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回憶深潛

　　李維并不知道福根酒館發(fā)生的一切。

　　他和卡密爾并肩走在花崗巖鋪成的藍熏大道上。

　　柔和的日光灑在這條潔白的道路上，讓花崗巖上微小的凸起處折射出點點亮光。

　　菲羅斯家族最早一批創(chuàng)建者，他的祖先——路旁的巨型雕像正注視著他的前進。

　　準(zhǔn)確的來說，他們并不是自己的祖先，甚至不是斯蒂萬的。

　　重回藍熏莊園，李維本以為他的心情會變的有些復(fù)雜難明。

　　但其實并沒有。

　　他的內(nèi)心沒有絲毫波瀾。

　　對于年輕的斯蒂萬來說，或許這個地方充滿了痛苦的回憶，更像是一個枷鎖。

　　但李維不一樣，他是斯蒂萬的新生，如今的他已經(jīng)強大到足以俯視這個家族。

　　他甚至饒有興趣的看著那些雕像，心中暗自想象著他們的過往。

　　沒有人再敢小瞧你了，斯蒂萬。

　　“時間過得可真快...”

　　卡密爾的感嘆打斷了李維的思緒。

　　她停下了腳步，站在藍熏大道最后一個雕像旁。

　　李維頓住腳步，看向這個雕像。

　　雕像上雕刻的是一個英俊的中年男人，他目光堅毅，表情嚴肅，左手撫在胸口，在行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菲羅斯家族的禮儀，右手握在腰身掛著的劍柄上。

　　看起來他的身份應(yīng)該是侍衛(wèi)一類的。

　　他身手不凡，忠心耿耿。

　　李維心想。

　　不過卡密爾并沒有打算講述這個雕像的故事。

　　她只是面帶微笑的看著李維，伸出手打量了一下李維的身高。

　　“時間過得可真快......”

　　她再次說道，只是這一次她的語氣充滿了欣慰。

　　“這個雕像都有什么故事？”

　　李維指著她身旁的雕像，忽然問道。

　　卡密爾轉(zhuǎn)身看向那個雕像，目光中帶著崇敬與追憶：

　　“這是上一任首席密探：蘭尼·菲羅斯，他在一次歹徒襲擊中為了保護家主，孤身一人抵擋整個歹徒團伙，最后浴血奮戰(zhàn)而死。為了紀念他，家族為他建立了雕像?！?p>　　這是每一個密探都應(yīng)該做的事情。

　　為我家人，我愿奉獻。

　　她心中默念。

　　說完后她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遺憾還是別的情緒。

　　卡密爾轉(zhuǎn)身看向李維，臉上帶著復(fù)雜的笑意：

　　“你和父親做的交易，在進化日之后就要生效了，我將會在繼任家主后，宣布任命你為我的首席密探?！?p>　　她頓了一下，湛藍的眸子閃爍著寒星般的光芒，緊緊地盯著李維。

　　“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她的聲音有些不安，因為她害怕聽到不同的答案。

　　李維笑了笑，避開了她的視線，有些自嘲地說道：

　　“那我可能不會是一個稱職的首席密探，我連當(dāng)密探的經(jīng)驗都沒有?！?p>　　卡密爾臉色一白，纖細白皙的手指再次滑落到腿部鉤鎖絞盤的位置。

　　不知道什么時候，撫摸絞盤會給她帶來一種微妙的安全感。

　　可是那里什么都沒有，她今天沒有佩戴絞盤，或許以后也很少會佩戴了。

　　卡密爾感到失措無助的情緒朝她襲來。

　　直到李維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如果你是說像蘭尼·菲羅斯那樣，用生命保護你，那么我準(zhǔn)備好了?！?p>　　他笑著說。

　　“但是...”

　　李維抬起頭來，直視著卡密爾剛剛浮現(xiàn)出喜悅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只包括你一個人?！?p>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菲羅斯家族的人了，他也不在乎這個身份。

　　“為我家族，我愿奉獻”這句格言或許他表示理解，但他做不到。

　　他沒有那個覺悟，他能做到的就是盡力保護自己在乎的人。

　　卡密爾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語氣中有些嗔怪：

　　“說什么呢？你的生命比任何人都重要，我怎么會丟下你一個...”

　　可是她忽然頓住了，這句話卡在喉嚨處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怎么會丟下你一個人呢？

　　會嗎？

　　那一段被她隱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記憶悄然蘇醒：

　　那是她正式成為菲羅斯家族首席密探后的第一次任務(wù)。

　　大概是十七歲，或者十八歲。

　　她也記不太清了。

　　或許是下意識的不愿意記清楚。

　　內(nèi)心的抗拒使得這段記憶變得有些模糊。

　　她只記得有人在哭。

　　哭聲的來源是一個小男孩。

　　或許是一個少年，多大年紀她也記不清楚了。

　　就姑且稱之為男孩吧。

　　黑色的頭發(fā)，黑色的眼睛。

　　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嚎啕大哭逐漸變成了小聲啜泣。

　　正午的陽光熾烈無情，灑在那個孩子所在的草地上。

　　她身穿菲羅斯家族首席密探的制服，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為了變得更加強大，也為了保護。

　　但是有時候，她需要暫時舍棄一些東西。

　　她背對著那個哭泣的男孩，將那個男孩抓在自己衣角的手掙開。

　　她的力道或許有些大了，讓原本就身體有些瘦弱的男孩無力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可是她狠下了心，沒有回頭，只是繼續(xù)往前走。

　　男孩雙手奮力伸向自己，稚嫩的聲音中充滿了懇求：

　　“不要走......”

　　深藏在骨髓的回憶，像是驟然跌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一只溫?zé)岬氖趾鋈挥|碰到了她的手腕，上面?zhèn)鱽淼臏囟茸屗郎嘏似饋怼?p>　　她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看到一根稻草，緊緊抓住了那只手。

　　然后...從回憶的深淵醒來。

　　目光交匯，她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你怎么了？”

　　李維皺起了眉頭，他很少見到卡密爾這般失態(tài)。

　　卡密爾臉色有些蒼白，她緊張地看著李維，眼中藏著一抹恐懼。

　　“我以后再也不會丟下你了?！?p>　　她脫口而出，下意識的，仿佛已經(jīng)在心中默念了上萬次。

　　在卡密爾蔚藍色瞳孔內(nèi)深藏的恐懼之中。

　　李維看到了那個曾將他驚醒的噩夢。

　　......

　　直到他們來到了藍熏莊園的住宅區(qū)，卡密爾才松開了李維的手。

　　看得出來，她握住李維的手很用力，因為李維的手上出現(xiàn)一道道蒼白的痕跡，那是由于手部的血液被擠壓而形成的。

　　“母親很想見你，跟我過來吧?！?p>　　她恢復(fù)了往常的冷靜，語氣平淡的說道。

　　二人都很有默契的對剛才發(fā)生的事情緘默不語。

　　菲羅斯家族的密探中流傳著一句老話：

　　別總是舔舐你的傷口，難怪它永遠無法結(jié)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