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班教室里，氣氛嚴肅，個個正襟危坐，低著頭，大氣不敢穿。前不久的模擬考試情況不太妙，此刻講臺上中年班主任正在分發(fā)試卷，挨個叫名字，報分數(shù)，面色漸沉郁。
“……張旭，四十二。不錯，比上次高了十幾分，繼續(xù)加油！”
班主任把一張卷子敲在桌面，面上稍微緩和。教室首位，顛顛上來一虎頭虎腦的學生，摸了試卷就閃。
這孩子父母也是太白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雖然頑劣，但終歸聽話。他又抽出幾份卷子分發(fā)，到了最后一份，驀的沉吟不語，半晌才道：
“有些個學生，平時看著很好，作業(yè)按時完成，上課認真聽講，可一進了考場就不行了，簡單的題目也寫不出來，也不知平時的作業(yè)是如何完成的……”
班主人抽出張卷子放桌上，屈指敲了敲，全班人屏住呼吸，不敢抬頭。
“周丙希?！?p> 嘩啷！
椅子突的挪動，刮擦出刺耳的聲音，班主任眉宇深刻一分。窗戶邊站起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低著頭，頭發(fā)毛躁，穿著漿洗發(fā)白的運動衫，臉頰顴骨明顯，五指纖細，骨節(jié)突出，澀澀微抖。
教室窗戶不好，這面又背陰，冷風呼呼往里灌，冰寒刺骨。
“六十分，比上次低了二十多分，你是怎么搞的，難道換了考場就發(fā)揮不了了？”
班主任的眼神充滿審視，全班同學也大大松口氣，暗自慶幸，直接或偷偷看向這位學霸，心里又咕咚。這次模擬考試，副校長親自帶隊督查，又是將每個班級的學生打亂重編，環(huán)境大大改變，難道以往這位學霸都是……
同學們的視線讓周丙頭更低，但始終一語不發(fā)，教室里安靜。
“分差這么明顯，掉了二三十分，這其實才是你的真實水平？以前考試用了手段？”
班主任走下講臺，近距離盯著這個學生問。
周丙希眼眶模糊，不住搖頭：“我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是吧，來把這道題解出來！呵，這是上次作業(yè)的原題，你可是做出來了，考試咋就不會了？”
嘭！
班主任把試卷拍到桌上，所有人一抖，噤若寒蟬，唯有首位的憨憨不怕，班主任經常到他家去吃飯，這貨扭頭望來，笑嘻嘻，幸災樂禍，班主任回頭瞪他一眼。周丙?？粗郎显嚲恚}目很簡單，可他就是沒做，現(xiàn)在也不敢說話，淚水滴滴答答落試卷上。
“哼！把試卷抄十遍，每道題弄懂，明天親自給我講，現(xiàn)在上課！”
班主任轉身上講臺，看也不看窗戶邊，那是以往他最喜歡的學生，現(xiàn)在心氣不順，多瞅一眼都煩。
上面開始講題，下面的學生竊竊私語。一位學霸隕落，還是這般匪夷所思的大新聞，足以在年級里掀起地震。
那邊，周丙希還站著，沒有老師命令也不敢坐下。
好不容易堅持到放學，簡答收拾書包，卻又被留下來打掃教室。熟練打掃完畢，走出教室，清新空氣撲面，周丙希長長松口氣?？刹艅傋邘撞剑鲇腥藦倪吷蠐涑鰜?，勾肩搭背，一左一右，左邊那個正是虎頭虎腦的張旭，此刻笑嘻嘻：“我們去那邊玩?。 ?p> 另一個也道：“對對，我們過去。”
周丙希抄十遍，別人也要抄五遍。
生拉硬拽，三人擠到學校角落。
“嘻嘻，周丙希，我們待會要去玩，你幫個忙好不好？”
張旭從書包里抽出準備好的本子，要塞進了周丙希書包，后者抱著書包閃開，另一個也上去，三人僵持著。
“不要，我不抄！我們說好了，這回考試我不寫題，以后就不用幫你們寫作業(yè)了……”
“我們真有事，同學一場，幫幫忙嘛，反正班主任也罵你了，再罵一次也沒事呀?！?p> 兩個生生奪過書包，唰唰撕了里面的試卷和作業(yè)本，把自己的塞進去。
“五遍加五遍，剛好十遍，這不和之前一樣嘛，抄誰的不是抄?。俊?p> 張旭笑嘻嘻。
周丙希咬牙咕噥，‘我不抄，我不抄’，不甘充斥心靈，擠掉眼淚，握緊拳頭，忍無可忍，今天準備反抗一下。
“你說啥？不抄？”
嘭！
啪嘰就是一拳頭，瘦瘦小小的身子踉蹌趴倒地上，滾了身泥漿，慌忙抱起書包，倔強地爬起來，胸口又挨了一腳，后背浸濕。
“抄不抄？”
嘭！
“抄不抄！”
嘭嘭嘭！
“沒爹沒娘，給臉不要臉，我們跟你玩，那是看得起你，真把自個當根蔥了？”
兩孩子噘著嘴，學著不知誰的模樣，拳打腳踢，嘴巴里嚷嚷。
好一會兒后，就見周丙希滾在地上，擺著書包不動，兩人才冷靜一點，摸出煙和打火機，各點一根：
“走上網去，這小子還不聽話，以后考試讓他一個字也寫不了，全是零蛋！”
兩人嘻嘻哈哈走遠，好半天，地上的人才爬起來，也不敢走校門，否則肯定被人看到，然后說給老師聽，他就真正成了考試作弊，還打架斗毆的壞學生。
偷偷摸摸回到姑媽家，剛推門，就看見一個婦人在拖地。還沒走進去，這人抬頭，頓時怒容：“跑去翻垃圾啦？搞的一身臟，出去弄干凈了再回來！”
噔噔跑去河邊，低頭瞧見水中倒影，身上泥漿，臉上青紫，視線又朦朧了，水面也蕩起波紋，然后一個聲音就響在耳邊：
“那兩小孩欺負你，因為你打不過他們，你家人不要你，因為你爹媽早死，不如跟哥哥走吧，我教你怎么打人，然后回來報仇?！?p> 報仇？
是了，我該報仇！
今天和往日所受的委屈全被這人的話語點燃，變成了火焰，他明悟了什么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