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國子監(jiān)的司業(yè)
會饌堂占國子監(jiān)面積約一畝半,樓兩層,四角屋檐雕梁畫棟,是眾監(jiān)生用飯的地方,飯菜味道也稱的上一絕。
周乾隨同張志和他們一起向會饌堂走來,里面已經(jīng)坐了許多監(jiān)生,分班按桌就坐,由齋長負責。
入門就輕車熟路的隨著他們的團體坐在后面,張志和每次都會追著周乾坐下,覺得他思想老成,文采過人,做老大也很豪杰。
用過飯菜大家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事,接著就是講書上課,坐監(jiān)學習,每月初一到十五還有月末,祭酒,司業(yè),博士會講解《四書》,隨后會將他們的作業(yè)題目寫在竹簽上面,由學生抽取,按抽到的題目進行講解。
飯后背書,背誦大誥一百字,本經(jīng)一百字,四書一百字。每日寫字,每日一幅,標準為每行十六字。
作文每月寫六篇,表章,策論,判語內(nèi)科,做完月末送至批改。會當堂講解,以此類進。
每月初一和十五放假。月考和季考,由博士,助教,學正進行批閱文章。
但是有一點不得不承認,從洪武十七年后,多數(shù)考中的,監(jiān)生占了大半。
吃過飯就想睡覺,祭拜圣人時,周乾便站著開始打瞌睡,被助教給揪了出來,罰站時繼續(xù)睡。
這下氣壞了助教,認為這家伙粗劣貪睡,不成大器,直接告訴給了司業(yè)何清文。
“成何體統(tǒng),行拜禮睡覺?!彼緲I(yè)何清文拿著戒尺要教訓周乾,但是只是板著臉嚇唬他。
一般學生遇到這種情況,早就跟司業(yè)賠禮認錯,罰跪抄書去了。周乾卻沒有,如老僧入定,穩(wěn)的很。
何清文道:“你不要以為你是劉學士舉薦的,敗過錢唐,就可以這么的得意,有甚得意的?!?p> “你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焙吻逦恼f道。
“噢,南北榜建議呢?”
何清文張了張嘴,無奈的樣子爬上臉,語氣有些郁悶道:“算你聰明。但你別忘了提出民刊月冊這個建議的人,那可是涼國公推薦的?!?p> 空氣沉默了一秒,周乾揣了揣自己的手,對何清文拱拱手,無奈的搖著頭說道:“那個也是我干的?!?p> 何清文悶聲了,道:“大誥中次于貪官污吏罪案之懲是甚?”
周乾道:“例,糧長結(jié)交官吏,團局造冊,虛出收實,就倉盜賣,巧立名色……”
何清文沒來由的心悸了下,渾身肌肉不受控制的僵硬,他腳步挪到后面的書架上,拿出筆墨,想到他今早看到的那篇改土歸流,便道:
“既然你熟讀大誥,那好,你若是入朝,對于西南西北的土官,有什么看法???寫出來交給助教,你再回去?!?p> 這是如今朝廷安定的法子,大多數(shù)學子都會歌頌政策的好,沒有人會如那人將利弊都寫出來。
何清文還專門問過,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都說近日沒有在民刊月冊寫文章。
何清文道:“寫不出來,今晚就罰你不許回去,抄寫大誥一百遍?!?p> 正在這時,有人來請司業(yè)何清文。
說國子祭酒請他過去,給官員舉薦的王公子弟安排下。
何清文對周乾道:“你寫完了交給助教,在回去?!?p> “是,司業(yè)。”周乾點頭。
一百遍,大誥那玩意兒是人抄寫的嗎,當下拿了毛筆開始寫文章。
西南土官,受到朝廷恩賜,政策也很寬厚,可底下的土人并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該將土官的好處給土人,否則好處都被土官拿去,土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得不到。
土人并不會感激朝廷,而土官土司們卻吃的腦滿腸肥,深知朝廷懟他們好是怕他們,因此并不會真正的服從與朝廷。
天長日久,難免有異心,還會適當?shù)奶翎叧?。應該把對土官的賞賜和糧食錢財給土人,提拔出聰明的,進行當?shù)貙W堂教化,免得他們這些土民被別有用心的土官忽悠…………
不可操之過急,該緩緩進行,太操之過急,只會引起反抗。該分化,該覺虧打壓,該拉攏的,都需要細細的進行安排。
堅決不能土司世襲,土官也要朝廷考察任命,不能任其亂來。
否則天長日久,西南,西北各地的少數(shù)族人會造成不必要的禍端。
遵循歷史,洪武十八年月魯帖木兒統(tǒng)治建昌衛(wèi),還貢獻馬匹三百匹,卻因為朱元璋拒絕他留在京師享福,就開始發(fā)動叛亂。
想到這里周乾停筆,藍玉年初便從甘肅回來,如今雖帶武將修輔渠。
但是洪武二十五,也就是今年的三月初二,月魯帖木兒叛亂,藍玉于沖河敗叛軍,斬俘一千八百余人。
藍玉留下百戶毛海柏,于興州(今四川鹽源)用計誘敵,對付那叛賊月魯帖木兒和他的兒子胖伯。
