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跟坐在電腦旁邊的女人交流著工作，而我像根木頭呆立在原地。他終于講完了，然后跟我說：“這一排的電腦，你都可以隨便坐?！彼麑χ娔X，用手指在空中劃出幾條橫線。那個女人突然插嘴道：“只有最后一臺電腦可以用，其他都是壞的?！崩钪魅喂Φ溃骸靶√?，前期你跟孫工多學學。”隨即把剛才放在辦公桌上的白色安全帽戴上出去了。
我慢慢走向靠墻的電腦旁坐下，像只呆頭鵝一樣傻乎乎地看著那個女人，期待著她能教我做事?？墒撬路饹]把李主任說的當話聽，自顧自地忙碌著。我鼓足勇氣，學著李主任叫她的稱謂，問道：“孫工，我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嗎？”
她只是盯著電腦，說：“等一下，給你安排?！贝蟾胚^了十分鐘，她從座位上起來，從灰色的文件柜里取出一沓資料。然后放到我面前，說：“這是車間的設計數(shù)據(jù)和企業(yè)文化，你先熟悉一下?！蔽尹c了點頭。正當她走回原位的時候，突然轉身過來，問我一句：“你知道公司是做什么的嗎？”我勉強地露出微笑，搖搖頭。
她瞇縫起眼睛，淡淡地回答：“我們公司是做流體機械的，你看完就明白了?！薄昂玫摹！蔽艺J真地翻看那疊配有五彩斑斕圖片的文件。這些機械或像巨型陀螺、或像煤爐灶子，又或者像一頭躺在草地上的老牛。我看著這些匪夷所思的圖片，感到疑惑。但是上面的部分圖片和我在下面車間看到的形狀相似，讓我相信這些鐵疙瘩是真實存在的。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挪動椅子的刮擦聲驚醒了我。此時，我正聚精會神地瞅著滿紙如芝麻般大小的數(shù)據(jù)。抬頭看向往門口走去的人，我才意識到到了午飯時間。我跟在孫工的后面，下了樓梯。那群戴著藍色安全帽的工人三五成群地從機器旁撤離。
食堂是生產(chǎn)車間旁邊的一棟房子，但被一堵墻隔著。水泥墻上只有一扇矮小的鐵門。門把處掛著生銹的鐵鏈。隔著鐵門往里望，又是另外一個院子。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在院子里閑聊。越來越多的人從中央辦公樓、從生產(chǎn)車間陸陸續(xù)續(xù)趕來，集中在這扇鐵門附近。
“老王，開門！”一個穿著藍色廠服的工人用力拉扯鎖鏈，高喊一句。緊接著幾位工人大聲呼喊?？稍鹤永锏膬扇怂坪鯖]有聽到，背對著人群依舊在聊天。“畜生，開門??！”人群中高聲響起一句。這時，其中一個男人轉過身朝鐵門走來。他拿著一個圓形的大鑰匙扣，像結滿了一串葡萄似的掛著大大小小的鑰匙。他優(yōu)雅地一把接一把地挑選，嬉笑道：“不是沒到時間嗎？”
門終于開了。人群如洪水般向院子里的一棟樓房沖去。這是一棟四層樓高的建筑，墻壁周圍刷著藍色的漆，朝陽的地方已經(jīng)剝落，露出潔白的石灰。轟隆的腳踏聲竄上二樓，我在隊伍中加快腳步，和身旁的工人師傅一樣跑了起來。那個開鎖的男人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聽到他說：“監(jiān)獄里的勞改犯開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