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亦寧到了深圳第二天,老媽高素芬休班帶他去東門老街買應季衣服,他從哈爾濱帶過來的衣服都是些厚衣服,不適合在深圳穿。
同樣是九月天,哈爾濱和深圳簡直就是兩個世界。一個冷風習習,一個熱浪滾滾。
和母子倆同行的還有一個叫高陽陽的河南小伙子,面容清秀,小眼睛笑瞇瞇的,也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和高素芬是同事,都在西北大飯店當服務員。因為這小伙子和高素芬同樣姓高,又和任亦寧歲數(shù)差不多,高素芬對這孩子很是親近,有拿他當自家兒子看待的架勢。
任亦寧看向高陽陽的目光有些同情,有事沒事干嘛要和這些中老年婦女打交道?不知道她們嘮叨起來很可怕嗎?
要是他自己的話,不到萬不得已,恨不得八輩子不和自己的老娘見一面?,F(xiàn)在有些飯店流行做什么媽媽的味道的菜,他只記得,他媽做飯可難吃了,也不知怎么就當上了廚娘?
對于任亦寧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高素芬自然是不知道也不理解。
在她眼里,穿上新衣服的兒子是這世界上最帥的小伙子,這么帥的小伙子怎么能埋沒在后廚那個煙火繚繞的地方?
她希望兒子穿著白襯衣,打著領帶,坐在辦公室里吹著空調喝著茶。而眼下,在深圳這個嶄新的移民城市多的就是機會。
在任亦寧還沒來之前,她就研究了兒子的前途,兒子打小就聰明,要想學什么就會什么,她在成堆的培訓機構宣傳單選中了一個專門培養(yǎng)動漫人才的機構,今兒個借著買衣服帶任亦寧過來看看。
動漫培訓班在二樓。
高素芬?guī)е哧栮柡腿我鄬幧狭硕?,辦公室很大,窗明幾凈的,有幾個年輕人問他們是不是想報名?
高素芬看了任亦寧一眼,問,“寧寧,媽媽給你報這個動漫班,學兩年就能上班掙錢了,你愿不愿意?你不要擔心學費問題,我來這兒一年,已經(jīng)給你攢夠了一年的學費,一年八千,兩年一萬六。”問完了任亦寧,轉身又對高陽陽說,“陽陽,要不你跟你爸媽說一下,你也來學這個,男孩子家,當服務員終究沒有什么前途?!?p> 高陽陽很有禮貌的笑著搖搖頭。
任亦寧卻是二話不說,直接轉身蹬蹬蹬的跑下了樓。
一看這情形就是十分的不愿意。
高素芬連忙跟著下了樓,任亦寧剛來深圳,人生地不熟,走丟了就麻煩了。
還好,任亦寧生氣歸生氣,還沒走遠,而是站在人行天橋的階梯旁等她。
“寧寧,為什么不愿意學動漫???我覺得這是一個有前途的工作,坐在電腦旁做動漫,又不累有體面,多好!”高素芬繼續(xù)做兒子的思想工作。
任亦寧看了他媽一眼,很認真的問,“媽,是不是我想做什么你都支持我?”
“你想做什么?說來聽聽。”
高素芬是個小事迷糊,大事擰得清的人。
“媽,我想報考藝術院校,我喜歡唱歌,喜歡主持節(jié)目,還喜歡街舞?!?p> 高素芬傻了一般的望著兒子,字斟句酌的對兒子說,“兒子,藝術學院之類學費很高很燒錢,老媽這點工資供不起,而且,即便老媽節(jié)衣縮食的把你供出來,可你知道,要出來找工作又得很多錢打點,況且,老媽還得給你攢錢買房娶媳婦兒,兒子,你學其他的不行嗎?”
“算了,我還是學廚吧,明天安排我上班,學什么都要錢,學廚總不會要錢?!?p> 任亦寧冷淡的說了一句,徑直上了天橋。
高素芬看著兒子挺拔的背影,突然就涌出一種特別心酸的感覺,兒子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可卻好像覺得離自己山高水遠。
當天晚上,高素芬和任亦寧來到燈火輝煌的綠水青山度假村逛了一下,度假村里有很多高檔飯店,最大最起眼的就是國宴店和西北店,其余的還有海南椰子雞,重慶烤魚店,河南菜,山東菜,湘菜,東北菜但川菜店卻不怎么上檔次。而且,高素芬昨兒上班還聽說,川菜店和河南店的廚師,服務員每天約架,打得鬼哭狼嚎,頭破血流的,自家兒子血氣方剛,也正是打架鬧事的年紀,萬不可跟這些人混到一起。哎,怎么辦?學川菜還是西北菜?站在霓虹燈閃爍的西北飯店門前,高素芬問任亦寧,“你想在哪家店干?現(xiàn)在這年頭,開飯店的都缺人,你想去哪家店都行?!?p> 17歲的任亦寧仰望著這家顯得特別高大上的西北飯店,心里居然莫名其妙的涌出幾分自豪,這是自己家鄉(xiāng)的西北菜,開在深圳這繁華之地的西北飯店。
而他此時特別佩服崇拜的是開這家西北店的老板,能把上不了臺面,土里土氣的西北菜搬到北上廣深這些大都市,也不知是何方大能?
任亦寧記得老媽告訴過他,這家西北飯店是他們家鄉(xiāng)的大老板開的,做的是正宗的西北菜,招收的廚師也全是他們當?shù)氐奈鞅比?,一進后廚,一股子家鄉(xiāng)土話,就像在家里一樣。如果任亦寧進了這家飯店,應該如魚得水,很自在。
任亦寧有一瞬間的心動,他很想走進這家西北飯店,那里面都是他的同鄉(xiāng),都說著家鄉(xiāng)的土話,都喝過家鄉(xiāng)的黃河水
但是。
高素芬又說,“我昨天問了一下管我們的廚娘主管,說了一下你的情況,主管答復我說,按學徒工一個月三百元錢的工資,我又去問了其他飯店,學徒工一個月都是五百元錢。”
任亦寧猶豫著。
高素芬接著又說,“寧寧,你學過一年的川菜,有基礎,找一家川菜店,試試菜,說不定就能拿廚師工資呢?”
任亦寧聽了他家老母親這番話,有一種沒得救的感覺。
他就整不明白了,他家這位還不到四十歲高齡的老娘,一輩子也不知道上了他老爹多少當,怎么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愚蠢?
而且,他雖然年歲小,沒什么社會經(jīng)驗,可他也明白得很,就他一個身份證上顯示還沒成年的少年,一沒有推薦,二沒有靠山,三沒裙帶,人家憑啥給他廚師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