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峰走了，在霧色中，拎著行李，悄無聲息。其實也不是悄無聲息。歐陽和安倩茹早上打開房門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雜亂的腳印和散開的紙屑。腳印扎堆，紙屑凌亂。歐陽和安倩茹撿起一些紙屑，上面消瘦的字體如消瘦的山峰，殘缺的雕刻著歐陽的名字。破碎的紙片如刀把記憶剁的粉碎。何岸來了。有些紙屑粘到了他的鞋底，像是貼了膏藥。霧中霜濃，人心何嘗不是如此？老夏！他喊了聲。老夏這兩年也老了許多，臉上滄桑如秋日的山峰。他咳嗽著搖頭，苦笑說柳書記早上就給我打電話了。何岸哦了一聲，就再也沒有言語。歐陽這才終于確定那個人走了，盡管她手上還有他的余溫，盡管她手中的紙屑上還殘留著他的信息。但拼湊的紙屑再也找不回曾經(jīng)完整的自己。
歐陽緊咬嘴唇，神情呆滯。安倩茹想把她摟在懷里，但手在半空就又不自覺的收了回來。歐陽僵住的臉上終于有了變化，她竟然笑了起來，如同被扭曲的鮮花，哀傷而美麗。走吧！他走他的，我走我的！說完她轉(zhuǎn)身進了屋，把門關(guān)上。安倩茹想跟進去，但那道平日輕易跨越的門如今竟然成了雷池，讓她不敢逾越。
夏汀蘭站在何岸身后，盯著他的背影，心里一陣發(fā)慌。他會不會也像顧青峰那樣突然消失？或者明天自己一覺醒來，他已經(jīng)踏上了進城的公交車。她不敢想，但越是不敢想心里越是想。她默默轉(zhuǎn)身，回到房里，淚水悄然滑落。她本是不輕易哭的，這一哭就是一條白河，而且還是陽光高照下的白河。
晚上霧還未散去。連續(xù)幾天的濃霧已經(jīng)讓人分不清是清晨還是晚上。何岸腦中不斷浮現(xiàn)出顧青峰、李康和韓宇軒的樣子。他們四個一起來的男生，現(xiàn)在就剩下他一個了。李康永遠(yuǎn)留下了，韓宇軒似乎垮掉了，顧青峰現(xiàn)在也走了。他該怎么辦？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卻是人類命運的終極之問。何岸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迷茫與無助。
咚—咚---敲門聲劃破迷霧，也讓何岸暫時的清醒下來。這個時候會是誰呢？他打開門看見一張慘白的臉。何岸說來了。那人凄然一笑，走進了房間。歐陽，青峰他——何岸的話被歐陽堵了回去。你啥時間回去？歐陽說。這個問題他自己都沒有答案，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何岸！歐陽沉聲說你覺得我怎么樣？何岸說你當(dāng)然很好。歐陽說帶我回城吧。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何岸沉默。不行嗎？歐陽的身子也顫抖開來。她終于橫下心，喊了聲何岸！何岸猛然抬頭。歐陽慢慢的解開自己的衣服說夏汀蘭有的我有，她沒有的我還有！我不相信我不如她。她緩緩脫下外衣，絕美的胴體宛若冰雕一般，一點兒一點兒浮現(xiàn)。這個驕傲的女子用她纖細(xì)的手指，剝開了自己的衣服，也剝開了自己的心。
何岸說歐陽你干嘛？他抓住歐陽的手說你不用……他本來想說“你不用這樣作踐自己”，但那個詞他真的說不出。我很臟，是嗎？就因為那個畜生！歐陽掛在眼中的淚水，在臉上和地上之間劃出一道弧線，狠狠的在地上砸出坑來。何岸說當(dāng)然不是！歐陽說那我哪里不如她？說著她又開始扯自己的衣服。何岸緊緊握住她的手，緩緩說汀蘭不會這樣。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瞬間把歐陽擊潰。她凄然一笑，默默的穿好衣服，一步步走到房屋門前，然后轉(zhuǎn)過身，神色凄厲的盯著何岸，吐出一句話：我恨你！何岸如同萬箭穿心，身上瞬間千瘡百孔。歐陽的背影，他的失眠，夜再次也吞噬一切。
次日霧終于散去，太陽再次光臨他熟悉的人間，再次臨幸他滋養(yǎng)的子民和萬物。何岸！何岸！安倩茹的拍門聲很急很響。何岸套上衣服就跑出來了。安倩茹手里拿著一張紙條甚是焦急。見他出來，她連忙把紙條遞給他，沉聲說歐陽走了。什么？何岸驚呼。他接過紙條看了看，見紙條上就寫了一句話“我走了。歐陽”。安倩茹說她行李都沒有帶，你說她能去哪里呢？
老夏嚷嚷著從屋里走了出來，說是有一張指標(biāo)推薦表不見了。何岸一驚心說難不成？他正思索，忽然聽見一聲咳嗽。是夏大山，他站在屋檐下，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態(tài)。老夏忽然喊道大山是不是你干的？我房間的鑰匙就你們兄妹有！夏大山身體一哆嗦，訕笑說爹，你咋能懷疑我？前幾日小蘭還找你要指標(biāo)呢。老夏也變得迷茫了。何岸卻好像明白了。他猛然來到夏大山面前，扯著衣領(lǐng)子把他拉到了自己屋里，“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上了鎖。
你要干什么？夏大山?jīng)]有了剛才的氣定神閑，甚是慌亂。何岸說你知道我要干什么。聽這話，夏大山好像一下子恢復(fù)了幾分膽色，說你要做什么我哪兒知道？何岸厲聲說你做過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夏大山哼了聲，滿不在乎的說你說歐陽吧。提到歐陽，他舔了舔舌頭。何岸看著就惡心，抬手就要揍他。夏大山伸手推開何岸，色厲內(nèi)荏說我又沒有逼她！是她自己跑到我屋里說只要我把推薦表給她，她就陪我睡一晚上。畜生！何岸罵道。夏大山冷笑著說你少給我裝清高。我是畜生？那你們呢？顧青峰跟人家跑了，你又不幫她，她不找我找誰？夏大山的話竟然讓何岸無力反駁。他推開何岸說要說逼也是你們逼她。說完，夏大山得意的走到門前，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何岸呆立在屋里，連外面的慌亂與吵鬧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