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眾生平等
太陽已經(jīng)下山,夜風(fēng)嗖嗖地吹,周得名光溜溜地被綁在木樁上,眼神渙散,呆若木雞。
“大人,這羊肉真他娘好吃嘿?!?p> “那還不多謝周公子。”
一群漢子,穿著厚棉袍,嘻嘻哈哈地給周得名行禮。
見周公子細(xì)皮嫩肉,癡癡傻傻的樣子,撲古完烈命人取來一件外衣,走到他眼神避無可避的地方。
“你們家要是真降了李聞天那小兔崽子,你就點(diǎn)點(diǎn)頭,我就把這件衣服給你披上?!?p> “撲古家主不用套我話,我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我從來插不上手?!?p> 周得名回過神來,咽了口口水,繼續(xù)說道:“您要真想知道什么,不如把我放了,我回華熾城替您打聽打聽?!?p> “行,那我再問你,逃走那小子什么來歷,你們在哪落腳?”
“您說卓雨兄啊,說來慚愧,我確實(shí)不知道他是什么來歷,剛到貴寶地,也不知道去哪落腳?!?p> 撲古完烈氣笑了,本來只想給自己兒子出口惡氣,再套點(diǎn)情報,誰成想這小崽子一問三不知,給人買東買西還不知道他底細(xì),糊弄誰呢。
“既然如此,那就繼續(xù)替我站崗吧。”
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把手中外衣惡狠狠地扔在地上,撇下周得名在寒風(fēng)中繼續(xù)受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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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田沒有跑遠(yuǎn),他向當(dāng)?shù)厝速I了一件袍子和一頂帽子,換上之后又回到出事的街道買了一副假胡子。
“啊,我的朋友!您的羊肉頂頂好,明天我再來,我再來哈!”
他試著學(xué)當(dāng)?shù)厝说目谝簦屹u羊腿的攤販交談,攤販沒有認(rèn)出他是漢人,這給了王一田更多信心接近營地。
如果有人用心注意營地大門前的情形就會發(fā)現(xiàn),從午后到黃昏再到宵禁之前,有一位本地人時不時游蕩在附近。
他會尋找各種可以駐留的方法,觀察營地布置,巡邏頻率,人員多寡,最重要的還是那位朋友的安危。
他目睹了自己朋友被扒光,五花大綁在木樁上。
他還看見許多人圍著他,嘲笑他,羞辱他。
最后,忘不掉的是,他盯住篝火時,眼神里的空洞,迷茫。
那是和周得名結(jié)識以來王一田從沒見過的樣子。
他下了決心,要給撲古家留下點(diǎn)什么,起碼不只救出周得名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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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叫,鬧出動靜就把你脖子抹了。”
撲古聰酣睡正香,可一抹寒氣逼人的冰涼突然緊緊貼在他的脖子上,那應(yīng)該是帳外某個護(hù)衛(wèi)的佩刀,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會體驗(yàn)到它令人膽寒的鋒利。
“你不是喜歡搶人當(dāng)奴隸,好好看看,你帳里這些人都是誰?!?p> 撲古聰驚醒之后還有些懵,當(dāng)他看見幾位臉上身上布滿疤痕的奴隸正排在床邊,目露精光盯著自己的時候,他的睡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恐懼感令他的嘴角不住發(fā)顫。
“我母親教我,做人要學(xué)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所以我對你,只會像你父親對待我的朋友一樣,絕不做多余的事情?!?p> 王一田做了個手勢,幾名壯漢一擁而上,捂嘴的捂嘴,扒衣服的扒衣服,捆繩的捆繩,面對生命威脅,撲古聰哪敢掙扎分毫。
“我要做的,差不多快好了,至于他們怎么了結(jié)與你的事情,我就守在你的帳外,跟我沒關(guān)系了?!蓖跻惶镎f完,就把手中的彎刀交給了其中一位奴隸。
撲古聰聞言,真的開始害怕了,他終于學(xué)會正視自己曾經(jīng)虐待過的奴隸,那些半邊臉頰已經(jīng)毀容的奴隸,就像閻王送上來的夜叉,一刀又一刀地回報他在人間的暴行。
王一田在營帳外依稀能聽到里頭的叫喚,他的惻隱之心砰砰直跳。
不過,當(dāng)他摸清奴隸關(guān)押的營地,救出那些本來完整,可是已經(jīng)殘缺不堪的,活生生的人的時候,那份震撼迅速把自己的惻隱之情抵消了。
那叫喚,還大不過帳外野草當(dāng)中蛐蛐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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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士兵換崗,一名眼尖的士兵發(fā)現(xiàn)周得名頭上不知何時被罩上了黑布,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步滿了密密麻麻,長短不一的血痕,連體型也與昨天大相徑庭。
“周顯揚(yáng)!我要踏平你們?nèi)A熾城!”
