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蹭吃還能賺筆錢(4600字)

　　貢院正街。

　　繁華地帶，文人雅客，青石古道處都是來沾文運(yùn)的讀書人，兩側(cè)燈籠下放著毛筆墨汁。

　　人群當(dāng)中，徐妙錦牽著阮宜貞在看燈籠，周乾跟在身后，衣著普通，總之除了他剛毅的五官和高大的身軀外，其他地方平平無奇。

　　“姐姐，這些燈籠有字，那個怎么沒有？”阮宜貞雖然年紀(jì)小，但能感受到徐妙錦的善意，反而很是親近她。

　　這里徐妙錦經(jīng)常來，因?yàn)閹讉€哥哥都是朝廷中的大官，許多人提起父親也都敬畏三分，她在府里很拘束。

　　今日正巧大哥徐輝祖在西華門值守，沒人看管，又偷偷摸摸溜了出來。

　　若是其他女子，恐怕會遇到紈绔公子調(diào)戲，但對于徐妙錦，大半個應(yīng)天府都認(rèn)識她。

　　中山王的女兒，都督徐增壽的妹子，燕王妃徐妙云的妹妹，又跟太孫朱允炆，懷慶公主他們一起。

　　誰腦袋進(jìn)水了才會招惹她，巴結(jié)還來不及。

　　徐妙錦道：“這里的糕點(diǎn)美味可以無償享用，專為有才華生活潦倒的文人而準(zhǔn)備?！?p>　　“原來徐小姐也蹭吃蹭喝?！敝芮袅颂裘肌?p>　　“并非，這里食物美味，最重要的是答對詩才可以進(jìn)去享用，你們兩就跟著我，我做詩，你們隨意吃喝。”徐妙錦對阮宜貞甜甜一笑。

　　徐妙錦絲毫不覺得蹭吃蹭喝有什么掃面子，反而興致勃勃，自信和傲嬌也是骨子里天生的。

　　周乾抬頭，這地方叫“雅集。”

　　每個朝代有文人的地方就會產(chǎn)生一些聚會。

　　明朝文人聚會的形式，叫做雅集，主要內(nèi)容是坐在一起創(chuàng)作詩文這些，議論學(xué)問，還有琴棋書畫等高雅元素作為襯托。

　　最著名的雅集，是東晉王羲之等人的蘭亭雅集，千古名篇《蘭亭集序》就是在那場集會產(chǎn)生的。

　　明朝宣德年間，最有名的集會是畫家謝環(huán)的《杏園雅集圖》，周乾記得那幅作品在現(xiàn)代，收藏于鎮(zhèn)江博物館。

　　這個謝環(huán)的畫，受到朱瞻基的重視，楊士奇等官員也經(jīng)常請他們?nèi)パ偶?p>　　這種高雅的雅集在官員的府上才有。

　　應(yīng)天城里，都是些普通的文人士子。

　　到了后期，明朝文人就搞了詩社和會社一類，定期聚餐，出游和話舊，吟詩。

　　今晚他們來的這地方，在大明很普遍，關(guān)鍵是貢院這里，還會準(zhǔn)備免費(fèi)點(diǎn)心飯菜，資助窮困潦倒的讀書人。

　　徐妙錦并不是來對詩的，她是來吃飯的，只要她足夠的低調(diào)，讓自己淹沒在人群中蹭吃蹭喝，就很有意思了。

　　“你這是典型的家里飯菜吃膩味了，偏偏吃這種。”周乾說道：“這雅集還有女子？怎么感覺就像男女結(jié)緣分的?！?p>　　徐妙錦咯咯一笑，“還真被你說中了一部分，待會兒你先找個地方坐下吃東西。我去寫夠三幅燈籠的詩，三人正好?！?p>　　旁邊的阮宜貞抬起頭：“我姐姐也會寫詩，是不是周哥哥?！?p>　　周乾：“……是啊是啊。”

　　徐妙錦：“她姐姐是誰？”

　　周乾：“宜貞，給你娘帶些吃的回去，走吧?！?p>　　兩人向前走去。

　　徐妙錦愣愣的看著，半晌搖了搖頭：“如此掩飾之法，低級。”