若是歷史沒有偏太厲害,今年十一月可以全部收服。
月魯帖木兒這種事,也可以側(cè)面反應西南,西北那些土司土官。
西南西北土官土司,叛亂只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越早改土歸流,越才是最除掉禍根的。
畢竟朝廷不可能每次都答應他們這些家伙的要求,到時候他們就蠱惑土民起兵造反。
土民從未得到朝廷好處,只要土司土官給好處,就會叛亂。
月魯帖木兒就是想進京養(yǎng)老,被拒絕后起兵的,這件事給周乾的文章里多了例子。
回到城中,雨已經(jīng)停,周乾便安排木匠給新置辦的應天大街后面的二進院子定了家具。
付了二千五百兩,花了五百兩收拾四周,拿了房契,這事就算完了。
如今六月末,后天月初,國子監(jiān)休沐一天,正好去請人蓋大棚,估計大棚蓋完,還需破費一番。
不過冬日可以賣反季節(jié)蔬菜,到時候不賺錢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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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國子監(jiān)書閣。
五官清秀的中年男子望著周乾留下的卷子,目光微微飄動。
一旁忙碌的司業(yè)何清文看了看這個從來都是面癱臉的助教劉業(yè),這家伙待在國子監(jiān)不出去,一心只讀圣賢書的那種。
劉業(yè)當年也是成家立業(yè)過的,但是娶的是個大字不識的村婦,后來他發(fā)奮讀書,做官,在國子監(jiān)當助教。
有一年因為雅集,男女都有,劉業(yè)就寫了文章與有才學女子同游,被家里娘子知道,自卑妒忌下,一時昏頭把他寫了半月之久的文章給塞火里燒了。
劉業(yè)就以妒婦之名,休了她。隨后都在國子監(jiān)吃住,潛心學問。
看完文章,劉業(yè)從桌旁取出一塊新的硯臺,將朱砂與水磨合,用朱元璋御賜給國子監(jiān)的朱筆蘸了紅墨。
在油燈下將錯字圈出來,在卷首寫了個:“甲等。”
甲乙丙里,甲等便是不錯的。
甲等!何清文看到血紅的甲字,有些奇怪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劉業(yè)這個迂腐老賊還沒寫過甲等,最好的就是乙上。
“你為何給他甲等?”
“噢,若是沒有錯字,我倒是還想給他上等?!眲I(yè)將周乾揉卷起來的紙角緩緩鋪平。
何清文頭皮發(fā)麻,這個老賊連改錯字都要對齊,每次書都要整齊才罷休。
“我看看?!焙吻逦哪眠^來卷子。
隨后便爆發(fā)了:“這……小子從哪里抄來的,怎么能如此,還一字不差的抄了出來,我明日就去問劉學士。讓他好好看看。”
劉業(yè)看著離開的何清文,有些搞不懂司業(yè)又怎么了。
何文清是被氣昏頭了,他覺得抄的民刊月冊上的文章,可是七月的民刊月冊后天才會發(fā)行出來。
周乾是今天寫的,他根本不可能看到。
但是他這會兒氣昏頭了,簡單的邏輯也不顧了,第二天下了早朝就去和劉三吾對峙去了。
第二天,因為西平候沐英已經(jīng)回到了京城,早朝早早就結(jié)束了。
何清文在殿外等著劉三吾道:“那個周乾竟然抄別人的文章,氣死老夫了,原以為他是個人才,誰知……唉!”
劉三吾聽了云里霧里,“他抄了什么文章?”
“改土歸流那篇,這次我要好好的上報給太子,將他趕出國子監(jiān),作為懲罰?!?p> 何清文也是生氣,他對周乾其實期望還蠻大的,所以才這樣氣。
劉三吾細細聽著經(jīng)過,說自己也去國子監(jiān)看看。
徐輝祖在宮門值守,聽見兩人說的話后,總覺得周乾這個名字十分熟悉。
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隨后才記起來是那日修渠時那個年輕監(jiān)生。
下午回到徐府,徐老夫人等徐輝祖回來,一家人才開始吃飯。徐妙錦捧著碗默默吃飯。
這些日子她整日被徐輝祖勒令學女紅,讀女德,心里憋著氣。徐老夫人笑盈盈的夾菜給她。
徐輝祖和徐膺緒則是聊天,徐輝祖說道:“那個周乾你記得吧,抄別人的文章,那個司業(yè)何清文可是固執(zhí),還進宮去和劉三吾告狀了?!?p> “他呀,我倒是有印象?!毙焘呔w說道:“這不就毀了名聲嗎,文人的事我不懂,不過和武將當逃兵一樣?!?p> 聽著自家哥哥說話,徐妙錦筷子在碗里停下心不在焉的戳著米飯,聽著后續(xù)。
似乎很嚴重?徐妙錦心里嘀咕。
徐輝祖又道:“今晚我不回來,輪值結(jié)束,要在宮里赴宴,西平候他回來了?!?p> “陛下讓我也去?!毙焘呔w道。
徐老夫人點頭,便說今夜便不給他們兩留門,徐妙錦若無其事的放下碗筷離去,跑去找查大門的徐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