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要毛毛草草的

　　看到張君祥悶悶不樂的樣子，任衛(wèi)東問明情況，見到班長闞尚旺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闞尚旺也無不憂郁地道：“衛(wèi)東，咱先不說這個事。我問你，聽人說你正在學習，準備考礦務局職職工大學，對不對？”

　　“聽他們瞎傳，沒有的事?！比涡l(wèi)東心里一驚，這事傳得夠快的，趕緊否認。

　　“哈哈。衛(wèi)東，不管有沒有這事，我認為一個高中生不應該一直窩在煤堆里，只當勞力使喚。應該多動動腦子，怎樣減輕煤礦工人的體力勞動，改善勞動環(huán)境，不用整天喝這些煤粉，咱區(qū)里有兩三個得肺病的。想想咱們干的這些活，真不是他娘的人干的?！?p>　　“闞班，高抬我了。我現(xiàn)在和你一樣就是個煤黑子，哪有什么能耐??？咱別替人家多操閑心了，這些是礦上那些領導和工程師們的事。咱們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怎樣減輕麥收對工作影響?！?p>　　“哈哈，你小子，說到點子上了。以前麥收，礦上段里都組織幫工隊，現(xiàn)在這幾年沒人管了。”

　　任衛(wèi)東說道：“創(chuàng)高產(chǎn)，沒人可不行啊。段里不搞，我們自己搞啊，不違反規(guī)定，還能一舉兩得?！?p>　　闞尚旺心動了，下決心組織幫工隊，見過張君祥道：“君祥，安心上班，麥子不會壞地里，班里對你們這些人不會不管不問的?！?p>　　班前會前，人來的差不多了，闞尚旺清了清嗓子道：“會前，咱們說個事。

　　這個月，工作面條件不錯，段里組織創(chuàng)高產(chǎn)，也制定了保勤措施。

　　只要人員齊全，我們班完成任務沒有問題。只是眼看馬上就麥收了，班里家住附近農(nóng)村，需要收麥子的有五六個人。

　　少出勤這些人，完成任務是不可能的。大家說說，怎么辦？”

　　人們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有的說：“我們班三四十個人，集中二十多個人應該沒問題，一天幫兩家，三天就差不多了?！?p>　　有的道：“不會割麥子的也去，去了捆麥子運麥子?！?p>　　有說正經(jīng)事的，也有開玩笑的：“給他幫了忙，還要接著回來上班，他家白白胖胖的大公雞就撈不著吃了?！?p>　　還有的道：“幫忙可以，可不能看到人家媳婦漂亮，就拔不動腿??！”

　　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闞尚旺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差不多了，就決定道：“大家說的有道理。我看這樣吧，從后天開始，早上六點到他們村口集合，六點半開始割麥子，11點半回礦上吃飯，準備下井。今天回家后，家里要收麥子的，準備好鐮刀，捆麥子的草繩子及其他工具，別到時候去了沒有家伙什啊?！?p>　　“闞班，這幾天想休個班?！彼捯粑绰?，只見張偉進站起來道。

　　“休什么班，嚇湊熱胡鬧。”兩眼一斜楞，闞尚旺狠狠地看向張偉進。

　　“不是湊熱鬧，家里傳來信，讓我這幾天回去。”兩眼盯著闞尚旺，張偉進不示弱。

　　“怎么不是？明明知道現(xiàn)在是麥季保勤的關鍵時候，休班的人多。你早不請假，晚不請假，現(xiàn)在這時候才請假，不是湊熱鬧是什么?！?p>　　“別人能請假，我就不能請？他們休班你許了，我休班你非不許。這不是欺負人嗎？”

　　“別人早就請了，你是臨到跟前才請，怎么許你?。?！”

　　“現(xiàn)在上班人少，大家有困難應該克服一下，多上班，我是不會忘記大家的好的?！?p>　　“什么好不好，誰家沒有事。闞班，你能說你家里就沒事?！?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眼看要吵起來。任衛(wèi)東走過去，附耳對張偉進說了幾句，他就沒在言語什么。

　　闞尚旺不愿意看到張偉進，起身走向值班室。

　　這時，有人開始議論。說什么，多上班不多開錢。年年麥季保勤，也不見多開多少。

　　其實這僅僅是工人之間的抱怨，會上或當著段長、書記的面，誰也不敢提。雖然段長客氣的問了一下大家有沒有意見，誰敢大庭廣眾之下提敏感的意見，這無疑是犯上作亂。只能忍，忍字高?。《颊f忍字頭上一把刀，可不忍那就隨時是一刀。

