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下,乞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靠墻,或躺在野地,懶洋洋曬著太陽,捉著虱子。
司徒府的大門還是敞開著,沒有丐幫的人進來,也沒有真正的乞丐進來。
葉飛站在屋門前,眼上纏著黑巾,抬頭望著太陽。他已經(jīng)能感覺到了光亮,他的生命也在重新燃起。
旁邊廚房里飄出來可口的飯菜香,珠兒就像一位賢惠的妻子,不僅能燒得一手好菜,更能照顧得丈夫無微不至。
“準備吃飯了?!敝閮禾鹛鸬穆曇艟拖窈魡拘膼鄣恼煞?。
葉飛已不用人攙扶,對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已熟知。轉身向廚房走,步子剛邁出一步,就聽到背后腳步聲響起,同時就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甭曇袈犐先ズ芸蓱z。
聽到這個聲音,葉飛本想轉身的動作瞬間停下了。他知道背后站著的就是白頭翁。也許對方還沒有認出他,所以他不能回頭。
珠兒在廚房向外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三尺高的瘦小老叟站在院子里,滿頭白發(fā)閃著亮光,灰色衣衫不但很完整,還沒有一個布丁,樣子看起來還很精神。
“不像是丐幫的人,北方口音,肯定是出門在外遇到難處了?!敝閮盒闹胁孪胫呀?jīng)盛好了一碗米飯端了出來,米飯上還有青菜和五塊肥得流油的豬肉。
白頭翁沒有道謝,接過來就吃,吃得很快,狼吞虎咽,好似一個餓死鬼。
葉飛趁機進了廚房,背對著門。他也早已饑餓,一會可能會有一場惡戰(zhàn),所以他必須先填飽肚子,所以他吃得也很快。
珠兒坐在葉飛對面,吃著飯,眼角瞟著白頭翁,等待他吃完飯趕緊離開。
“姑娘,再來一碗?!卑最^翁在門口可憐巴巴望著珠兒。
珠兒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又給盛了一碗。
白頭翁又狼吞虎咽,吃完抹了抹嘴,打了幾個嗝,又喚道:“姑娘,有茶嗎?”
珠兒給他碗里倒?jié)M了茶,站在他面前瞧著他。
白頭翁一口氣喝完茶,抬手抹嘴,滿足地笑道:“姑娘,你站在這里是等我給飯錢嗎?”
珠兒面無表情,道:“我是看你還需要什么。要不要找個床再睡一覺?”
白頭翁笑著點點頭,“這主意不錯,茶足飯飽,是該睡一覺。這午后的太陽照得我眼皮都抬不起來了?!?p> 珠兒還是面無表情,譏誚道:“睡醒之后呢?是不是不想走了?”
聽到這句話的人,通常不是生氣就是轉身離開,而白頭翁沒有走,也沒有生氣,笑道:“有吃有喝有住,還往哪走?不過爺爺我也不白吃白住。我看你爹爹眼睛好似有問題,我這有專治眼睛的良藥,我送你兩顆?!?p> 珠兒心中一動,臉上還是面無表情。她跟隨金鏢王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除非她想讓你看到。
白頭翁伸手進懷里掏出兩顆櫻桃大小的紅色藥丸,“給?,F(xiàn)在就給他服下一顆,到晚飯時再給他服下一顆?!?p> 珠兒接過藥丸,“這是什么藥?”
白頭翁道:“祖?zhèn)髁妓?。?p> 珠兒轉身偷偷聞了一下藥丸,來到葉飛對面坐下,道:“爹,把藥吃了?!?p> 葉飛毫不猶豫,接過來吞進肚里。
白頭翁看到葉飛吃下藥,轉身隨便找了間屋子,推門進去關上了門。
葉飛已經(jīng)吃飽了飯,聽著珠兒也吃完之后,才說道:“今天天氣不錯,你好多天都沒出去了,不如出去走走?!?p> “外面丐幫的人有很多,還是等你眼睛好了之后再出去吧?!?p> 葉飛微笑,“我是讓你一個人出去。那些丐幫的人只守在外面卻不進來,我覺得很奇怪,你出去也許能聽到些消息?!?p> 珠兒輕聲道:“那個老頭有點奇怪,我感覺來者不善?!?p> 葉飛搖頭,“我一個瞎子,你又不會功夫,他如果有惡意,早就動手了。更不會給我們藥?!?p> 珠兒道:“還是算了。這司徒府比外面好玩的多,而且吃得用得什么也不缺,后院還有存了很多種蔬菜,冰窖里還有很多肉。我們就算不出門,在這半年也餓不死?!?p> 葉飛必須讓珠兒離開,因為他已經(jīng)預感到白頭翁就是沖著他來的。他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準備,可以死,但不能讓珠兒一起死。
他說道:“后院有水果嗎?”
珠兒想了想,搖頭道:“這倒沒有。你想吃水果啊?”
“那你就去買。多買一些,多買幾種。好久沒吃了,倒是想得很?!?p> 珠兒站了起來,“那好,你就在這等著,那也別去,我很快回來?!?p> 葉飛聽著珠兒走遠,起身來到院子,停在白頭翁房間門口,“你是來抓我的嗎?”
門開了,白頭翁走了出來,笑道:“你倒是好心,害怕我傷害那位好心的姑娘,故意把她支出去。不過爺爺我做事有原則,她給了我飯吃,我就不會傷害她。我只要你一個人?!?p> 葉飛道:“好!丐幫的人就在外面,現(xiàn)在我就出去?!?p> 白頭翁道:“你真想死?”
葉飛凄然道:“殺人償命,我又能躲到哪去?”
白頭翁哼了一聲,“要你這么說,爺爺我早就該死了。這個世上沒有誰該死,只要你夠狠,夠本事,沒人能殺得了你。甚至有了權,你就是別人命運的主宰?!?p> 他說的沒錯,葉飛深知道這一點,可有什么用?
