,晃眼竟看見楊邪惡的笑臉,如同蔓延的藤蘿,爬上鮮紅的心臟,悠然吐出毒液。

  楊在笑,他在說:我會報仇,不是我的東西我會毀的一干二凈,別人也別想得到!

  他被自己的怪念頭嚇了一跳。再去看清,再難捕捉到她內心深處的憂郁,猶如一塊磐石。他的心沉了下去。

 ?。ㄊ?p>  他以為自己生命的火光,會在夜晚度過直至熄滅,即使再加上酒吧沸騰的音樂和沉迷的酒精。已經好久沒有和羅再聯(lián)絡過,他知道他們朝兩個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終于行同陌路。只是還有凜,倔強果敢的女子,讓他明白周圍發(fā)生的并不是某一個晚上宿醉的臆想。凜通常穿黑色夾克,描著濃妝在酒吧不起眼的角落買醉。田時常會找到她,然后天南地北的侃談,更多的還是羅。

  她說受不了羅那樣復雜的眼神,他們常為瑣碎的小事爭吵,沒有理由,抵死糾纏。結局是羅保持沉默,盡管省略過太多的話語。但就像一顆炸彈,藏在他的眼中,沒有爆發(fā),卻時時扣人心弦。這種無法宣泄的憤怒至始讓凜害怕,也許真的只有逃避。

  她有時回憶和羅剛戀愛的情景,幸福里有對美好的憧憬。羅說會給她一切,凜相信。凜對田說的時候,他看到她心中的期望被強橫的撕扯,鮮血淋漓,而最終的操縱者是誰,他和她只能苦笑。這樣的笑聲會刺痛全身每一寸皮膚和毛孔。

  他沒有說話,再多的話也無計于補。酒精是最好沉淪的媒介,只是兩個人會沉到深淵的最底層。田只是從她的話中大抵了解到羅的情況,雖然他們是否還能成為朋友還有待商榷。直到那天羅站在他面前,他才發(fā)現(xiàn)曾經熟稔的男子此時竟如此陌生。

  田擁著醉得不醒人事的凜走出門口,羅站在門前的街道上。他渾濁的頭腦醒了一半,他看見羅消瘦的臉,心力憔悴的他在風中有些孱弱。凜的身體一挺,眼睛睜得很大。

  田看見羅大顆大顆的眼淚沉沉的掉,身體緩緩跪了下去。他說,田,我求你,不要再和凜往來,我不能沒有她。

  田的腦??瞻壮梢黄Q矍暗木跋竽:磺?。

  接著凜發(fā)出凄厲地哭聲,捂著臉扎進夜色里。羅呆滯地望向她的方向。遠處晚風徐徐,車燈一晃而過,聽見尖利的剎車聲,和風里緩重的物體落地聲。

  田抬起頭來,狠狠一跺腳。剛轉身,羅猛然站了起來,拉住試圖追向公路那邊的他。

  不用你管,他的臉已經扭曲,全身緊繃,忽然又想到什么,委頓下來,面帶乞求,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么,就一次,讓她知道我還愛她……我給你錢……求求你。

  他從口袋里胡亂掏出鈔票,夜風來襲,紙片滿天飛舞。

  這不是交易,現(xiàn)在是救人啊。

  救人也不要你管,羅面目猙獰,田想掙脫他,被一把推倒在地上,起腳,田感覺腹部一痛,整個胃開始不斷痙攣。全身無力,軟軟地倒在地上。

  羅終于停了下來,喘著粗氣,轉身朝凜消失的方向跑去,回頭冷冷地說,你是個給別人帶來不幸的人,希望你離別人遠點。然后投進黑暗。

  田醍醐灌頂般一驚,那一刻分明聽到有什么落地的聲音,清脆刺耳。

  我真是那樣的人么,怪不得身邊每個人都充滿著悲劇,每個人都能聽到他們無法回避的痛苦,原來我就是操縱者。

  我是么?