　　三人從燈籠這頭走到燈籠的那一頭，周乾懶得寫詩糊弄，抱著胳膊看徐妙錦寫。

　　他覺得跟她們待在一起果然是又困又無聊，大晚上回家躺著睡覺不香么。

　　徐妙錦寫完兩個，坐在燈籠下的椅子上，單手托著下巴，右手轉(zhuǎn)著毛筆：“你們兩先進(jìn)去吧。”

　　看了眼甜美又抓耳撓腮的徐妙錦寫詩，周乾提著兩盞寫好的燈籠帶阮宜貞進(jìn)去。

　　“走，宜貞?！?p>　　兩人說著，就來了雅集聚會的二樓走廊。

　　雖然都是帶燈籠進(jìn)來，但有幾家京城的王公子弟不用寫詩也可以進(jìn)來。

　　二樓早就人滿為患，許多桌子旁已經(jīng)坐了人。

　　幾十個文人和有才華的女子聚集在此，黑壓壓的，阮宜貞躲在周乾身后。

　　周乾把她拽出來：“沒事，你跟我找地方坐下。”

　　他其實(shí)也不餓，就是出來玩一玩。

　　阮宜貞家境貧窮，看到那些糕點(diǎn)很開心，舌頭舔著嘴巴。周乾看著她道：“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p>　　“嗯嗯?！比钜素扅c(diǎn)頭，怯生生的做到靠角落的桌子邊，小心翼翼的拿起糕點(diǎn)放進(jìn)嘴里。

　　通往二樓的地方，有幾個男子站在外廊談?wù)摗?p>　　“真是失望，這些兄臺竟如此看不起我等，呸，狗眼看人低，待他日金榜題名，定要他們好看?！?p>　　“我說兄臺，你怕不是太高估自己，這金榜題名豈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你沒有家世，又無名，看不起你不是正常？”

　　“是，如今什么無名小輩也來這里抱怨，真是個無能的廢物，窮酸腐朽?！?p>　　“各位，見好就收，大家此番言論有辱斯文，這地方來的可都是京城名門，還有不少才女。”有人勸誡道：“方才我看見徐小姐了。”

　　“徐小姐？”

　　“當(dāng)然是徐妙錦啊，中山王的女兒，名門望族，你我與她相交就是平步青云。”

　　身后那些書生，眼睛都猛然一亮。

　　如果徐妙錦在的話，這個雅集就有意思了。

　　“她是國公小姐，肯定不喜歡被人恭維，我便欲擒故縱，引起她的注意?！?p>　　“文人嘛，愛美酒詩詞，愛文章女子，才是正途啊。”

　　“兄臺，你該去那河中好好照照你，看看你如今這頭發(fā)都已經(jīng)花白的很，徐家會看上你？”

　　“兄臺此言差矣，我雖然頭發(fā)花白，可我苦讀多年，依然喜歡二八少女。”

　　徐妙錦提著燈籠上樓，拐角處聽到這些話，有些無語。

　　她很多時候并不喜歡自己是徐家人，徐家的地位帶給她的已經(jīng)讓人忽略她的才華。

　　但也更堅(jiān)定她，無論如何都要找一個不愛她家世的人，欣賞她的人。

　　她走進(jìn)大堂，安靜的尋找阮宜貞和周乾他們。

　　突然間，前方走出來一道文質(zhì)彬彬的身影，擋住徐妙錦去路。

　　原來正是有著大明官場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書香門第公子，錢仲。

　　他的爺爺是錢唐，當(dāng)年因?yàn)椴皇嗽?，抗疏事件特別出名，洪武二年做過刑部尚書，在京城也算是個人物。

　　錢仲一身青色衣衫，玉冠束著頭發(fā)，難得的清秀俊美，瀟灑的對徐妙錦笑著。

　　徐妙錦皺眉，她今天是來吃桂花糕的好不好，這里的桂花糕可比徐府的好吃。

　　“錢仲，你讓開啦。”徐妙錦可不管他爺爺是錢唐還是李唐，沒興趣。

　　專心吃糕點(diǎn)的阮宜貞有些疑惑道：“周哥哥，那位擋住徐姐姐的是誰??？”

　　“是小白臉?！敝芮櫫税櫭碱^道：“我們吃我們的，糕點(diǎn)更有意思?！?p>　　不遠(yuǎn)處幾個女子嫌棄的看了眼一身粗布衣服的周乾，不屑的嘀咕著道：“你們瞧錢公子，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才學(xué)也是一流，那個徐妙錦有什么好的，仗著她家是國公，了不起啊。”

