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面妝鏡
……
燈火長明的宮殿,讓人無法感知時(shí)間的流逝。
在沈辭疾第九次接過從某個洞中送進(jìn)來的食盒時(shí),沉悶寂靜的地宮大門終于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面目嚴(yán)肅沉穩(wěn),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穿了一身玄色蟒袍沉步踏了進(jìn)來。
門隨之從外關(guān)上,殿內(nèi)只剩中年男人與沈辭疾兩人。
“江津王,”沈辭疾將食盒放在桌上,從容不迫看向他,“許久未見,王爺一如從前呀?!?p> 五年未見,不易察覺的皺紋爬上了他的眼角,皺紋多了,氣場也愈發(fā)強(qiáng)大。
饒是沈辭疾也有些莫名的心虛,但想起雙日凌空那日,怒火便在她心頭占了上風(fēng)。
“沈家丫頭出落的越發(fā)標(biāo)致了?!蹦腥松钭氐难垌畈豢蓽y,他威嚴(yán)冷漠,眼中精光熠熠,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王爺有事還是開門見山的好,客套話說多了實(shí)在虛偽?!?p> “哈哈,”江津王意外的看著她朗笑出聲,“小丫頭的膽量有增無減啊?!?p> 他踏步走向太師椅坐下,“那本王便開門見山了,”
“你父親臨死前可為你留下過什么東西?”他目光犀利,銳利如鷹,直勾勾的看著沈辭疾的雙眼,肆意的釋放著自己的強(qiáng)大氣場。
沈辭疾太陽穴兀的一條,藏在衣袖下的指尖狠狠嵌入肉里。陰冷的眼神毫不示弱的回瞪過去,她不答反問。
“民女倒想問問王爺可曾向我父親討要過什么東西?”
危險(xiǎn)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空氣片刻的靜謐。
江津王開口:“沈家謀逆之罪,雖然證據(jù)確鑿,但疑點(diǎn)重重。若是翻案成功,必然會還你沈家清白。且圣恩浩蕩,也會封你為郡主以示寬慰?!?p> “不知王爺認(rèn)為該如何翻案呢?”
“翻案不難,難得是證明你家清白的證物?!?p> “證物?不知王爺是指什么?”
“這件東西也許只有沈小姐知道在哪,若是能將證物交予本王,必然能為沈家翻案?!?p> 這是兩個月來,沈辭疾第二次聽見有關(guān)沈家之事。
江津王直截了當(dāng)?shù)脑捳Z似乎并不掩飾自己對那件所謂證物的渴望。
不過這也讓沈辭疾松了口氣,起碼自己的小命暫時(shí)能留住。
“沈府家產(chǎn)皆被官府查封,小女在外帶在身上的東西并不多,不知江津王說的是什么物什?”
“一面妝鏡?!?p> 女子家的物什,他要這個做什么?
沈辭疾斂去眸中疑惑,故作輕松道:“小女雖愛裝扮,但也不至于將妝鏡隨時(shí)帶在身上。王爺若要找,不如去翻翻被官府查封的家產(chǎn),說不定比在這囚禁民女有用的多。”
好姑娘,既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
江津王不耐煩的站起身,他時(shí)間寶貴,沒工夫與她干耗打太極。
“還是請沈小姐好好想一想,一面妝鏡與沈家的清白哪一個更重要!”
沈家是否清白,還不是江津王說了算?
沈辭疾苦笑,她無助的癱坐在椅上。手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可她一點(diǎn)也感覺不到疼。
沈家的清白,她要自己討回來,若是委曲求全那東西交換清白與性命,恐怕她在九泉之下父母也不會答應(yīng)。
宮殿四處都是燃不盡的長明燈,沈辭疾將整個身子裹緊棉被,就連腦袋也塞了進(jìn)去。
在滿室明燈中,連尋找黑暗也成了一種難事。
久違的噩夢,又來了。
…………
貞安十六年,四月晦日,流嵐蔽日。
祖母作古已滿兩年,沈辭疾不必再為祖母守孝,五年前就已決定的婚期終于提上了日程。
成親后她便要嫁去輝中,不能再住在烏冬了。母親已為她打點(diǎn)好了一切,明日世子府的迎嫁馬車便要到了。陳昱提早了半個月到輝中陪她,此舉雖然有違祖制,但陳昱并不在意。
“阿辭,烏冬是你的家,我想和你一起吹一吹家鄉(xiāng)的暖風(fēng)?!?p> 多么情深意重,沈辭疾很是動容。她離開神都五年,與陳昱的見面屈指可數(shù)。五年里,只有出嫁前的半個月是她與陳昱見過面的最長時(shí)間。
在烏冬的最后一天,沈辭疾避開了所有人,踏著飄霏薄暮只身離開了沈府。
五歲以前,沈辭疾在烏冬住了五年。十五歲以后,她又在烏冬住了五年。她知道烏冬哪家糕點(diǎn)好吃,哪家糕點(diǎn)實(shí)惠。知道烏冬的花草有多少品種,哪座果園的果子最香甜多汁。
在臨別的最后一天,她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家鄉(xiāng)。
隱退的白晝泛著紅光,正如即將出嫁的少女臉上的嬌羞。
最后她來到烏冬最大的一顆姜花樹下,五月姜花未來,沈辭疾伸手摸了摸青澀的花苞,惋惜的想今年可能再也聞不到姜花香了。
夕陽吞噬著澄明的天,她踩著紅芒回了家。
在沈府的門前,她詫異的發(fā)現(xiàn)天生異象。
雙日凌空,紅芒萬里。
莫名的恐慌漫上沈辭疾的心頭,她抬頭看向沈府大門。
樺木做的大門錯開了一條縫,門子不知去了哪里。她踏上石階,推開微敞的大門。
一眼看去,腳如千斤重,人如墜萬丈深淵。
刳腹絕腸,折頸折頤,以澤量尸。
尚未斷氣的侍從們哀嚎陣陣,他們向她伸著手,紅齒大張,似乎在向她呼救。
滿地的血色與天山的紅芒幾乎要融為一體,沈辭疾邁出一步,繡花鞋濺上了消失門子的血。
滿室哀嚎,猶如鬼泣。
空氣中嗆鼻的血腥味沖進(jìn)她的鼻腔,胃里翻江倒海的吐出一地泛苦膽汁。
一陣兵甲碰撞錚鳴,江州都護(hù)帶兵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拿下!”
聲如戰(zhàn)場殺敵般鏗鏘,尖刀利刃指的不是外敵蠻虜,而是她的脖頸。
“都護(hù)大人,我父親母親呢?”沈辭疾直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位威風(fēng)凜凜的江州都護(hù),明明前幾天還慈祥和藹的祝她新婚,怎么今日便闖進(jìn)她家里,用沾著沈家人血刀劍對著她呢?
“沈子揚(yáng)意圖謀逆,已被當(dāng)場誅殺!罪臣之女,還不快快伏法?”
謀逆?沈辭疾覺得可笑,她目光如劍直直的盯著江州都護(hù),看的那人心底發(fā)毛。
長劍破空,江州都護(hù)忽然睜大了雙眼倒下,成為院中尸海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