  他艱難地爬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最終定住。遠處夜市沉默,漸次露出休憩的繼續(xù),此刻他感到莫大的幻聽和疲倦。

 ?。ㄊ唬?p>  沒有勇氣再回到酒吧,田寧愿在街邊度過。踱在城市某個角落,沒有顧慮,放下一切,遠遠地觀望狹長的隧道盡頭,人影閃動,甚至就坐在地鐵站臺上,看列車一班班駛過,燈光照不到地鐵離去的方向,給人增添幾分莫名的暖意。

  他想,從一開始和凜就無一絲瓜葛,只是在盡力地幫羅,為什么會成這個樣子。是他想到的太少,還是別人想的太多。他只知道自己和羅一樣,都不是能夠獨自照顧別人的人。他以為他的加入可以,沒想到陪進自己。不能面對的就逃吧。遠遠的,回到一開始的地方去,不再插手人間。他記不得這是哪一部電影里的臺詞。逃了之后,真能解決問題?他不知道。付出過的代價,總會有人來收拾這攤爛局,我可以彼岸觀望,安靜的離開,狼狽而無奈。

  白天工作,他是爽朗的男子,臉上有謙意的笑容,有誰能聞到他在夜晚隱匿于黑暗中的氣味。就這樣流浪,如同輕吟著夜半歌聲的幽靈,不安的揣摩時間沙漏里的細沙緩慢細碎地流淌。

  楊去國外出差,是周六那天走的。在飛機上給田發(fā)了短信。

  幫我好好照顧清。

  這是自遇到楊之后,他感覺短信之間最長的句子。那個時候,田竟笑了出來,發(fā)自內心的暢快。他明白是為了清,也許也為自己。

  高興過后就只有空虛,如同耗盡能量的外殼,空洞令人窒息。他對薇說,楊走了。也許這意味著我會失去一個朋友,雖然你一度恨他。

  薇說,或許經歷了才會懂得,失去的不是過去,而是永遠。來不及挽回,徒增傷悲。

  田繼續(xù)問,你有過友誼么,那種能無悔的付出的。

  薇反問,你相信友誼的牢固么。

  他點點頭。

  你真單純,薇揶揄,最難添補的就是友誼,往往只在幾句話之間,沒等開口,就什么也沒有了。友誼是依賴物質存在的,就像感情,隨時都可能變質,或好或壞。

  他想起了羅,想起了很久以前不愿意再回頭的往事。幾年,幾十年或者更久的相處能在一瞬間潰散,不及多想,如此不堪而脆弱。

  如果,我是說如果,希望你不要介意,田打出一行字,楊再對你說愛,并且能認真的對待你,你會接受么?

  呵呵,薇笑了起來,有過么。這就像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找到你并對你說我一直都知道你的付出和為我的改變,我希望我們能在一起。

  田不語。

  走過的風景你能再回頭重溫么,那時眼前的人只是愛的那個理由,或者愧疚,你只是它們的承載物,走不長遠的。

  他深深嘆了口氣。那我們呢,他不假思索的打上一行字,那邊的薇已沒有再回答。

  田關掉電腦,無聲的嘆息,回到自己的寂寞,仿佛曾經發(fā)生的都是虛設,在腦海里蒙騙自己。

  身旁的手機蜂鳴震動,是清,能在午夜給他打電話,讓他吃驚不小。

  幾分鐘后,他披上外套匆匆出了家門。

  楊的別墅在這個城市郊區(qū),出租車司機聒噪的講著什么,田含糊地應付。路向他眼前涌來,在發(fā)動機嗡嗡的聲響中淹沒在自己腳下。

  凌晨三點零兩分,他習慣在這樣暗涌中平靜,但此時呼吸急促,能感覺到心臟驟然加快的頻率,如此亢奮,讓他頗感意外。

  別墅越來越近,巨大的建筑物輪廓融入黑暗中顯得格外神秘。他想起中世紀的古堡。在門口撥了電話,許久,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開了門。

  請問是田先生么。管家瘦弱單薄,可以看見光滑的前額和突兀的顴骨。

  田點點頭,兩人隨后進去。

  臺燈下坐著的就是清,跟田設想的一樣,一個人靜默的看書,甚至可以準確的猜對那書一定是關于哲學或是宗教的內容。她沒有注意到他,直到走近身邊,她抬起頭,這是第一次看見她的微笑,淡定且從容。

  謝謝你能來陪我,她對他說。

 ?。ㄊ?p>  不用,大家是朋友嘛。能幫朋友分擔一些憂愁,我很樂意這樣做。

  你的夜晚一直很有時間么?清把書合上,放在一旁。

  也許是吧。田點點頭。

  你不會疲倦么?

