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條林蔭小道,前方的景色立刻開闊起來,算算時間,王一田應該已經(jīng)來到了景州地界。
景州之大,西延萬里,越向西行,越是看不見路的邊際,平原取代了山地,遠處時常還有駿馬飛馳而過,眼前的壯景著實讓王一田大開眼界。
在他小時候模糊的記憶中,見過王枕騎馬的樣子,童心雀躍,他趕到了一所驛站,租了一匹馬。
“小哥要是不著急,還是不要到最近的華熾城休息,那里最近挺兇險的?!?p> 驛站里的馬官把水壺裝滿水,遞給王一田。
“城里還能比野外危險?”
王一田接過水壺,把它裝進掛在馬背的布兜里。
“城頭剛換李家的旗,新來的城主哪里能斗得過地頭蛇,所以城里頭烏煙瘴氣,只有因為戰(zhàn)亂逃難的難民才會躲到城中,勉強活著?!?p> “那地頭蛇什么來頭?”
“難不成小哥還想淌這城里的渾水?”
“沒有,就是好奇?!蓖跻惶锫冻隽撕┬?。
“青蓮幫可不好惹,小哥還是不要打聽這么多,繞開華熾城就行?!?p> 見馬官不愿深聊,王一田也不再多言,跨上馬鞍。
“小哥應該騎過馬吧。”
他揚起了馬鞭,抓緊了韁繩。
“騎過,十幾年前,我爹的馬場里。”
驛官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王一田,正想著那不是你幼童時候的事,可王一田的馬鞭已經(jīng)甩出,馬兒嘶鳴一聲之后就沖出了驛站。
要說騎馬的感覺和走路的感覺真是天差地別,馳騁于天地之間,男孩子內(nèi)心最原始的快樂在曠野中肆意張揚。
但幾個時辰之后,年久失修的城門,窮苦落魄的難民,馬官提到的華熾城躍然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
“下馬,這馬我要牽走。”
馬鐙邊來了一位裹著頭巾背著大刀的糙漢子,二話不說就要牽走王一田的馬,看情況應該就是青蓮幫的人。
“大哥,小弟是錦霏城信使,給前線送信的,久仰青蓮幫大名,便在城門外駐足觀望了一會兒,果然,這城門秩序給你們維持得井井有條,敬佩萬分。若我在這礙了您什么事,千萬別計較,我這就離開?!?p> “我青蓮幫的名聲都傳到都城啦,哈哈哈哈!”
糙漢子一笑,附近的小嘍嘍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可有信使印信?”
沒想到這青蓮幫查得如此仔細,王一田在懷里摸了摸,故作鎮(zhèn)定地掏出了月輪鏢。
那名糙漢定睛看了一眼,馬上就做出要抽刀的姿勢。
“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飛鏢狀的印信,你他娘的敢唬我!”
王一田見狀,捏緊韁繩,想著萬不得已就沖撞出去,反正城外遼闊,逃走便是。
“大哥大哥,您忘了嗎,我來華熾城之前就是小信使,這確實是信使印信,那李家不是剛占了錦霏城,他老家鎮(zhèn)岳城信使用的就是這月輪鏢,您沒去過鎮(zhèn)岳城,自然不知?!?p> 幸好,一名小嘍嘍趕到糙漢身邊,一邊打著哈哈一邊說明,費勁了心思替王一田解圍。
“既然如此,方圓百里也沒什么好休息的地方,你就進城歇一晚吧?!?p> 王一田正準備婉拒,那名小嘍嘍立馬上前牽馬,偷偷還給他使了個眼色。
“大哥心太善,小弟見到同行也十分親切,不如我領(lǐng)他進城,免得他在城里迷路?!?p> 糙漢看城門的難民不剩幾人,大手一揮,將王一田放行進城。
既來之,則安之,王一田側(cè)身下馬,跟著小嘍嘍在華熾城中逛了起來。
“大人,您剛剛可真敢糊弄啊,您說萬一我沒看到您的月輪鏢,這青蓮幫可不會輕易放過您?!?p> 危急時刻,沒想到段老頭的月輪鏢果真管用。
“唉,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yī),段大人囑咐此鏢在官市上才有用,沒想到城門口也能用上。”
小嘍啰小心瞥了一眼王一田,他沒想到月輪的主管里還會有這么年輕的人物,但這不是他應該關(guān)心的事情,思及此處便不再多想。
“大人剛來華熾城,對城里的情況自然也只是略知一二?!?p> “還不知怎么稱呼?”
“月輪同僚之間,其實知道得越少越好?!?p> 小嘍啰終于正眼看了看王一田,或許他官職高過自己,但他在月輪一定是個新人。
“我們這是要去哪?”
“以大人身份,自然是往城主府上休息?!?p> “話說青蓮幫在華熾城勢力真的這么大嗎,一城的治安都要靠他們維持了?”
“唉,這一切,說來話長了?!?p> 華熾城雖然不算富有,但之前也算安居樂業(yè)之地,可亂局開始之后,大量難民躲進了華熾城,青蓮幫也就由最早一批進城的難民組織壯大起來。華熾城城主以為青蓮幫是個難民互助幫會,起初也就沒太在意,誰知他們后來竟然開始欺壓本地百姓,綁架勒索商戶,甚至買賣人口,等到城主派人調(diào)查拿人,那些難民早已歸附青蓮幫,既不愿說出青蓮幫所在,也不愿說出幕后指使。對于本地人來說,華熾城變得越來越不安全,有能力遠走他鄉(xiāng)的都走了,留下來的也只是一些貧苦百姓,他們?yōu)榱松嫦氯ィ仓荒芗尤肭嗌弾?,跟著為非作歹。城主的那點人手,最后也只能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
“那李家都不管的嗎?”
“大人慎言!”
王一田突然意識到,段老頭雖然管著月輪,但說到底也是李家的。
“主君此刻正在古道口關(guān)隘前線和蕭家對峙,哪顧得上此處?!?p> 不遠處,一所破屋門口,一個小孩跪在破席上,脖子掛著木牌,牌子上,明碼標價。
見此場景,王一田想到緊追自己不放的云衛(wèi)便覺得十分諷刺。
“走走走,見到外來人就趕來騙錢,回去找你們幫主要錢去,別在我家門口行騙?!?p> 一位身著華衣的少年驅(qū)趕著小孩,那小孩尖叫著往王一田這邊跑來。
“走,大哥的客人,不準跟他拿貨?!?p> 身邊的小嘍啰把小孩提溜起來,匆匆?guī)ё?,王一田雖然沒有被騙,但也生出了好像被騙到的情緒。
“這年頭能從東邊進城還安然無恙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p> 小嘍啰帶著小孩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華衣少年已經(jīng)來到跟前,上下打量著他。
“你不像是青蓮幫的。”
“我的確不是,但你也不像城主少爺?!?p> “哦,那我像什么?”
“你像捕快?!?p> “回家我就跟我爹要一份捕快的差事?!?p> “那也帶我一起去吧?!?p> “我為什么要帶你一起回去?”
“因為我跟你一樣,平生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人騙我?!?p> 華衣男孩點了點頭,他想起當時發(fā)現(xiàn)被這小孩騙的時候,心底那股憤懣不平。
“跟我來吧,華熾城里,除了醉香樓,沒什么地方比在我府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