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招募的前夕(一)
“尤涅佛,你還沒睡嗎!”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尤涅佛沉浸在對往昔的“美好”追憶之時,房間門外忽然傳來歌瑞爾女士有些尖銳的嗓音,然后是一陣想要壓抑而又壓抑不住的,如枯干樹皮被風摩挲般的咳嗽。
尤涅佛迅速爬下床,打開房間門,就看見站在破舊走廊上,一只手臂扶著灰白墻壁的歌瑞爾女士。
她捂著喉嚨,佝僂著腰,胸口瘋狂起伏,要命的咳嗽如潮水般一聲接著一聲。
那劇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連著肺一起咳出來。
蒼白色的頭發(fā)散落下來,恍若夜晚墓地懸掛的白幡。
她老得特別快,完全不復十年前的健朗。
尤涅佛摻起她的手臂,輕輕拍打她的背部,希望她能舒坦一些。
然而手臂也好,背部也好,都給他一種嶙峋的骨感。
“歌瑞爾女士,要不我們再去醫(yī)院看看吧?”尤涅佛擔心地說。
其實醫(yī)生已經(jīng)看過一次,給出的結果是沒有大礙,但尤涅佛覺得,歌瑞爾女士的癥狀似乎在惡化。
歌瑞爾女士抬起手想說什么,但又被咳嗽止住。
尤涅佛只好繼續(xù)拍。
拍了三四分鐘,似乎起了作用,咳嗽聲一點一點地小了下去。
“不用,我已經(jīng)好多了?!备枞馉柵拷K于緩過勁來。
然后,就見她直起腰,把尤涅佛的手拍掉,眼神也瞬間變得嚴厲,仿佛剛才扶著墻壁咳得要死的人不是她一樣。
“我看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看看你的臉色!差得就跟用廁所墻壁上凝出來的石灰抹過一樣!你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嗎?”
尤涅佛瞥了一眼系統(tǒng)時間,老老實實地回答:“凌晨一點?!?p> “馬上去睡覺!還有!明天罰你掃廁所!”歌瑞爾女士冷著臉色,她原本就沒有太多血色,現(xiàn)在更是覆上一層蒼白的冰霜。
“掃廁所?”尤涅佛臉上頓時不復之前的平靜,甚至談得上是大驚失色。
隨著他對燈相法術的修煉越發(fā)精深,他就對所有骯臟和腌臜的事物,充滿了抵觸。
而且,廁所所具有的一些特征,會讓他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每次去上廁所,他也都是“來去匆匆”,不愿在里面多待一秒鐘。
掃廁所,絕對會要了他的命。
“您應該知道我有非常嚴重的潔癖?”尤涅佛問。
“是的,我知道?!备枞馉柵恳荒樌淠?。
“那么......”
“正是因為知道,才這樣罰你。這樣你才會長記性?!?p> 尤涅佛試圖掙扎:“可是……”
“沒有可是,最近孤兒院搬遷,大家都很忙,而且還有政府那邊要協(xié)調(diào),現(xiàn)在正好缺人掃廁所?!?p> 說到這里,她扶了扶額頭,應該是又想起什么麻煩事。
尤涅佛深吸一口氣。
無論如何,掃廁所是絕對不能的。
而且就算他想指揮其他孩子幫他干,也一定會被阻止,說不定掃一天變成掃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
事到如今,只有一條路可選。
尤涅佛抬起頭,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歌瑞爾女士……看在我剛才給你拍背的份上,這次就饒過我好不好?我發(fā)誓我會乖乖睡覺的?!彼吒叩刎Q起手,一副對天發(fā)誓的模樣。
“而且我也一直有幫你管理那幫小兔崽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放過我這一次行不行?”
“又或者,你也可以罰我去做其他事,只要不去掃廁所?!?p> 然后就見兩道目光如刀片般落下:“別演,沒用!”
只見尤涅佛還是捏著衣角泫然欲泣。
空氣安靜了一兩秒,歌瑞爾女士嘆了口氣:“這次放你一馬,別再被我抓住?!?p> 尤涅佛臉色頓時一亮:“謝謝歌瑞爾女士大發(fā)慈悲!”
“還不快滾去睡覺!”歌瑞爾女士怒瞪。
“哦!”
尤涅佛立刻把自己關回房間,以免歌瑞爾女士突然回心轉意。
不多時,門外就傳來歌瑞爾女士愈行愈遠的腳步聲,以及一聲聲刻意壓低的咳嗽。
害!尤涅佛背靠在門板上,呼出一口氣,知道這關算是過去了。
歌瑞爾女士還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走到床邊,仰倒在毛毯上,把自己裹起來,準備睡覺。
“睡眠抑制”已經(jīng)關閉,他不用擔心再做“虛界噩夢”。
然而翻來覆去,一時竟完全睡不著。
他雙手枕在腦后,理了理思緒,發(fā)現(xiàn)自己主要是在想歌瑞爾女士的事情。
雖然醫(yī)生給出的結果只是操勞過度和咽喉炎,但他總覺得歌瑞爾女士的情況在不斷惡化。
這可能和她的工作強度有關。
她太愛操心了,而且孤兒院基本是靠她在撐著。
院子里的茶鹽醬醋都是她在精打細算,孩子們的調(diào)皮搗蛋老是讓她聲嘶力竭。
雖然近幾年有他的幫助已經(jīng)好去一些,但工作強度還是很大。
而且之前政府給到的資助也不是很夠,那點錢只夠大家吃飽飯。
她卻一門心思地買書,買文具,還經(jīng)常請附近大學的學生來給他們上課。
這些都是額外的開支。
光線微微一暗,尤涅佛抬頭向窗外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片云擋住了月亮。
仔細想想,其實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歌瑞爾女士不買那么多的書報,「守夜之秘」的修煉進度無疑會慢很多。
但他還是不太理解歌瑞爾女士的做法。
給孤兒院提供教育資源本應當是政府做的事情。
政府沒做好,她其實可以完全不必管。
明明都是份外之事。
尤涅佛不由又想起五年前的那次對話。
那天,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自己的疑惑。
“至少得認字,得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這是做人的基礎?!备枞馉柵空f。
“酒精,賭博,毒品,懂事理的人,不會碰這些東西。不碰這些東西,就能找到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能找到一個合適自己的伴侶,生下來的孩子就可以好好養(yǎng),不會又放到孤兒院門口。”
“我的負擔已經(jīng)很重了,不希望你們再增加我的負擔。”
雖然有點感動,但尤涅佛依然覺得歌瑞爾女士的邏輯是有問題的,因為——
“負擔太重的話,從一開始就放下不就行了?”他問。
他上輩子就是這樣想的,日子雖然說不上幸福,但也足夠輕松。
良久,歌瑞爾女士夸獎了他一句:“你怎么這么聰明?”
巴掌揚起冷峻而凜冽的風。
自那以后,他在孤兒院的生活就難過了許多。
憂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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