  疲倦……田似乎是第一次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的生活在這個城市中虛度,不知所終的過往縈繞身邊,以至于忘記包圍以外的失落和惆悵。

  田感覺有一種近似于裸露的錯覺,不及應付,腦海里的理智只有茍延殘喘的機會。令人好笑的是,他曾一度充當兇手,而此時他是那只可憐的羔羊。

  兩人陷入僵持。房間里有的只是時間在空氣中匆促的腳步聲,鐘擺來回作響。

  每個人都會疲倦,只是取決于是否能夠藏在心里而不外露。清淡定的說,換了個姿勢,就像我,疲倦是心靈的挫傷,與肉體無關。

  你沒想過逃避么,田問她,你應該看的清楊并不是真的愛你,我想那是報復,或者可以說是……

  別說了,清打斷他的話,他看得見她頸上青綠色的血管,你不會明白的。她的呼吸急促,眉頭有沁密的汗珠。

  又是無聲的結局。田昏昏沉沉的睡去,只記得清在耳邊模糊的囈語著謝謝和次日清晨他匆促搭車去上班。

 ?。ㄊ?p>  田收到楊的信還在上班,助理把信件遞過來的時候,他才隱約記得楊出國已有一個月。

  田:

  見信安,還有清。我在這邊一切順利,生意興隆,勿念……唉,自己的生意當然不用操心……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你們不用為我擔心而已……算了,我遲遲沒有勇氣寫下這些無關緊要的,只是能遮掩內心深處的丑惡。我的罪行終于得到應有的懲罰,很丑陋的病,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毀滅了我一生。不知道能干什么,目前在美國一所鎮(zhèn)上醫(yī)院養(yǎng)病,沒有人愿意靠近我,每個從我身邊走過的人無不遮鼻掩嘴,我是他們眼中的垃圾,骯臟而且罪惡。人情冷暖彰顯此時竟如此淋漓盡致。才發(fā)現(xiàn)自己每天渴望的不是金錢或者女人,而是明天的太陽。黑暗中的每時每刻都會有莫大的恐懼,怕自己再也不能醒來。無知的等待死亡步步趨近,我該怎么辦。請不要告訴清,我想為她留下最后美好的幻想,我欠她的太多,拜托了。

  ——楊

  田無法回避地揣測出字里行間絕望的氣息,楊的筆跡扭曲,甚至可以想象他握筆時微微顫抖的右手。他的心里有同情,更多的是解脫,貫穿于他和楊之間那條透明的線,在彼此之間不停的徘徊。他突然想笑,但一股無法宣泄的悲哀涌上心頭。他在為一個女人笑,他在為另一個女人悲哀。

  田在電話里對薇說,你知道么,楊去了國外,得了病,正在療養(yǎng)。電話的那頭沒有回音,薇的沉默里隱含著她特有的關懷,深惡痛絕的背后畢竟遺留著刻骨銘心的愛情,無法放下,所以選擇轉移和仇恨,這個曾經愛之如命的男人。

  他并未說明楊得的病,但他感覺到薇似乎已經洞察他所有的思想,如此敏銳的女子讓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薇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他的心里頓時被挖去一大塊,冰冷而生痛。薇終于還是哭了,他以為她可以一直偽裝成堅強。

  你不是恨他么,為何還要這樣。他能夠猜到答案,只是故意證實自己的想法,對自己,對薇的肯定。他明白在她的心里包容的只有那個給過她歡樂時光的男人,煙火短暫,卻亦最燦爛。他有些沮喪。

  薇沒有出聲,只是小聲的啜泣,他們就這樣相持很久,薇呢喃自語,他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也從未想過這個清絕的女子會如孩子般天真地哭泣。他想把她擁在懷里,也許能給她的只有一個暫時的港灣,從明天開始,她又會篤定的跟他通信,重復她波瀾不驚的生活。

