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起床、七點二十去食堂吃早飯、八點正式上班,中午十二點吃午飯、下午一點半上班,五點半下班,然后吃晚飯—這是我每天的生活作息,簡單且充實,至少目前是這么覺得的。
半個月的時間稍縱即逝,仿佛剛來的第一天就是昨天?,F在是八月份的尾巴,上海的天氣仍舊酷熱非常。大門外的柏油馬路在烈日的灼烤下散發(fā)出難聞的瀝青味道。而這個季節(jié)的植物長勢異常茂盛,呈現著讓人賞心悅目的清爽的綠色。在茂密枝葉的庇蔭下總能聽到嘈雜的昆蟲叫聲。
像昆蟲一樣躲在植物陰涼處行動的人在各式各樣的建筑里勞作。白領在寫字樓,工人在車間。高大寬敞的車間把陽光阻擋在門外。果然,這里比室外要涼快??墒?,又能涼快多少呢?
工人師傅們在車間按照分工各自忙碌著。有時一人,或幾人合力把小型機械裝置搬來搬去。如果是像火箭形狀的,比人還高兩倍的機器,他們便會用空中懸著的纜繩鉤住,運往一個叫測試臺的方形小亭子附近。測試臺在過道的左側,旁邊有一個水池。從水池牽出許多長滿鐵銹的水管將測試臺團團圍住。
他們把機械連接水管,埋進水池里。忙活完這些后,測試臺里黑色、紅色的按鈕便會自然亮起。等燈熄了,機器又被放回去。此時的我站在飲水機旁,邊喝水、邊通過杯子的邊緣看著樓下的工人們。他們無一例外戴著藍色的安全帽,穿著統(tǒng)一的廠服。而胸前、后背早已汗?jié)窳舜笃?。每當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便會想到在工地干活的父親。
我拿起水杯回到工位上。這時,孫工對我說道:“小鹿,抽時間下去把圖紙拿上來?!蔽掖鸬溃骸昂玫?!我把這批數據錄完,我就下去?!弊鐾曛螅呀浀搅酥形绯燥埖臅r候。像往常一樣跟著大部隊去食堂吃飯,我回來之后趴在辦公桌上休息。
車間管理生產圖紙的地方在門口旁的小房間。為了早點拿到圖紙,我沒睡多久,戴好白色的安全帽,在下午上班前幾分鐘下樓,朝房間走去。等我走到門口,看見十幾個工人師傅蹲坐在地上聊著天。他們把摘下的藍色帽子放在腳旁,時不時扯扯胸前的衣襟。
小房間的門緊閉,我只好呆在一邊靜靜等著。一個面相略微浮腫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朝門外吐掉一口老痰。當他回來坐下的時候,他一眼瞥到了我,突然敞開沙啞的嗓門,喊道:
“你在找誰?”
“我是來拿圖紙的。”
“哦,她還沒來。要再多等一會兒,她才會過來的?!?p> 有人注意到我們倆的談話,紛紛向我投來目光。緊挨著他坐的一個年輕男子插嘴道:
“你們是戴白帽子的,所以不像我們這些戴藍帽子,可以晚到?!?p> 其他人聽到他說這句,竟笑了起來。好像被這笑聲激怒一般,我提高了聲音,反駁道:
“什么白帽子、藍帽子,不都是帽子嗎?”
“你們坐辦公室的、當官的戴的是白帽子,我們在車間干活的戴的是藍帽子?!?p> 的確像他說的一樣,我在公司的這段時間也發(fā)現了這一點。于是,我略微低下頭,不再說話。可是,我的第一次近距離和他們接觸,在他們百無聊賴的空閑時間激起了波浪。一個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老師傅往地上摁滅手中的煙蒂,問我道: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坎艔膶W校出來的吧!”
我抿著嘴笑了笑。后面又有幾人好奇地打探我的情況??晌也幌胂蛲馊送嘎峨[私,我只好搖搖頭,躲進房間墻壁的陰影中來回踱步。
不久,他們站起身來,把藍帽子戴在頭上,朝工作的地方走去。原來是兩個戴白帽子的人從門口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