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烏云含重雨,好像是暈染在空白畫卷上的墨跡。眼見黑云攜雨而來,地上的人卻恍若不覺。烏壓壓的一大片人,喧鬧嘈雜,只因誰也不想錯過接下來的那出好戲,生怕失了明天聊天的資本。
接二連三的有身穿黑色制服的警衛(wèi)從人群中涌入,而讓他們嚴陣以待的目標就是被他們團團圍住的一座老舊的福利院,光潔敞闊的門口,此刻卻被從門縫里流淌出的鮮血染成一地赤色。
“報告,一切準備就緒,暫無發(fā)現(xiàn)異常精神波動。”
其中一個警衛(wèi)手持一個充斥著銀白色金屬光澤的狹長小盒,對所有警衛(wèi)里唯一一個肩帶一枚狼型徽章的中年男人會報道。疑似領(lǐng)袖的男子聞言,進一步部署到,“將所有無關(guān)人員遣散到安全線以外,東西面注意防范,絕對不能讓他逃了。004,012,到后院蹲守?!?p> 其余人就在他的指揮下有序行動起來,動作干凈利落,對待命令沒有絲毫遲疑。毫無疑問,這是一只契合已久的專業(yè)團隊。短時間內(nèi),擁堵的人群便一退再退。迅速被驅(qū)趕到鮮紅的安全線以外。但他們的好奇心卻絲毫沒有為此而消退,一個個伸長脖子,恨不得將眼睛貼到那扇掩蓋了所有秘密的大鐵門上。
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徽章男子發(fā)出了下一道指令:“全體注意,破門!”
四道矯健的身影彈射暴起,迅速來到門前,齊刷刷的抬腿,然后猛踹。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門應(yīng)聲而開。
一陣涼風吹來,驚醒了恍惚的眾人。不知是誰發(fā)出了第一道驚呼,緊接著就是一片嘩然。驚奇、恐懼各色情緒迅速在狹小的空間里擴散開。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便是處于包圍中央的那扇被打開的門。
門內(nèi),打理的清爽整齊的碧綠草坪上,三具健壯的男尸在地上靜靜的陳列。他們眼球暴起,向前探伸的手指在地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以及被刨開的泥土。因過分用力而扭曲的手臂僵直探向身前,表明他們曾極力試圖逃離這個即將吞噬三條新鮮生命的恐怖之地。但最終,他們還是永遠的和這座福利院融為了一體。
在幾具尸體之間,突兀的跪坐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那道人影機警的迅速抬頭打量著眼前。
陰天微弱的亮光透過敞開的門灑進院子,草坪上,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跪坐在幾具尸體間,抬起的臉龐白凈單純,嘴角卻有汩汩的血水向外淌著。
新生與死亡,極致的純真與純粹的邪惡同時在這座被詛咒的福利院里上演。象征著正義的光只能孱弱的依偎在門口,深邃的黑暗才是這幅扭曲之畫的主流。男孩漆黑的瞳孔里映射出眾人恐懼的面容,一邊咀嚼著,一邊天真的笑道:“你們好呀!”
人群霎時間詭秘的寂靜。
一秒鐘能發(fā)生什么?喝一口水,一次呼吸?但眼前的魔鬼成功的讓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在這短短的一秒內(nèi)毛骨悚然,徹底從內(nèi)心里恐懼那道極具反差的身影。如果從前有人問,惡魔小時候是什么樣子?大多數(shù)人都會苦思冥想一陣,然后想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縮小版的惡魔形象。但此刻,這個問題或許有了答案。
掠奪生命,食其血肉。笑容是天真無邪與邪惡殘忍的交織,惡魔之子,大抵如此!
四個警衛(wèi)是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迅速對男孩進行了制服。
與此同時,房間里的院長媽媽總算穩(wěn)住鬧騰不休的孩子,急急忙忙的跑向院子里,卻正巧看見了警衛(wèi)們要將男孩帶走。
“住手!”院長媽媽一路跑到其中一個警衛(wèi)身邊,一把掃開他鉗制住男孩的手,將他擁入懷中。
“這是有原因的,你們聽我解釋??!”
幾人看了看哭嚎的院長媽媽一時不知如何處理,正巧徽章男子看見了這處的騷動,邁開長腿,幾步就來到院長身前。他只是平靜的說了一句話,卻再致命不過。
“他殺了人?!?p> “他還是個孩子??!”
“他是個殺人犯。”言語肯定,不容絲毫質(zhì)疑。
“帶走!”