  田不知等了多久,電話鍵盤上的紅光閃爍,仿佛滲透的血液,又像是女子的淚,夾雜著傷痛,憂愁,復雜的情緒琢磨不清。薇停止哭泣,忽然笑了起來,尖利的笑聲在黑夜中格外刺耳,令人發(fā)怵,如同女鬼的嗚鳴。

  你笑什么,他問。

  我想現(xiàn)在我有能夠接受這個事實的勇氣了,那個人只是我的過去,和眼淚一樣,不應該慶祝一下么。薇的聲音銳利,他的耳膜隱隱作痛。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竟發(fā)現(xiàn)自己還深愛著這個男人,如同覆在傷口上枯萎的疤痕,我曾經以為我是忘記的。傷疤破了,我才知道它原本就和我共存。

  如此無望的行為幼稚可笑,不是么?薇的聲音開始詭異,他背脊發(fā)涼。

  我想我已經想通一直困擾的問題,相信下一步可以讓我有一個明智的打算,謝謝你。

  我并沒有做什么,田自嘲的笑笑。

  不,你告訴了我一直尋找的東西和失去的東西,我不渺茫了。

  什么東西?

  花盡一切精力想要追尋的東西,原來一直就在身邊。薇沒有回答他的話,田聽到那頭掛斷電話的聲音和薇輕輕的嘆息。

  (十四)

  楊在信中說人的一生什么都可能失去,所以不斷追求新的東西,不能有絲毫的眷顧。走一路,丟一路,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一無所有。

  我承認在我一生中值得慶幸的是交到你這樣的朋友,就在那天,無需理由。你似乎是一個載體,讓周圍的人將思想寄托于你的肩上,你卻渾然不知。這給人一種安全感,可以依賴且不會遭到厭煩和摒棄。我欠清的太多,有時也會思考是否是一種報復,潛伏在意識里的邪惡作祟,如同我只有把自己的,應該是歉意寄托于你,對不起。

  楊的信陸陸續(xù)續(xù)交接到田的手中,時長時短。有時看著遠度重洋的信只有一句話:照顧清。有時也可以看著厚實的信紙想象楊在夕陽余暉下虛弱的身影。每一個字眼都在耗度他的精力,生命之花上的水滴,讓它們干涸,靜候死亡。

  田告訴清楊叫他好好照顧她,清沉默不語。他已經習慣這樣,似笑非笑的說,你應該高興才是,楊還記掛著你。

  清慵懶的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并無紅潤,他為什么不自己來告訴我……

  田愣了一下,應該是羞赧吧,男人不怎么善于表達,他找到一個能夠搪塞的理由。哦,清合上書,轉身上樓,消失在視線里。田搖搖頭走出別墅,他的心低沉,烏云密布,說不出的感覺,讓他喘不過氣來。

  回到家已經是疲憊不堪,打開電腦,薇的信件已守候多時。

  田:

  我和呂離婚了。我想你應該猜到這樣的結局,為什么遇到的男人身邊都曾有或多或少的女人。我想得到的不過是一份能包容我全身的愛,可每每我沉醉時才發(fā)現(xiàn)那并不純粹,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隨時讓我面對一無所有的危險性。這種感覺讓我?guī)子偪瘛B犃四愕脑?,我想到很多,不就是擺脫么,與其讓別人左右,不如把主動權交還自己。所以這樣的結局會是簡單而完美的謝幕方式。

  田喝了口水,手指在鍵盤上快速的跳動。

  薇,我并不明白我的話你理解了多少,但我說過愛情不是游戲,說不玩了就一哄而散。愛情給予你什么,你給我的感覺只有痛苦和悲傷,形單影只。你不能夠相信別人,易于被外界事物干擾,所以你才會失去幸福和快樂。直到失去才感到揪心的疼痛,懷念過去,懷念身邊錯過無數(shù)的人和事。就像孤身一人的你,為何要遠離頭頂?shù)挠陚?,置身風雨中忍受痛苦。

  他點了發(fā)送,為自己開了一罐可樂,白色霧氣繾綣,最后彌散在房間里。過了一刻鐘之后,薇的信息閃動。

  無法擺脫的事實只有逃避,遠離才是避免傷害的唯一辦法。我太累了,哪管得了肩上落下的行李。

  田沒有再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路,尤其像薇這樣的女子,一旦決定,就再不會回頭。再說什么已經沒有必要。他看看表,在夢魘降臨之前,此時是凌晨三點零二分。

