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陌深深呼出一口氣,他伸出右手,一柄泛著紅光的長劍出現(xiàn)在他手中,此刻,他臉上神情已經(jīng)變得漠然,同傾華平日里的表情一般無二,再無半分調(diào)笑之色。
他那兩壇酒仍用左手提著,右手提著劍便上前打橫挑起了傾華的劍尖。傾華見狀,挑了挑眉,手上使力,將翎陌的劍反壓至地上。忽的一下,傾華手上略松了力度,像是無力般。
翎陌抓住機會,猛的把劍從傾華劍下抽出,反手便朝著傾華刺去。傾華看著眼前的劍芒,她勾起嘴角,魚兒果然上鉤了。
她伸出左手便朝翎陌的劍身狠狠一拍,“鏘——”的一聲,翎陌手中的劍便被她拍得歪向一邊,傾華右手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上了翎陌的脖頸處。
翎陌側(cè)頭瞄了瞄架在自己肩上的利劍,冰涼的劍尖點在他頸間,鋒銳的劍氣已經(jīng)割開他表面的皮膚。
“結(jié)束了,翎陌?!?,傾華把劍從他頸間移開,她已經(jīng)回復(fù)了以往那般的平靜。
翎陌不禁輕笑一聲,那笑聲之中似乎隱隱有著自嘲的意味。他與傾華二人均是沒用仙力,只是單純的比拼劍術(shù),可他顯然落于下風(fēng),傳言指傾華的劍法凌厲且不花哨,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傾華的劍法簡單大氣,并無過多所謂優(yōu)美的動作,只有最基本的刺,步伐移動之間也不見絲毫凌亂。
翎陌見傾華要走,不由分說便攔住她,“等等,不還有一招嗎?”。
傾華抬眸,反問道:“你連我兩招都過不了,又如何有第三招?”。
翎陌一時語塞,匆忙間隨意編出一個理由,“可你剛剛不也沒把我怎么樣嗎?說不定…說不定你在劃破我頸間前,我能躲開呢?”。
見傾華沒出聲,他接著又道:“你不也沒劃破嘛?那這結(jié)果又有誰知道?就一招,你再使出一招,若是我真的躲不過去了,你再走也不遲?!?。說到這,他言語之中已然帶上幾分無賴之意了。
傾華想了想,有些認(rèn)同他的話,她有些后悔,她剛剛已經(jīng)直接一劍劃下去的,“好,最后一招?!薄?p> 翎陌沒想到傾華竟然真的答應(yīng)他了,呆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不過他有些發(fā)愁,這一招又該怎么躲過?
正當(dāng)他苦苦思索之時,傾華的劍便已經(jīng)又一次的朝他刺去,他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劍尖,電光火石間便想出該如何躲過了。
翎陌拼盡全力用手中的劍在傾華的劍右側(cè)處,格擋了一下,隨后果斷棄劍,腳下步伐加快,朝傾華瞬移而去,他伸出手指在傾華右臂上輕點了一下。
“哐當(dāng)”一聲,傾華手臂一麻,手中的劍亦隨之落地,這一劍,沒有碰到翎陌一絲一毫。
“怎么樣?殿下,我這可算過關(guān)了?”,翎陌滿臉笑意的看著傾華問道。
傾華眼中流露出意外之色,她沒想到翎陌會這樣破去她的劍招,沉默半響后道:“算,酒拿來吧?!?。
翎陌笑嘻嘻的把其中一壇酒遞了過去,傾華接過后便直接揭開封蓋,頓時酒香四溢,翎陌這酒名為雨初玲瓏酒,是他特意讓人從人間買來的。
據(jù)說此酒酒味醇和而濃郁,味香且悠長,乃是取初春新雨釀制而成,酒成后需窯于洞中存放三年,方可取出。
翎陌見傾華想直接喝下,忙阻止道:“殿下且慢,說是喝酒,自然不能用仙力化解,在下還望殿下能夠如同凡人一般喝酒。不若如此的話,那喝酒還有什么意義?”。
傾華認(rèn)為既然愿賭服輸,便該按照翎陌的意思來,她沒說什么,只是散去周身圍繞著的層層仙力。她幾個急步上前,一個輕踏便躍上了一旁高聳的竹子,她站立于竹子的頂端,抓住酒壇的壇口便直接湊到嘴邊,她仰頭喝了一口。
入口只覺甘洌,入喉后又覺像是火燒般辛辣,回味甚是綿長。
翎陌抬頭望著她喝酒這般干脆,不禁喝了聲好,他也不上去,只在傾華站立的那根竹子下方挨著坐下,也仰頭灌了一大口。他喝得急了些,一些酒溢出,順著他的下巴,滑過他的脖頸,流進了微敞著的領(lǐng)口。
只消酒落喉頭,他便大聲道:“果真是好酒,下回去人間也得再買些回來?!薄K趾攘撕脦卓?,像是才想起上頭的傾華般,“怎樣?傾華,我這酒可合你口味?”。
只聽傾華清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在此之前,我未曾喝過酒,這應(yīng)當(dāng)是算好喝的。“。