幾個警衛(wèi)員聞言不敢遲疑,從院長媽媽手中強拉過男孩,一路壓向警車。
直至被押送上車的那一秒,男孩都始終保持著那個滲人的微笑。
徽章男子來到尸體旁,翻看上面的傷痕,只有幾處極深的刀傷,其次就是頸部的咬傷。傷口早已血肉模糊,可見男孩下嘴的狠辣。徽章男子思量一番,隨后獨自一人來到了一處角落低語。
所有人都在忙著自己手上的事,唯獨院長媽媽呆站在原地,看著那輛遠去的車,木訥的喃喃自語。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啊……”
——
許家宅邸,三房屬地,青冥山居。
一名管家打扮的白發(fā)老者行色匆匆,一路上陸續(xù)有遇到的人也只是點頭示意。不少人面露詫異,難得一向以穩(wěn)重著稱的老者竟會形色浮于言表。
一路暢通,老者最終在書房的門前停下腳步。幾次深呼吸平復了氣息。抬手正欲敲門,就聽見房內(nèi)穿出一個清朗的男聲。
“楊伯嗎?直接進來就好?!?p> 被稱為楊伯的老者抬起的手一頓,無奈的告罪一聲,緩緩打開了房。
“總在盼望,總在失望,日子還不都這樣
俗的無畏,雅的輕狂,還不都是一副臭皮囊
他們說快寫一首情歌雅俗共賞,落筆傳神還要容易傳唱……”
輕快的歌聲在雜亂的房間回蕩,滿地的細碎零件,簡直讓人無從下腳。偏偏有個少年跪在一地組件之間自得其樂。
暖黃色的燈光似縷縷流金傾瀉而下,居中的少年聽到了開門的動靜,這才抬起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頭發(fā)蓬雜,向野草般肆意瘋長,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壓在鼻梁上,在眼下投出一片濃濃的陰影。
見了來者,少年輕松一笑,抖落了膝蓋上的組件,走到堆滿了“雜物”的書桌上一陣翻找,最終從里面掏出了兩個水杯。緊接著又是一頓好找,才從層層堆疊的書堆里找出一袋茶葉。
楊伯熟練的從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一個熱水壺,把熱水倒進杯子里。
少年展眉笑道:“楊伯,你倒是比我還清楚這些東西放哪了?!?p> “還不是因為少爺你這書房都是我在打掃。只是就眼下來看,我這打掃的功力是萬萬及不上您那破壞力的萬一啊。”楊伯無奈的回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濃重的苦味瞬間彌漫在味蕾。不由得眉頭一皺,“少爺,你怎么又喝這么濃的茶?”
少年不在意的一笑,“沒辦法,睡眠質(zhì)量一如既往地好,總得想點辦法提提神。也難怪其他人背地里都管我叫豬?!闭f著自嘲的一笑,又往楊伯的杯子里加了些水,稀釋了濃茶的苦澀。
“有時候就連我自己也覺得我就是頭豬,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不是吃就是睡,再要不就是折騰點舊世流傳下來的遺物?!?p> 楊伯見到他這個散漫的樣子微微皺眉。
“可我就是喜歡啊,我喜歡舊世的氛圍。書上說,那時候的天是藍的,風是自由的。人們雖也為生活奔波,但每個人都有一個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我覺得那樣才叫生活,那樣才叫活著。不像我們,每天不是守著自家的城市,就是去掠奪別人的城市。這不是野獸才會干的嗎?”
少年不時的抿一口茶水,不斷的傾訴著,眼中流露出一抹迷茫。為什么呢?人和野獸何其相似。
“或許我真的就是頭豬吧。”
“但你不是!你姓許!你叫許諾!你是許家三房長孫,是天之驕子!你是生來就注定會站在山頂?shù)娜?,如果有人非議,那就讓他們通通閉嘴。王是讓人仰望的,沒有人可以輕視未來的王!”
楊伯激動的一拍桌子,少許茶水濺到桌上,神情憤慨。一股子年輕氣盛的話語沒從許諾嘴里說出,反倒是從一把年紀的楊伯嘴里吐露出來。
“楊伯,我……”許諾錯愕的張了張嘴,最終欲言又止。楊伯是從小伴著他長大的,但許諾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情緒化的楊伯。
楊伯也意識到了自己過分的激動,整理了一下凌亂的書桌,沉默了許久,開口道:“抱歉,少爺?!?p> “沒事的,我剛剛的話是有些不求上進?!痹S諾爽朗的笑道,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少爺,這樣的話我聽到也就罷了,萬萬不能讓別人聽去。老爺走后,三房就不比從前了,這話傳到外頭去人心就真的散了?!?p> 許諾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沉聲道:“懂的,只是還沒有適應(yīng)罷了?!?p> “但八年了,是時候由你來接過這桿大旗了。”
許諾苦悶的撓了撓頭,將茶一飲而盡?!暗俏覜]有能力啊。”
楊伯卻直直的注視著他,緩慢而有力的說:“不,你有!你看,只要你愿意,能力不就在你眼前嗎?”
許諾迷惑不解的望向了楊伯:“能力?”
“就在剛剛,馳狼組的組長傳來消息,有一個罪犯被逮捕了。其他幾房暫時還沒得到消息?!睏畈鸬健?p> “馳狼組?為什么他會這么好心幫我?”許諾不解地思索,抬手扶了下滑動的眼鏡,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顫聲問道:“罪犯?”
“嗯,罪犯?!睏畈貜土艘槐?,拼命想壓抑住笑容,但奈何死活壓不住嘴角的弧度,最后索性大笑道:“是啊,少爺。是個要押往十號監(jiān)獄的罪犯!”
“十號獄嗎?!”
“少爺,莫說自己沒有能力了。一切都已經(jīng)擺到您面前了,若是在猶豫不決,就連我也有些等不起了啊!”楊伯催促到。
聞言,許諾的眼里第一次含帶上了光,那是一抹怎樣的光啊,是野心和瘋狂!
“我,可以嗎?”
“可以!”
“楊伯啊?!?p> “我在?!?p> “告訴你一個秘密?!?p> “其實,我也快等不住了。”
楊伯驚愕的看著許諾,卻發(fā)現(xiàn)此刻他的雙眼是那么陌生。不是以往溫和散漫的栗色,而是一種自信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恍若睥睨一切的上蒼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