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了一個比較茂密的灌木叢,坐在陰影下歇息。
輕風拂過,秦耀祖又聞到了屬于自己身上難聞的味道。
這簡直不可思議。
就算是一天沒有洗漱,味道也不應該濃烈到讓人反胃的地步。
要知道,在上一輪戰(zhàn)區(qū)生存的游戲里,他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是蓬頭垢面,那時他身上也沒有散發(fā)出如此令人作嘔的味道。
秦耀祖想洗澡了。
非常想。
這種強烈的愿望,在進入雷法埃爾星球第二天到達了極致。
秦耀祖覺得自己快要被自己身上的體味熏暈。
而此時,他已經來到了一片新的區(qū)域。
在這里,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和池塘。
秦耀祖看著清澈見底的湖水,脫去了上衣。
他必須好好洗洗。
就在他正準備脫褲子時,不遠去跑了一個人。
男人奔跑的速度很快,眨眼間便跑到了秦耀祖的旁邊。
他看都沒有看站在身旁的人,蹲下身子,用手捧著水,大口吞咽。
男人的速度太快,秦耀祖想要制止的聲音還沒有說出口,他就已經喝了好幾口。
并且男人喝了幾口后,似乎覺得不夠過癮,他趴低身子,把整個腦袋都挨在了水面上。
見到男人牛飲,秦耀祖放下準備松開褲腰帶的手。
別人在喝水,此時自己要是下去洗澡,也太沒有眼力勁了。
過了好一會兒,男人終于解了渴,他站起來,抹了把臉,嫌棄地朝遠處挪了挪。
“那個誰?你身上怎么那么臭?”
秦耀祖:“……?”說的好像你身上是不臭似的!
他也朝后挪動了幾步,認真地說道:“其實,你身上比我更臭?!?p> 男人哼了哼,轉過臉不再理人。
他快速脫完身上的衣服,朝水里鉆去。
秦耀祖看到他迫不及待地行動,心里忽然打了一個咯噔。
不對勁。
自己身上發(fā)臭只是一個個例,但,現在很顯然不是。
秦耀祖把剛剛脫下的衣裳又重新穿上,然后找了一塊凸起的大石頭看著男人洗澡。
十四洲本來洗得挺開心的,但是岸邊那個礙眼的家伙,一直用奇奇怪怪的目光看著他,這讓他非常不爽。
他忍不住大聲質問:“喂,大個子,你做什麼要這樣瞅著我?”
秦耀祖認真回道:“我想看看你用湖水洗澡后,會不會有什么不良的反應?”
十四洲哼了哼,罵道:“神經病?!?p> 神經病秦耀祖被罵也不生氣,他繼續(xù)認真看著男人洗澡。
被人如此肆無忌憚的打量,十四洲罵罵咧咧幾句后,回到了岸邊。
他穿上之前脫下的衣裳,一臉不高興地朝秦耀祖走去。
“喂,那個無禮的家伙,你身上散發(fā)著如此難聞的味道,難道不應該也去洗一洗嗎?”十四洲沒好氣地說道。
秦耀祖搖搖頭:“我不喜歡洗澡,所以我不準備洗澡,如果你覺得我身上的味道難聞,我建議你離我遠一些,還有,我不準備和任何人結盟?!?p> 十四洲哼了哼:“神經病,我也沒有準備和你結盟,誰會和一個臭人結盟呢。”
他說完,轉身離開。
秦耀祖站了起來,慢慢跟上去。
這位哼哼先生,是他進入本輪游戲后,遇見的第一位選手。
更何況哼哼先生,不止洗了澡,還飲用了湖水,所以,想要了解湖水對人體的影響,跟著他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十四洲雖然是第一次進入生存游戲,很多事情都弄不明白,但被人跟蹤,他還是察覺到。
畢竟,跟蹤他的那個家伙,太隨意,可以說是明目張膽。
十四洲氣得哼了哼,他忽然轉身,沖著身后的人大喊:“喂,大個子,你都說不與我結盟了,為什么還要跟著我?”
秦耀祖一臉茫然:“我在跟著你嗎?沒有吧?或許我們只是同路!”
十四洲哼了哼:“這破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同得哪門子路?”