  田活在自己生命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有了顧慮。晚風酒吧,電腦,還有家門口那條有法國梧桐幽深的小路。他在鏡子前麻木地沖自己扮鬼臉,腳步沉穩(wěn)的去上班。

  他時常會發(fā)短信問清的近況,然后和她侃談幾句。楊的信會不定時的寄來。他可以猜到楊加重的病情,他的話越來越少,字跡模糊不清。他不再傷感,記下的都是他身邊繁瑣的小事,細碎得讓人落淚。

  你看到日落的景象么,慘烈的輝煌掙扎在兩座山之間。我感到刺眼,于是閉上雙眼。當再望向它的時候,已沉沉地跌入地平線下。倏忽想起一部日本電影,一位浪人面朝夕陽,淚流滿面,他說,夕陽讓我感到希望,亦使我悲傷。那是用盡氣力綻放的火光。我又何嘗不是。

  清病了,心肌炎,不是很嚴重。念及到楊的重懇,田尷尬地避過管家異樣的眼光,一身雞皮疙瘩地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二樓最里面的房間。他跟單位請了假,借口照顧自己的妹妹。難得清閑的幾日讓他稍感不適。傍晚他們會驅車去林蔭大道散步,田只記得好久以前有那么一次在這個時刻去過一個酒吧,遇到幾個朋友,還有那個酒吧名字叫晚風。

  終究沒有和羅再聯(lián)系,田感覺當他和羅去晚風酒吧的那個三點零二分,他們就已經分離成兩個世界。決絕的隔閡始終不可能再融為一體,又談什么能夠長遠的走下去呢?

 ?。ㄈ耐辏?p>  2008年11月

  ——作者云

  《晚風》是一個悲劇,這從一開始就設定好的。每一個主角在酒吧相遇,生命從那一刻開始交織,錯綜復雜。質疑,丑陋,嫉妒,欲望。在這樣環(huán)境下的人們偏執(zhí)的對幸福充滿渴望。還記得那句話,在黑暗中的人們才懂得對光明的崇拜。這是一群人的孤單。

  小說是一場夢境,這種題材的小說,每個人身后都有故事,或愉快,或悲傷,或陽光明媚,或刻骨銘心。當現(xiàn)實與理想出現(xiàn)差距,人就會痛苦,越是痛苦就越難決斷,等到失去,又成為身后的故事,人就在這樣一種現(xiàn)實與理想左右的環(huán)境中死去活來的輾轉,直到自己也成為身后的故事。

  寫作是一次自我的判定的過程。在毫無出路的臆想中徘徊,明白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只有拒絕。不知道誰說過,每一個人都在找一個人。要么是潛在意識里比對的輪廓,要么就是遙不可及的遺憾。像一場追憶,扼殺人思想的音樂,當精神支撐轟然坍塌,能做的只是抱守著一堆殘垣掩面哭泣。同樣也是一個問題,一次選擇,一旦決定,不能后悔,就像旅程的路,確定過的目標,豈可回頭重置。在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后,小說前后的思想發(fā)生巨大轉變。這讓逐漸攀升,蓄勢待發(fā)的能量得到一個緩沖,因而平淡下來。

  其實從這個故事剛剛開始,就在構思結尾。每一個失眠的夜晚,寫下那些文字,在床上設想某時結束后是怎樣復雜的心情。

  羅和呂是一種人,對家庭充滿極度依賴的,卻同時遇上了自我主觀獨立意識特別強的凜和薇,呂大部分是通過薇之口交代的,兩個人都有忌妒心理,決不允許第二個人出現(xiàn)在自己另一半的世界里,不管是誰。綜上看,每個人都無時無刻不充滿著矛盾,這也是現(xiàn)實世界里的寫照,把自己一分為四,扮演不同的角色。

  生命里充滿著疼痛與悲傷,只是當我們承受的時候,是否能篤定地敞開胸膛。感謝著生命里出現(xiàn)過的人,每一個人都是精彩的故事,當我們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為曾經那些輕言放不下的疼痛而悲傷,要知道,你能擁有這么多精彩的故事是一件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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