撲古完烈抱著不省人事的撲古聰,痛心疾首,悲憤交加。
“稟大人,蕭將軍特使求見?!?p> “幫我醫(yī)治好二少爺,再出什么差池,都剁了喂狗!”
撲古完烈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擠出笑臉,匆匆返回自己的大帳。
“特使遠(yuǎn)道而來,未能遠(yuǎn)迎,還望見諒?!?p> “撲古家主,昨日說好派人過來溝通‘霸擎’計劃,蕭將軍可是什么都沒做,白等了一個下午。”
特使的慍怒溢于言表。
“實(shí)在抱歉,我的小兒子碰到一點(diǎn)意外,耽誤了正事。”
“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蕭將軍收復(fù)河山的大計重要?若是撲古家主不愿上心,大可提前告知我們,雙方斷了聯(lián)系便是?!?p> “特使息怒,我這就和特使一塊,快馬加鞭,給蕭將軍去賠不是。”
“還是撲古家主臉大,要我這個副官親自來請才能請得動,哼!”
特使轉(zhuǎn)身出了大帳。
“呸!什么東西,跟我大呼小叫!”
撲古完烈強(qiáng)壓著心頭怒火沒有當(dāng)面發(fā)作,何況還是自己兒子剛剛遭人重傷之后。
他在帳里來回踱步,越想越生氣,這股惡氣不出,他還怎么當(dāng)撲古家主,怎么在盤語城立威。
他奪下侍從的寶刀,追出帳外,一刀劈在特使背上。
他蹲下身,對著倒在地上,尚存一息的特使輕輕說道:“我去道歉就行了,不勞特使多走一趟。”
那柄彎穿過特使的后背,深深的,扎在了地上。
“備馬,去蕭將軍府?!?p> “家主,那這個人……”
“讓聰兒帳里的人都瞧瞧,什么叫剁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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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哭!多大的人,還哭鼻子。”
王一田一邊片著火堆上剛剛烤熟的羊腿肉,一邊笑臉盈盈地看著周得名。
“我……我不是擔(dān)心,你不來救我,我就是……我從小到大……”
“知道你是公子哥,哪受過這些,明白。這事我會替你保密的,不用擔(dān)心,要是我外傳一個字,就讓我不得好死?!?p> “不是,那晚上,真的冷,我……”
周得名越想越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馬上就要決堤。
“這羊腿肉還挺香,分我一點(diǎn)嘗嘗唄?!?p> 周得名認(rèn)得她的嗓音,只是他有些猝不及防,趕忙把已經(jīng)流下的眼淚擦干凈。
“你們又遇上什么好事了,跟我說說唄?!?p> 柳玲瓏徒手順走一片羊肉,不由分說地就往嘴里塞。
“柳姑娘豪爽呀!”
王一田沒想到,柳玲瓏也有這樣的一面。
“柳姑娘怎么在這,是特意來找我們的嗎?”
那些委屈,在柳玲瓏出現(xiàn)之后,一股腦煙消云散了。
不過,還有讓周得名更加驚喜的事情。
“是啊,我是來和你們一起出游的?!?p> 王一田感受著柳玲瓏對周得名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他明白,和自己一樣,周得名在各自心中的意義和形象已經(jīng)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