秦耀祖隨口辯解:“哦,那就是巧合,或許我們的目的地是一致的?!?p> 十四洲哼了哼,正想開口說話,秦耀祖受不了,他出言打斷了哼哼先生的發(fā)言,“行了,別哼了,難道你沒有發(fā)現你的身上有什么不對勁的現象嗎?”
青年哼了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臉色頓時就變了。
“臥槽,臥槽,我的手這是怎么啦!”十四洲嚇了一跳,兩只手不停地搓揉著。
但是越搓揉,兩只手就腫得越大。
秦耀祖見狀后,不著痕跡的朝后退了幾步。
同時打開腦機,刷新實時數據。
進入荒星第三天,存活的選手依然有839人。
看來,在這一輪游戲中,很多人都選擇了營養(yǎng)劑與飲用水作為攜帶的物資。
十四洲哼哼唧唧哭了起來。
“喂,大個子,你是不是知道湖水有問題?所以才跟著我?”
秦耀祖點點頭。
十四洲氣死了,他質問道:“你這個人怎么那么壞?明明知道湖水有問題,看到我喝水洗澡,卻不制止我,難怪所有人都看不起你們暴力街區(qū)的人?!?p> 秦耀祖聽到話后臉色一沉,他沒有辯解,而是轉身準備離開。
十四洲連忙攔住了他,繼續(xù)發(fā)出控訴:“怎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們暴力街區(qū)的人就是壞人,如果不是聯邦政府仁慈,像你們這樣的人就應該人道主義毀滅?!?p> 秦耀祖氣笑了,他沖過去拿出匕首頂住青年的心臟,面無表情的說:“既如此,那么我就先人道主義毀滅你?!?p> 十四洲嚇得面如土色,他連連后退,撒開腳丫子跑了。
秦耀祖收回匕首,站在原地平復了一下心情后,到底選擇繼續(xù)跟上去。
青年黑發(fā)黑眼,但言談舉止都對暴力街區(qū)非常排斥,秦耀祖推測他應該是背叛者,或者是背叛者的后代。
一片蒼涼的平原上,兩個正在行走的人影顯得格外弱小。
十四洲伸手拍拍嘴,懊惱不已。
姆媽說得對,自己就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家伙。
明明知道能夠進入生存游戲的人都是不好惹的,可偏偏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破嘴。
十四洲看著腫得越來越大的雙手,恐懼極了。
他突然停止奔跑的腳步,蹲下身子小聲哭泣。
自己肯定是要死了,那還跑什么呢?
聽說暴力街區(qū)的人,殺人不眨眼,自己要是死在大個子的手上,估計還能少受一點折磨。
秦耀祖見青年停下,便也站定了。
十四洲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大個子的刺殺,他疑惑地轉過頭,卻發(fā)現一直跟著他的人不見。
青年直起身子,正要眺望,秦耀祖從身后繞出來,沉聲問詢:“你在找我?”
十四洲嚇得哼了哼,他心一橫,把脖子梗直了,大義凜然地說道:“你殺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p> 秦耀祖皺著眉:“我有說過要殺你嗎?”
十四洲:“說過呀,你說過要人道主義毀滅我的。”
秦耀祖嘖了下:“哦,那我現在改變主意了?!?p> 十四洲:“……”
青年捂著臉又哭了起來。
他其實根本就不愿意參加生存游戲,但是,那天在大街上看到節(jié)目組發(fā)出的廣告,想起同伴們平日里的冷嘲熱諷,不知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點了同意。
到現在,十四洲還沒有搞清當時到底是什么狀況。
進入游戲后,他被巨人追逐,為了逃命,十四州把隨身攜帶的食物和水都丟了,也幸好丟了,那些巨人為了搶奪他遺留的食物和水,互相打了起來。
他這才有幸活了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他長途跋涉,好不容易找到湖泊,又遇到了這么倒霉的事情。
十四洲越想越傷心,本來是小聲的啜泣,到后來變成了嚎啕大哭。
秦耀祖被他哭得心煩意亂,不由斥道:“一個大男人,遇到點事就哭哭泣泣,像什么樣?”