　　周乾皺眉：“徐小姐確實(shí)很了不起啊。”

　　聽聞聲音，幾個女子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周乾，心里有些驚訝。這位公子穿著粗俗，但卻多了少有的男子味道。

　　放眼望去，文縐縐的公子到處都是，充滿男人陽剛氣的卻只有周乾一個。

　　“公子為何如此穿著。”其中一個女子好奇，來這里的都是穿著長袍的。

　　這時，周乾看了眼說話的女子笑道：“我洗洗還是很貴氣的?！?p>　　幾個女子用扇子捂著嘴，咯咯笑起來。

　　這個公子還真是幽默。

　　就在這時，遠(yuǎn)處的錢仲對著徐妙錦大聲道：“徐小姐，坐在我這一桌吧?！?p>　　另一個聽說是什么應(yīng)天有名的才子，也邀請徐妙錦。

　　徐妙錦一點(diǎn)也不高興，出來吃些東西這么難嗎，那個周乾和小妹妹去哪里了，自己帶他們來，自然要對他們負(fù)責(zé)。

　　周乾看到徐妙錦，站起身來對她招招手，毫無形象。

　　所有人忍不住咂舌，這小子真是有辱斯文，這樣的人就算進(jìn)了殿試，也要因?yàn)榕e止被刷下來。

　　做狀元什么的就別想了。

　　“就他還想跟徐小姐坐？估計(jì)在場的男人都不想與他同桌，看看那粗鄙的衣服便知道，此人入不得文人之流?！?p>　　“妙錦小姐，坐我這里?！?p>　　徐妙錦搖搖頭，客氣的拒絕。

　　周乾已經(jīng)被在場的人從衣著上就篩掉了，他們只覺得這種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徐姐姐～”阮宜貞嘴里啃著小雞腿，童音稚嫩。

　　徐妙錦看清楚周乾他們的位置夠，眼里多了絲笑意：“你們怎么坐在那里?！?p>　　她笑了笑，坐過去。

　　錢唐不滿，徐小姐竟然跟平平無奇的男人坐在一起，自己這臉面丟盡了。

　　相對于在場的人，徐妙錦對周乾還是有好感的，寧愿坐在周乾身邊，也不愿意跟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坐一起。

　　因?yàn)樗麄儩M口仁義道德，真是太煩了，仁義道德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

　　還不如周乾這種坦蕩的人，至少很真實(shí)。

　　等徐妙錦坐下，周乾又自顧自的喝酒，這里的酒不錯，帶著些果子味。

　　周圍人對周乾指指點(diǎn)點(diǎn)，鄙視嘲諷都來了。

　　不過讓徐妙錦驚訝的是，這里的人幾乎都在議論周乾，而他坐在那里穩(wěn)如泰山，該吃該喝，絲毫不耽擱。

　　甚至連任何的負(fù)面情緒都沒有表現(xiàn)，讓她有些驚訝。

　　一段日子不見，他似乎有些說不上的變化，雖然他比自己要年長幾歲。

　　便下意識問道：“我似乎是連累你了。”

　　周乾看向了她：“什么連累不連累的，你看小姑娘吃的多歡。”

　　徐妙錦看了看不遠(yuǎn)處吃果子的阮宜貞，有些微微驚訝。

　　周乾一笑：“她家里，是一塊雞蛋都要分幾份吃的人，下次我還帶她來這里?！?p>　　這次知道地方了，下次把阮宜貞帶來。

　　徐妙錦有些錯愕，她善意的提醒周乾：“這里要有文章或者佳句才能進(jìn)來。你若是想帶她，到時我?guī)湍銓憥拙?。?p>　　詩詞佳句，我隨便找?guī)拙渚涂梢粤恕Ｖ芮恍Γ骸安槐?，詩句我信手拈來?！?p>　　“呃……”徐妙錦睫毛輕顫，微微一愣，“信手拈來，你可別說什么大話哦?！?p>　　周乾搖頭。

　　他從不撒謊，有把握的事情他才會開口。

　　徐妙錦托著精致的小臉，不知不覺跟周乾聊的開心，她今天發(fā)現(xiàn)這個家伙似乎腦袋里裝的東西和其他人不一樣。

　　看到徐妙錦聽的入迷，周乾說道：“要是喜歡聽，下次來，我還有很多武俠故事講?！?p>　　“誰喜歡聽了，我才沒有?！毙烀铄\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品嘗糕點(diǎn)。