”未曾喝過?“,翎陌覺得有些驚奇,他沒想到傾華活了好幾萬年都居然沒喝過酒,”那你可真得好好嘗嘗了,酒是個好東西。凡間有句詩,怎么說的來著?“。
翎陌思索了片刻,終于記起,”噢,我想起來了,是這么說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是真的可以解憂的,不高興時喝上幾壇,喝醉了便什么都記不起來了,第二天起來時也就把不高興的事全忘光了;高興時更要喝上幾壇,酒這種東西,你會越喝越高興的。”。
許是這酒烈了些他也喝得急了些,翎陌喝了不過半壇多些,便有些上頭了,他開始有些忘記傾華的存在了,他從未在旁人前不清醒過,他先前每次喝酒都是一人自斟自飲的。
他的目光渙散了些,講話也不像之前那般大聲了,聲音略小了些,倒有些像是喃喃自語,“我是青丘的翎陌,我阿娘是青丘帝君的掌上明珠,我是青丘的繼任帝君,可那又怎么樣?我現(xiàn)在就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流浪兒,還要…”。
翎陌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已經(jīng)完全聽不清了。傾華正邊聽他說話邊小口小口地喝著,忽的聽見他的聲音突然拔高。
“還要是個弒母、亂父心智的流浪兒,你們都是我是魔胎,可不是嘛!你們說的沒錯,我就是個魔胎,那又如何?你們懼我,遠(yuǎn)離我,何嘗不是怯懦?”。
傾華聽到這,她的身子一頓,青丘的魔胎?亂父心智?
她想起自己在數(shù)千年前曾親手殺掉一人,據(jù)說那人原來不是這樣的,是因為他的妻子誕下了一個魔胎,那魔胎的魔氣讓他當(dāng)即失去神智因為被其所侵蝕,變成一個只知殺人的瘋子。青丘的帝君因那人是自己的女婿,再加上此事也并非是他的錯,便只讓人把他關(guān)押起來,沒有把他殺死。后來不知為何,此人突然從牢里跑了出來,在人間殺了許多凡人,她知道后便去將此人解決了。
沒想到,這竟然是翎陌的父親。
翎陌他,應(yīng)該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死去吧?
傾華從竹子上落下,她看著眼前半靠在竹子上的翎陌,目光中染上了幾分復(fù)雜,她不知自己是否應(yīng)該跟他說出這件事。
此時的翎陌已經(jīng)喝光了壇中的酒,他眸光中帶了幾分迷離之色,他看見傾華朝自己的方向走去,他雙手用力強撐起身體想坐直,諷刺的笑道:“怎么?你也是來嘲笑我的?”。
傾華上前扶住了他,淡然道:“你醉了,還是回去休息吧。”,她瞧清了翎陌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跟他說什么,他都不會記得,既然如此,那便不說了。此事,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她又何必急于這一時?
翎陌一把拂開傾華的手,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說話的語氣像是個置氣的小孩,“你是來嘲笑我的,我才不讓你扶,還有,我、沒、醉,我才不回去?!?,他一字一頓的解釋自己沒喝醉。
眼見他就要一頭磕到竹子上,傾華忙伸手拉住了他,她不想在這看翎陌發(fā)酒瘋,便掐了個昏睡訣甩他臉上,不過眨眼間,他便軟軟的倒下。
傾華一手托扶著昏睡過去的翎陌,一手提著自己尚未喝完的酒壇,便朝竹林深處的陌桑院走去。
走進院中木屋后,傾華直接把翎陌丟在床上就離開了,她之前沒照顧過人,連被子都沒幫他蓋一下,便直直離去。
傾華晃了晃手中的酒壇,見還剩下大半壇,便坐在院內(nèi)的木椅上,身子半靠著石桌,繼續(xù)小口小口的喝著。她抬頭看著皎皎明月,忽的便想起了廣寒宮里的嫦娥仙子,她想,嫦娥應(yīng)該挺清閑自在的吧?
她自有記憶起,便是天帝一直讓她修煉,每日不是練劍,便是修習(xí)心法。后來等她成年后,便一直出外歷練,那時候,便是每日與人廝殺。她很少回九重天,很多時候都是在人間,因為那些兇獸總往人間跑,攪起不少天災(zāi)人禍,而她便是去平亂的。
想著想著,手中的酒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喝完,她站起拍了拍衣裙,便放下已空的酒壇,回紫宸殿了。
夜色深深深若無,竹葉沙沙沙如鈴。
看似靜謐安詳?shù)囊雇?,誰又能安然無憂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