葉飛道:“我本事不大,武功不高,沒有權,所以我只有死?!?p> “可是至少你有希望。”
“什么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卑最^翁停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你只要眼睛恢復,你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葉飛很好奇,“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想抓我領賞嗎?”
白頭翁笑道:“我沒有說不抓你領賞???只是我讓你知道,你眼睛恢復就能活下去。”
“你要和我公平比試?不想欺負我一個瞎子?”
“公平?我不知道什么叫公平。我也不是君子。你想不通就別想,因為很快你就會知道的。好了,我要休息了。不要打擾我?!?p> 葉飛不懂,他想不通,江湖上的怪人本就很多。
怪人往往都有獨特的性格,絕佳的武功,就比如牧牛人。
鋪滿青草的山坳小道上,牧牛人騎著一頭水牛,手拿一根竹鞭,樂呵呵地望著對面的一輛牛車。
牛車本是他的,現(xiàn)在上面躺著霍淳和胡穎穎,坐著梁嵐和梁箐。
牛車已停下,停在牧牛人五丈之外。
梁箐低聲道:“娘,你看那個老頭,像不像表哥說的那個牧牛人?”
梁嵐也在打量著牧牛人,低聲道:“小心點?!?p> 霍淳微微斜著身子抬頭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蒼白,“師娘,就是他!你們不要管我們,快跑!”
梁嵐也是久經(jīng)沙場,心中雖慌,表面還是表現(xiàn)得很鎮(zhèn)定,說道:“別說話?!比缓笙萝噷δ僚H苏f道:“老丈,請讓一下。”
牧牛人道:“為什么是我讓?你們不能讓我先過嗎?”
梁箐也已下了車,揮鞭把牛車趕到路邊停下,很客氣地說道:“老先生請?!?p> 牧牛人騎著牛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道:“你們有銀子嗎?”
梁嵐淡淡道:“銀子不多,五十兩夠嗎?”
牧牛人擺擺手,“五十兩買四條命,太少,太少?!?p> 梁嵐冷冷道:“你覺得多少合適?”
牧牛人屈指算了算,道:“怎么也要一千兩。”
梁嵐道:“是誰花錢讓你來的?我愿意雙倍給你?!?p> 牧牛人嘆道:“可惜,可惜,是我自己讓我來的。聽說葉家的葉雨劍法名震天下,可惜葉長青死得早,他的徒弟又不成才。你是他夫人,應該功夫不會差吧?我很想領教一下?!?p> 梁嵐道:“葉雨劍法是葉家絕學,我并未習得一招半式,你若真想領教葉雨劍法,何不多等幾日,待我葉家弟子學成之日,再來比較?”
牧牛人低頭思考,小眼珠轉了幾圈,抬頭道:“好!”頓了一下,繼續(xù)道:“不過,你那最好的兩個徒弟武功也不過稀松平常,等他們達到葉長青的造詣,恐怕要再等二十年。二十年他們等得了,我老人家可等不了,想來想去,不如現(xiàn)在殺了殺了你們,也免得心煩?!?p> 梁嵐道:“以他們兩個的資質,最多十年。我們就定個十年之約?!?p> “哈哈……”牧牛人大笑,道:“十年?一年我都嫌多!這樣,我給你們半年?!?p> 話音落,他雙手在牛背上輕輕一拍,人就飛向了梁箐。速度之快,猶如迅雷,只見空中人影一閃,已經(jīng)到了梁箐跟前,伸左手就去抓梁箐的胳膊。
梁箐嚇得花容變色,連忙后退躲避。
梁嵐在梁箐右側,兩人幾乎是并肩而站,見牧牛人突然沖過來,也是一愣神,看他要抓梁箐,忙出腿橫踢他左軟肋。
牧牛人本已伸出的左手突然改變了方向,向梁嵐襲來的腳脖橫切下去,同時右腿向后一滑,身子就后撤了半步,也隨之矮了下來。
只聽“喀”的一聲,梁嵐的腳脖被打斷,踢出的腳力道未減,向上折了過來,腳尖點到了小腿背。
梁嵐痛叫聲剛起,牧牛人右掌就到了,正拍在她右肩,又是“喀”的一聲,肩甲骨被打碎,人也向后飛出五六丈撞在樹上。
梁箐此時剛退后站穩(wěn),看到瞬間的功夫梁嵐已重傷不起,她自知無法相救,轉身就向路另一側的林子逃去。
霍淳和胡穎穎在車棚里都聽得真切,怎奈腿腳還不能下地,心中的滋味自是無法言表。
牧牛人沒有去追梁箐,看著躺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梁嵐,走上前去,說道:“沒想到曾經(jīng)的一代女俠竟這般不堪一擊,有了家室,把功夫都荒廢了嗎?”
梁嵐又恐又怒,嘴角淌著血,疼得說不出話來。
牧牛人又道:“我老人家說話算數(shù),半年時間,到時候不是我死就是你們死!包括你的兒子!”說完,他身影一躍而出,進到樹林就不見了蹤跡。
水牛還在路邊吃著草,地上還有他的竹鞭。
梁箐正在一棵大樹上偷偷看著。看到牧牛人消失在另一側樹林,她跳下樹來,跑回到了梁嵐身邊。
“娘,我扶你上車?!?p> “箐兒,快,快走!快去找飛兒,告訴他去崔伯家,見到崔伯就說……”梁嵐突然停住了,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梁箐急急道:“娘,別說了,我們先離開這。”
梁箐把梁嵐抱上了牛車,趕著車急行。
突然,車后銅鈴響起,梁箐回頭看,只見牧牛人騎著水牛,拿著竹鞭,又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