　　“衛(wèi)東，你過來?！倍卫镏Р繒浲跬脕淼綍h室門口，對著任衛(wèi)東一擺手。

　　什么事??？這里開著班前會呢。書記叫又不能不去，任衛(wèi)東隨著王同堂進入他的辦公室。

　　“這段時間表現(xiàn)不錯，稿子寫得及時，也能寫到點子上。但是......”這次王同堂沒有讓座，而是坐在辦公桌前，一開始還和顏悅色的，話語轉(zhuǎn)折以后，臉色突然沉了下來。

　　“但是”這個詞一出，任衛(wèi)東心里不免一陣緊張：書記頭幾句還算滿意，現(xiàn)在話語一轉(zhuǎn)可就不妙了，可能是自己哪里出了問題。究其原因，任衛(wèi)東撓了撓頭皮想不明白，聽他說下去。

　　“前段時間礦大門口保衛(wèi)科截煤塊打仗的事，我聽說了。你能勇敢地站出來打抱不平，說明你是個熱血男兒，很有正義感。但是......”王同堂說到這里又用了這個詞，卻沒有停頓繼續(xù)道：“你不應該把它寫成什么報道，沒有經(jīng)過我的允許你就投到宣傳科稿件箱里。”

　　把它寫成稿子怎么不合適了？工人有錯可以處罰，也不能打人，我這是揭露黑暗。雖然我只是個通訊員，也算是一名小記者。記者的職責不僅是歌頌，揭露也是分內(nèi)之事。任衛(wèi)東不以為然，心中不服地肺腑道。

　　“你沒有政治覺悟，缺乏敏感性。我說這句話，你不要不高興。”看任衛(wèi)東表情，王同堂知道他心里有抵觸：“不要忘了，你是采煤三段的通訊報道員，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整個段里。按規(guī)定，你寫的每篇報道都有經(jīng)過我的批準才能繳到宣傳科，這是原則。不知道你們培訓的時候講沒講這條?！?p>　　話至此，王同堂臉色稍緩：“幸虧這次是許科長開箱拿的稿件，看在我和他關系不錯的份上才沒有繳到牛科長那里。否則，一旦礦領導知道了，說不定就要重重地處分你，更不用提通訊員不通訊員了。”

　　“這么嚴重？！”任衛(wèi)東一臉詫異，脫口說出這句話。

　　“你認為呢？寫報道不是鬧著玩的，不能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也不能以個人好惡亂來。有些人因為這個耽誤了自己一輩子的前程?！蓖跬枚似鸨用蛞豢谒溃骸安贿^，話又說回來，你干這個不久，也不能全怨你，怪我沒有提醒你。”

　　聽到這里，任衛(wèi)東心中有些悔意，身上泛起雞皮疙瘩。

　　“你想啊，拿礦上的煤回家私用，本身就是不對的，處罰應該。盡管保衛(wèi)科那人處理方式不對，這卻是另一件事情。你千不該萬不該寫報道的時候，將這兩件事情攪合到一塊，還為那人抱不平?！笨粗涡l(wèi)東復雜的表情，王同堂笑道：“年輕人，經(jīng)的事情少，免不了會好心辦壞事。行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下井去吧，以后注意就是了，不要毛毛草草的?！闭f完，他手擁著任衛(wèi)東后背出門，關門上鎖。

　　“衛(wèi)東，虧了你?！痹诰诘热诵熊嚨臅r候，張偉進對任衛(wèi)東道：“真不知道如何收場。”

　　“實際上，請假沒錯?！毖劭锤皼]有自己班里的人，任衛(wèi)東低聲道：“錯在你不該大家討論去幫工的時候，你這不是拆臺嗎？況且你可以私下里給闞班說說，說不定會許你家哩，誰家里也不能掛免事牌。”

　　“怪我，當時頭腦一發(fā)熱，在班前會上請假，也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闞班下不了臺。”張偉進有些后悔。

　　“這沒什么，誰也不能處處拿得準。我說啊，下班后，湊空給闞班道個歉，說不定可能會準你假呢?！比涡l(wèi)東給他出了個主意。

　　連續(xù)四五個上午，任衛(wèi)東都去幫助同事收麥。

　　張君祥正常出勤，一個班也沒休。張偉進請假，只在家呆了一天，又趕回來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