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粥
理查德慢慢扶起了跪倒在地的大叔，然后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動作。使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大叔和孩子在一旁不知所措，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他們見過包里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榴彈，每一個這樣的小東西就可以讓活生生的、上一秒還有血有肉的人變得支離破碎，腦漿和腸子向不同的方向各奔東西。
他們還見過一種更大的、從天空上轟鳴的鐵鳥扔下來的東西，只要一顆就可以燃起熊熊的大火，釋放出有毒的黑煙，讓他們生活了幾十年的村落、房屋成為一堆燃燒的木炭，讓整個家園散發(fā)出一種惡心的、烤肉般的氣息。
他們還見過成片的人像秋天里的麥子一樣倒去，裝備精良的士兵們說是要帶來民主與和平，卻拿起了手中死神一樣的鐮刀。
他們見過太多了，所以也害怕會像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一樣死去。
他們因為死亡的恐懼，已經被嚇傻了。
跪倒地上磕頭的樣子，難道不比在攝影師鏡頭前舉起雙手的孩子讓人惋惜？
理查德將他們的表現(xiàn)盡收眼底，卻沒有多說什么，原本看好戲的興致直接沒得一干二凈。
他在考慮是否要改變原先的計劃，本來抓個向導到目的地后就直接殺掉的，看現(xiàn)在這么做似乎是不太妥當？
他原本打算抓的是那些惡貫滿盈的強盜，這樣的人送他一個痛快理查德覺得都是便宜對方。因為在這種混亂的地方，人就不只是人了。
還可以是獸。
茹毛飲血、殘忍扭曲的獸。
可是眼前這兩個強盜并不是這樣的人，他們或許只是剛剛從人生的十字路口走過，出于饑餓和生存的本能選擇了一條可以讓人活著的路。
更別說還有一個孩子......
理查德看著這兩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強盜，看著他們虛弱的身體，看著孩子如同皮包骨一樣的身材，聽著兩個人肚子里不斷傳來的咕咕聲......
大叔的嘴唇已經干裂，粗糙的臉上布滿了泥點子，身上沒有什么刺眼的血跡......
孩子身上穿著對他來說有些大的外衣，腳上只有一只靴子，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里還是有著光芒。
看看情況，如果害了人就殺掉，無辜......就給一些食物和能自保的武器。
理查德思考了一下，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并不是說他沒有同情心或者是別的什么東西，他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無私的愛，卻也存在著純粹的惡。
一個孩子，也有扣動扳機的力量。在不了解事實真相之前，他不會做出一些先入為主的觀念。因為這無疑是對可能存在的受害者冤魂，最為不負責任的行為。
理查德在這之前完全不認識這兩個人，也不知道他們有著什么樣的故事，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在這個混亂的地方活下去的。
難道僅憑“看起來可憐”就要大發(fā)善心，把自己的物資無私的分給他們？
如若他們憑借著理查德的一時憐憫在未來殘害了更多的人，他又該如何看待自己這一番行為呢？
............................
“咕咕~”
沉默的氣氛被孩子腸胃發(fā)出的嚎叫打破。理查德瞅了眼縮在角落的他們，默默地打開了一個背包。
大叔看到這一幕，瞳孔急劇放大，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滿是污漬的手在顫抖，可他的眼神卻默默地瞟向了放在地上的菜刀。
心臟在劇烈跳動著，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在翻找著什么東西的男人。腦海里甚至浮現(xiàn)出這個男人掏出武器，然后就是他的尸體擺在地上的畫面。
萬一眼前的男人在翻找著武器呢？
沒有猶豫，他猛地將小男孩推向帳篷外面，自己撲向了理查德，看樣子是想要趁理查德不備，直接控制住理查德的動作。
理查德背后像是長了眼睛，直接一個轉身，就躲開了大叔的撲擊，一腳把對方踹翻，然后另一只手鎮(zhèn)壓助想和他拼命的小豆丁。
他無奈的示意了一下手上的鍋，對著紅眼睛的大叔說道：
“這是鍋！鍋，你懂嗎？不是槍，也不是武器。”
可是看著大叔仍然警惕的盯著鍋的眼神，理查德就知道自己的話是沒有任何用處了。
語言不通啊~
無奈的搖了搖頭，理查德用一只手鎮(zhèn)壓住反抗的小豆丁，另一只手靈活的把鍋架起。而一旁的大叔由于小豆丁還在理查德手上，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橘黃色的火焰舔舐著鍋底，散發(fā)出一種迷人的香味。雪白的米粒在鍋子里起起伏伏，看起來是格外的誘人。
一旁的大叔咽了口唾沫，肚子里傳來一聲比小男孩還要大幾倍的轟鳴聲。
而理查德手邊的小豆丁早已忘記了掙扎，而是雙眼放光的盯著鍋子，哈喇子都要滴在理查德的手上了。
由于考慮到兩人可能很久沒吃過飯，理查德只煮了少許稀粥，怕兩個仿佛是餓死鬼的家伙因為一餐飽飯而傷到身體。
如果一個人沒有吃飯很久，一下子吃太多東西的話，是絕對會出大問題的。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攪了攪粥，發(fā)現(xiàn)已經煮的足夠了，理查德拿起兩個小碗，每個碗都舀了滿滿一勺的粥。
看著濃稠的粥液順著碗邊流向碗底，大叔和小豆丁吞咽唾沫的聲音就越發(fā)的頻繁了起來。
理查德把其中一碗遞給小豆丁，另一碗遞給了大叔的方向。
大叔滿臉懷疑的盯著這碗粥，好像里面是什么致命的毒藥一樣，只是那股香氣蔓延到鼻尖的時候，他的肚子就開始大張旗鼓的抗議了起來。
看向一旁，小豆丁早已經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了稀粥，像是一個貪婪的幼崽在索取母親的乳汁。
理查德輕輕拍了拍小豆丁的背，讓他不要噎著。而一旁的大叔經過復雜的心理斗爭，終于也端起了粥碗，小口小口的吸了起來。仿佛這是什么稀世罕見的珍寶一樣。
理查德看著這一幕，嘴角帶起了一點弧度，自己卻沒有去喝粥。
很快，看起來很大的一鍋粥在兩個饑餓的人面前完全不夠看，一下子就被消滅的干干凈凈，一點殘渣都沒有剩下。
小豆丁舔著碗底，仿佛還在回味白粥的味道。
大叔走到小豆丁面前，把一碗沒有動過的稀粥放在了小豆丁的眼前。他察覺到了理查德的注視，于是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不那么憨厚、有些嚇人的笑容。
丑丑的臉上，居然還有兩滴晶瑩的痕跡。
可小豆丁看了看那碗粥，沒有去動，而是扯了扯大叔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