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2 一株怪柳樹

　　他要去的地方是距此三十多公里外的一片小小的綠洲，說是綠洲有點夸張，那里充其量只能算一塊綠地，上面生長著一些稀疏的蒿草，還有一株姿態(tài)怪異的柳樹。鯤要去看的就是它。

　　他一路狂奔著，像是一輛橫沖直撞的沙地車，所過之處留下了一條漸漸擴散開來揚塵，像是飛機在空中留下的航跡一樣，在死氣沉沉的沙海中很是顯眼。

　　很快，就有機器人發(fā)現了他。

　　“鯤，發(fā)生什么事了？”那個機器人停下了腳步，在遠處望著匆匆跑過的鯤大聲發(fā)問。

　　鯤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因為他腦子里一直計算著路程和距離目的地的距離，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情變得越迫切，他恨不得能飛起來，一頭扎到那個地方。

　　他和那株怪柳的距離在逐漸縮短，五分鐘后，他驀然停下了腳步，像是緊急剎住的汽車一樣，兩只腳在松軟的沙地上刨開了兩個半尺深的沙坑。他緊張的看著前方，那片只有幾十米大小的綠地已經出現在視野里，那株并不高大也并不茂盛的怪柳就直直的戳在沙地上，像是鉆出地面的一根鹿角，孤獨且驕傲的挺立著。

　　鯤變得緊張起來，他呆呆的看著前方，好幾次都想掉頭逃開，但最終他還是邁出了雙腳，帶著滿腔的恐懼和疑惑，走向了可能決定他命運的終點。

　　鯤一步步走過去，雙腳踏進了綠地。他沒有再停下腳步，而是徑直走向了那株怪柳。

　　怪柳下正有一只禿鷲在啄食一堆骸骨外露的腐尸，在看到一個鐵家伙向自己走來時，禿鷲炸著頸中的羽毛向鯤發(fā)出哇哇的怪叫，向他宣誓著自己的主權，但發(fā)現對方并沒有停下的意思后才戀戀不舍的飛了起來，在鯤頭頂的天空中徘徊不去。

　　鯤來到怪柳前，彎下腰，像是端詳戀人一樣端詳著這株怪柳，觀察著每一根枝杈的走勢，數著上面的每一片葉子，甚至于連樹皮上的紋路都小心記憶著。

　　他像是突然間關機了一樣，彎著腰，一動不動，足足五分鐘的時間，一直保持著這種靜止的姿態(tài)。

　　鯤的這種狀態(tài)顯然引起了那只禿鷲的好奇心，它一邊徘徊一邊沖著他娃娃怪叫，在發(fā)現對方依然一動不動后放了心，慢慢飛過來，落在了鯤光滑的后背上。作為一只常年生活在這片區(qū)域的生物，這只禿鷲肯定不是第一次見到機器人，或許它還曾經在休眠場中的某個機器人身上作過窩，知道一動不動的機器人沒有什么威脅。它煽動著翅膀，發(fā)出勝利者的興奮叫聲，向附近的同類宣誓著自己剛獲得的主權。但它并沒有高興太久，因為它腳下的“主權”突然動了，對方直起了身子。這種遽然的變故令禿鷲大驚失色，它似乎嚇懵了，直到被“主權”直立起來的脊背掀翻在地時，才想起了逃命的事，它拍打著翅膀驚慌失措的飛上了天空，這一次它沒敢在空中停留，而是徑直飛向了遠方，連那塊誘人的腐肉也放棄了。

　　鯤并沒有去注意這只禿鷲，他站起來怔愣著看向遠方，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然后又突然蹲下了身子，開始認認真真的數著地上的怪柳落葉，數了一遍又一遍，一直來來回回的數過了五遍，才泄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地說了一句話，“我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p>　　鯤感覺自己的量子大腦一片混亂，好像快要短路了，因為一件無法解釋的事情已經得到了驗證，這讓他既恐懼又沮喪。

　　他可以100％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到過這里，可是他的量子大腦中卻儲存了關于這里的一切信息，尤其是這株怪柳樹，它的長勢，它的形狀，它樹皮的紋路走向，它上面的枝葉樹目，都準確無誤的記錄在了他的腦子里。

　　他還記得自己五天前來過這里，并在這里佇立了好幾分鐘，可是，五天前他還處于關機狀態(tài)，還是休眠場中的一具鋼鐵合金，自己不可能會來到這，可是，他確實記得自己來過這，從剛才自己對怪柳的觀察，除了樹葉數目略有出入外，其他的特征完全跟記憶相符——剛才他也數過地上的落葉，也證明了這一點。

　　剛開始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處于關機狀態(tài)中的機器人會做夢，可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現在這個判斷被推翻了。他還想到了夢游，或許處于關機狀態(tài)中的機器人可以向人類一樣，在無意識中自由活動，可是人類在睡眠時機體處于運轉狀態(tài)，能夠提供相應的能量支持，可是機器人在關機后已經完全切斷了供能系統(tǒng)，那支持身體活動的能量是從哪里來的？

　　“這，太詭異了！”鯤又喃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