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翻班的日子,下早班回到單身職工大院,任衛(wèi)東拿著碗筷來到食堂買飯。
這個時間到食堂買飯的人不多,買飯菜窗口處,只有那個紅格子姑娘一人,今天她身著水紅色上衣,下穿藍色牛仔褲,腳踏一雙白色運動鞋。
這打扮令人耳目一新,眼前自是一亮,任衛(wèi)東上前幾步,還沒等他開口,只聽這姑娘小聲道:“這段時間上什么班?好幾天沒見來買飯了?!?p> “前幾天上中班,上午來買飯也沒看到你?!比涡l(wèi)東從布袋里掏出錢,與碗一起遞進窗口,只留筷子在手里,道:“要份豆芽粉皮,三個饅頭?!?p> “晚上沒事吧?”姑娘舀好菜,拿起饅頭遞出來,沒等任衛(wèi)東回答,說了句:“送我下班回家?!?p> 不待任衛(wèi)東回答,姑娘羞澀地扭頭走進另一間屋子。
“嗯?!比涡l(wèi)東心頭卻一時懵了,這是姑娘主動約自己,生平第一次,心里不由一陣激動。
這里答應著,那問話的人卻不見了。只好端著碗離開,任衛(wèi)東機械地走回宿舍,一邊向嘴里夾菜,一邊咀嚼著剛才事情。
從他人口中,任衛(wèi)東得知這姑娘名叫賈鈺欣,為人誠實平和,平時不多言不多語。盡管兩人從沒近距離接觸過,言談舉止中明顯地覺得她對自己有好感。這是一個好女孩,知冷知熱,文靜內(nèi)斂,儀態(tài)大方,不是只顧自己,唧唧歪歪,驕躁狂妄的那種女孩。
這樣的事情本應男生邀約,既然人家女孩主動提出,況且這事情不是誰都可以碰到的,從天而降的好事自然不能讓它滑身而過,沒理由不答應。
回到宿舍,任衛(wèi)東喝了幾口出門時涼在杯子里的水,很快吃完飯。
摘下腕中手表放在床頭里側(cè),坐在床上,拿起床頭那部從家里帶來的毛主(zhu)席選集第一卷,翻到夾有紙條的那頁看了起來,這是已經(jīng)看了兩頁的那篇《矛盾論》,里邊有一段話,任衛(wèi)東記得清清楚楚,那就是“舊過程完結(jié)了,新過程發(fā)生了。新過程又包含著新矛盾,開始它自己的矛盾發(fā)展史?!?p> 現(xiàn)在自己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大學,那個階段已經(jīng)過去,那就意味著高中階段的各類矛盾已自然消失,盡管目標沒達成有些遺憾,但過于糾纏也于事無補。
現(xiàn)在當了煤礦工人,當前主要矛盾就是如何解決好工作和自我提高這一對矛盾。井下工作,從去段里參加班前會開始,再回到地面吃飯,十三四個小時是跑不了的,睡覺最少要七八個小時,這樣一天時間所剩寥寥無幾,空余時間也就是三四個小時。如果再遇見其他閑雜事情,那就根本無法學習了,現(xiàn)在又平添了這件事,以后屬于自己的時間更少了。
高中畢業(yè),沒來礦上那階段,是任衛(wèi)東最苦惱和困惑也最有空閑時間的一段時光。想要戰(zhàn)勝那種苦惱和困惑,唯一的辦法就是讀書,在屬于自己那個小屋子里二十四瓦昏暗的白熾燈下。
就是在那個時候,任衛(wèi)東體會到了讀書的意義,就在于心靈的寄托和靈魂的安頓。也是在那個時候,從家中一個壁龕里發(fā)現(xiàn)了那套布滿灰塵的毛主(zhu)席選集,學會了從書中去領略思想方法,也讓自己盡快地從高考失利沮喪的陰影中走出來。事物發(fā)展過程中,自始至終存在著矛盾。只有妥善地處理解決好各種大大小小的矛盾,才能使自己更進一步。
蓋著被子,半躺半仰地靠坐在床頭,一邊手拿著書籍,任衛(wèi)東不時地用鋼筆在書本上劃著條條杠杠等各種符號,另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不知什么迷糊著了,手一滑,“嘩啦”一聲,書本掉在地板上,任衛(wèi)東卻沒有發(fā)覺這些,只見他身子向下一伸,整個身體滑倒了床上,睡著了。
“幾點了?”
猛然睜開雙眼,屋內(nèi)一片漆黑,任衛(wèi)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趿拉著拖鞋,來到門后伸手摸著電燈開關繩,“咔嗒”一聲,刺眼燈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內(nèi),回到床頭拿起手表,晚上九點多了。
萬幸的是,還沒過賈鈺欣下班時間。
匆匆忙忙地端著臉盤,來到洗漱間,任衛(wèi)東草草地洗把臉,穿好衣服。
晚上九點二十分左右,來到食堂門口,剛好賈鈺欣從里面出來,看到任衛(wèi)東卻沒停下腳步,只是說了句“稍停就下班,你先去大院門口西邊等我”就去了廁所。
轉(zhuǎn)身慢慢向單身職工大院門口走去,路上行人不多,路燈下任衛(wèi)東的身影越來越長,然后漸漸變短,又變得越來越長。
這個時候,上早班的人已經(jīng)睡下,養(yǎng)足精神準備第二天工作,上夜班的人早已去礦上參加班前會,現(xiàn)在這個點應該走入井口,奔向各自工作地點,上中班的人還在井下緊張地忙碌著,快一個班的時間了,可能連一口水也沒來得及喝上。
街上行人也很少,任衛(wèi)東出來職工大院向西走去。這時候,一些在大院里上班的人,騎著自行車陸續(xù)地從門口出來向各自家奔去。
佇立在走一棵大樹下,任衛(wèi)東可以透過昏暗的路燈可以看到路上行人,而路上行人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注意到樹下有人。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少人,仍未看到賈鈺欣。
難道她已經(jīng)過去,自己沒看到?不可能啊,明明自己眼睛沒眨一眨?;蛟S是沒走這條路,也不對啊,這里是她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如果走其他地方就要多走不少彎路,一個女孩子大晚上根本不敢。
怎么回事?任衛(wèi)東心里有些著急,欲要從大樹下走出來,沿原路回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來了,來了。一個女孩騎著自行車在大樹前邊的路上停了下來,正是賈鈺欣。
“怎么才來?嚇得我不輕,這要回去找你哩?!笨吹劫Z鈺欣,任衛(wèi)東從她手里接過自行車推至大樹下,支好車撐子。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么長時間。騎上自行車才發(fā)現(xiàn)前輪沒氣了,找?guī)讉€地方才找到氣管子,所以來到現(xiàn)在。”用手捋了幾下額前劉海,賈鈺欣氣喘吁吁地道。
“沒事就好,早晚無所謂。騎著自行車,遠遠地看上去,你就像是一只鴿子輕盈地飛來?!比涡l(wèi)東笑著改變話題。
沒接任衛(wèi)東話茬,賈鈺欣看了他一眼,又看一下路燈卻道:“快十點了,路燈很快熄滅,和你說話不能太長了,再說家人也會掛念的?!?p> “明白,你現(xiàn)在走我也是不反對的。黑燈瞎火的,你騎夜路我也不放心啊。”這個女孩看似很有主見,對此任衛(wèi)東是理解的,擔心她的安全。
魯泰恒
以前總認為,煤礦工人的肌膚應該非古銅色即油墨色。后來才知道,他們有些人的膚色潔白得可與小姑娘相媲美,那是長年勞動在無日照的井下的緣故。 求收藏,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