　　她道：“聽說是錢仲請來自家的廚子做的，他爺爺叫錢唐?！?p>　　“噢?！?p>　　“你不驚訝？”

　　“為何驚訝，他會的我會，他不會的我也會，糟老頭子而已。”周乾篤定。

　　“……你就騙人吧，不過我也不喜歡錢唐，死板清高，看不起我哥哥那些武將。”徐妙錦道。

　　錢唐，他要是和自己對陣，周乾相信自己完勝。

　　應(yīng)天城中，論地位，她不稀罕那些王公貴族。富有，英俊，有權(quán)有勢的男子，她見的太多。

　　因?yàn)橐姷奶?，不缺少，所以不需要?p>　　她喜歡有趣的人，或者說做事能夠擊中她內(nèi)心的人，可惜一個人也沒有。

　　徐妙錦覺得，若是沒有讓她鐘意的人，那倒不如去出家。

　　“說到底，錢唐敢輕視武將只是因?yàn)樗麄冏砸暈榍辶?，可最背信棄義的卻是讀書人，反而武夫和粗俗的人，最講義氣。

　　只是流言蜚語都被文人給掌控把握了，顯得他們地位高。保家衛(wèi)國，上陣殺敵，還是武將沖在最前面，至少他們不怕水太涼?！?p>　　周乾說完就等著阮宜貞，等她吃好了，自己也就回家了。

　　錢仲走到周乾面前：“這位公子和我換一換？”

　　“我憑什么跟你換?！?p>　　“我出一兩銀子?！?p>　　“太少了，十兩?！?p>　　錢仲點(diǎn)頭：“十兩?！?p>　　說完拿出一塊玉佩和五兩碎銀子：“這塊玉石值五兩，給你?！?p>　　周乾點(diǎn)頭：“成交，我的座位就給你了。”

　　徐妙錦暗自氣：“你敢把座位賣給其他人。”

　　說完帶著阮宜貞起身。

　　周圍有人笑著恭喜錢仲，還有幾個人笑徐妙錦。

　　徐妙錦暗罵，你倒是帶上我一起走啊混蛋，我被人笑了。

　　說話，周乾似乎心有靈犀，側(cè)頭對徐妙錦道：“徐小姐，我請你去其他地方吃?！?p>　　徐妙錦唇角彎起笑意，無聲的起身回應(yīng)，原來你還不是那么沒良心。

　　身后傳來錢仲特別生氣的憤怒聲。

　　走到洪武大街，徐妙錦牽著阮宜貞走在前面，不理他。

　　秦淮河畔，夜色深深。

　　賣枇杷的果農(nóng)慢悠悠的順著河畔叫賣，周乾買了些枇杷，直接塞給一大一?。骸白撸责Q飩?cè)??！?p>　　阮宜貞點(diǎn)頭，看了看徐妙錦說道：“徐姐姐，一起吧?！?p>　　周乾也道：“時間還早，才到點(diǎn)燈時分，走吧?！?p>　　徐妙錦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牽著阮宜貞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吃餛飩的，跟他沒關(guān)系?！?p>　　吃完餛飩，周乾又拿著銀子請她們喝糖水。

　　周乾道：“要是騎著車在這里夜游還不錯?！?p>　　“是騎馬，不是車。”徐妙錦糾正他。

　　“騎木車?！?p>　　說不定過幾個月，找木匠幫自己做個簡易自行車，在青石大道騎一騎，大明的木匠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原本還想去玩，徐府的人就找來了，徐伯看見徐妙錦道：“國公爺生氣了，小姐我們趕緊回去?！?p>　　徐妙錦吐了吐舌頭，甜甜的對徐伯道：“徐伯你有辦法幫我，對不對?！?p>　　徐伯看著自家將軍留下這個小姑娘，徐老夫人和家里其他姐姐哥哥又很疼她，笑道：“國公爺還沒回來，估摸著快了，走吧小姐?！?p>　　臨走時，徐伯對周乾恭敬的說道：“謝周公子幫我照看小姐?！?p>　　徐妙錦笑了笑，她今天玩的挺開心的，謝謝周乾他們陪她。

　　蔣瓛和幾個人穿著布衣跟在周乾身后，看他安然無恙回家，才帶著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