十四洲哼哼:“什么大男人,我可還是未成年,我今年才十四歲?!?p> 秦耀祖詫異極了。
這孩子14歲長得可真著急。
怎么看都像是一個20來歲的大青年。
他猶豫了幾分鐘,到底還是從空間手環(huán)里拿出一截樹根遞了出去。
一個未成年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怎么可能自尋死路來參加生存游戲這個節(jié)目。
“這是給我的嗎?”十四洲看著白色的根莖,使勁吸了一下鼻涕,一臉猶疑地問。
秦耀祖不耐煩了:“這里還有別人嗎?”
他拿出根莖后,就后悔了。
在逃生游戲,縱使只是一丟丟食物,也很重要,剛剛的側隱之心,或許在將來會讓他自己陷于危險的境地。
十四洲聽到大個子的回答,連忙伸手接過樹根。
他都已經三天沒吃東西,就算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一根清脆的樹根,被他狼吞虎咽嚼食得干干凈凈。
本來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肚子,立刻就有了飽腹感。
節(jié)目組提供的營養(yǎng)劑,雖然味道不太好,但很實用,省著一點吃,可以提供兩天的能量,但這種樹根,估計一泡尿就沒了,根本不頂餓。
看到吃得歡快的男孩,秦耀祖咬了咬牙,再次唾棄了一下自己剛剛的圣父舉動。
“行了,吃飽了就把你進入游戲后,遇到的事情說出來吧?!?p> 十四洲看到大個子臉色鐵青,就知道他心情肯定不好,也不敢再造次,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遇到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其中也包括他稀里糊涂進入節(jié)目的過程。
秦耀祖聽完后,認真分析,發(fā)現了一件事。
雖然說他與孩子投放的區(qū)域截然不同,但他們被巨人驅趕著,卻來到了同樣的地點。
或許,再過兩天,在這片湖泊周圍,一定會有新的選手出現。
十四洲見大個子似乎在思考,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腫大的手恐懼極了。
半晌后,他絕望地發(fā)問:“大個子,我的手還在發(fā)脹,它們會不會爆炸。”
“應該不會?!鼻匾嬉膊恢?,他只能安慰著說。
卻沒有想到,話音剛落,那孩子的手“噗”的一聲破了一個洞。
手掌里透明的液體爭先恐后流出來。
十四洲嚇得‘哇哇’大哭:“大個子,我真的要死了,如果我死了,麻煩把你把我存在節(jié)目組的2萬塊錢轉給我姆媽,她還不知道我參加了這個游戲?!?p> 秦耀祖在孩子手掌破裂時連忙避開飛濺的水液,聽到孩子的哭訴,也說不出什么話安慰。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男孩腫脹的快速擴散,不一會,就遍布全身。
十四洲整個身體像吹氣的氣球,就連臉龐都變大了。
秦耀祖下意識后退,不敢讓男孩流出的液體沾染在身上。
他沒有想到湖水污染會導致如此嚴重的后果。
太陽漸漸西斜,十四洲身上的液體持續(xù)流淌,他閉上眼,漸漸說不出話。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就算被人嘲笑膚色,被人看不起,他也一定不會為了證明自己勇敢參加這個生存游戲。
秦耀祖一直在一旁陪伴,在男孩絮絮叨叨的話語中,他知道了男孩的名字。
他說他叫十四洲。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的十四洲。
他的姆媽,以前生活的地方是葬龍街區(qū)。
姆媽說他們的種族,曾經無比輝煌,出過很多偉大的人,也出過很多浪漫的詩人,但后來,他們的種族沉寂了。
他的姆媽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成為了背叛者,但,后來她后悔了。
她想回去,可是怎么可能呢?
注射了凈化劑,她就成為了低種自然人。
十四洲倒在地上,看著天邊的白云。
他曾經無比痛恨自己的出身,他想要融入高種自然人,但是,無論怎么努力,卻依舊被人瞧不起。
那些人總是說來自暴力街區(qū)的人都是異種,他們冷漠,殘忍,生性喜斗,十四洲覺得自己被騙了。
大個子看著不好相處,但是卻遞給他一份甘甜的食物,他還一直陪著自己。
他說他叫秦耀祖,名字取得好老土,長得卻還挺周正。
十四洲哼了哼,慢慢閉上眼。
雖然自己要死了,但死去的時候好歹有一個人陪伴。
男孩最后失去意識的時候,看到的是一雙憐憫的眼睛。
這是他短暫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受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而這人,偏偏來自葬龍街區(qū)。
真是太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