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正巧碰上還是特意找她
街道上已是空無一人，月亮低低地懸在頭頂，清輝灑在青石板路上。
桂熙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她茫然地往前走著，在這偌大的京城，她只認識白子蘇、容燦、安如玉。
如今白子蘇將她趕出了白宅，容家是容不下她的，她不知道安如玉住哪，也不想去找他。
她只是走著，腳下的影子淺淺地，安靜地跟著。
夜晚的京城真安靜，真自在。
該怎么辦？
等明日跟容燦道個別，若他肯給些盤纏最好，若是不提，她便一路走回新鄉(xiāng)縣。
快要開春了，河里捉些魚，地里挖些野菜，總能有吃的，等回了新鄉(xiāng)縣，便跟她娘呆在那兒一輩子也不出來了。
走了一個多時辰，她有些累了。
也不知身在何處，看到街邊人家的廊下有一口大缸，頂上扣著只竹蔑，缸內(nèi)空無一物，她爬了進去，把竹蔑重新扣好，坐在缸里睡著了。
直到陽光透進竹蔑照到臉上，她才醒了過來。
外邊已經(jīng)有了人聲。
她頂著竹蔑站起來。
“哦喲，缸里怎的有個人？”
一旁經(jīng)過的路人被嚇了一大跳，驚詫地看著她。
廊下坐了個白發(fā)老太，正在挑撿著身前小竹籃里的豆子，聽見路人說話，也朝她看了過來。
“大娘，這是您家的么，對不住昨晚沒地方睡借用了一宿。”
“缸里怎么好睡人?！?p> 白發(fā)老太嘮叨了一句，看她干干凈凈，睡也睡了，便不再多說：“無妨?！?p> 她身邊的大碗里有兩只白面饅頭，桂熙覺著餓了，多看了幾眼。
老太拿了一只遞給她：“沒吃東西吧？”
“多謝大娘！”
桂熙有些驚喜，雙手接過已經(jīng)冷掉的饅頭。
饅頭有些干，堵在喉嚨處吞都吞不下去。
“哦喲，吃慢點。”
大娘在她的背上用力拍。
“多謝...大娘?！?p> 總算順下去了。
只是一個饅頭，卻吃得眼淚汪汪。
吃完饅頭，該做正事了。
桂熙跟大娘打聽容宅的方向，那坊名她是記得牢牢的。
“勞駕打聽一下，彩云坊在何處？”
“你去彩云坊做什么，那里是高官達人住的地方?！?p> “我有個姑母在那里做工，我去投奔她?！?p> “哦，好像是往西邊去?！贝竽锊淮_定，又招手問不遠處的街坊，嗓門大得很，“彩云坊在哪塊，這小哥要去彩云坊?！?p> “彩云坊哦，往西，往西再往南。去那里做什么？”
那人嗓門更大。
附近的人都往這邊看，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這個小哥要去找他的姑母?！?p> 大娘大聲回道。
“哦，哦。往西，再往南。”
那人又大聲地回她。
大娘轉(zhuǎn)過臉來問她：“聽到了么？”
“聽到了，多謝大娘?！?p> 往西，也不知道往西多遠，往那邊走便是了。
大約要拐彎了，她在心里跟自己說。
便拐彎了。
又問了一兩個路人，總算找到了容宅。
桂熙抹了點灰擦到臉上，走到府門口問看門的家?。骸靶「?，麻煩幫我通報一下容小公子?！?p> 她本就是小廝打扮，臉上再抹了灰便差不多有點乞丐的意思了。
那家丁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了看她，覺得她沒有理會的必要，也不說話。
身上沒有余錢打點家丁，她只好厚著臉皮又卑微地問了句：“小哥，麻煩通報一下容小公子，就說有個舊相識找他?！?p> “小公子出門去了?！?p> 家丁一邊閃避著射來的陽光，一邊不耐煩地回道。
“何時回來？”
“這我們做下人的哪知道？”
“容小公子何時出門的？”
“已經(jīng)走了兩日了?！?p> 家丁說完，便轉(zhuǎn)過身子不打算再說話了。
遇到她的那日便走了？看樣子是出遠門了，今日見不到他了。
桂熙喪氣地離開了。身后家丁低聲嘀咕了一句：“小兔兒爺?！?p> 又是兔兒爺，那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他們要這么說她？
她滿腹疑問，但如今想這個沒用，還是出城去吧。
出城的路是印象的，她順利地摸到了城門口。
走了這小半日，早上那只饅頭早已在肚中化凈了。
這里離河還遠，路邊好像也沒有野菜，只長著些草，青黃青黃的，還未全部返綠，桂熙只好空著肚子往前走，什么都沒帶，連個水囊也沒有，也沒點火的火折子，這一路怕是有的吃苦了。
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可是哭有什么用。
走得腿腳沉重，總算看見左前方有一條河流，河面寬闊，波光粼粼。
原本想著從河里抓魚充饑，但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太簡單了。抓魚談何容易，她又不會游水。她在河邊站了好半晌，希翼有一條乖順的魚會自己跳上來，跳到她懷里。
可惜風平浪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落魄如斯，連魚都不搭理她。
天無絕人之路，水邊長著幾叢剛出新綠的蘆葦，被她一眼瞧見了。
蘆葦還未長高時它的嫩根尚可入口，倒也可以解一下饑渴。
只是它們長在靠岸的水里，離岸還有一臂遠，須得俯著身子伸長了胳膊才能堪堪夠到。
若是身上有吃的，她便不打它們的主意了。眼下她還是要冒險夠一下的，再沒有東西吃怕是要餓死了。
有時候最誘人的，也是最危險的。
一條路，它未必是生路。
人倒霉時，喝涼水它也會塞牙縫。
桂熙一頭栽進水里時，她的腦海里便浮現(xiàn)了這些念頭。
只是來不及再想更多的人生道理，她掙扎著冒起頭來：“救命！”
身上的薄棉襖轉(zhuǎn)眼吸滿了水，沉重地貼在身上，扯著她往下沉。
腳底踩著泥了，可惜淤泥又滑又軟，她的腳不斷地往下陷。
慌亂間手邊抓住了幾根蘆葦，只是它們細而無力，她的身子仍是不聽話地往后仰。
“救命！”
她只喊了一聲，冰涼的水淹過她的臉。
她松開無用的蘆葦，用力劃動著四肢，水流卻將她推往更深的地方。
水面像一塊綠色的寶石一般，陽光灑上去，似金粉似的，煞是漂亮。
這塊綠寶石越來越大。
上次落入水里，有容燦相救。
這一次，誰也不在身邊。她要默默地死在這條河里了么？
她會沉入水底被魚蝦王八啃成一副灰白的骨架，還是變成一具浮腫丑陋的尸體浮上水面，漂向遠處，然后被陌生人發(fā)現(xiàn)？會有人把她打撈上來，給她好好埋葬么？
娘親，我希望我會漂到新鄉(xiāng)縣，讓我看你最后一眼，你再把我好好安葬。
一道黑影打破了綠寶石的平靜。
有人跳入水中，托起桂熙，將她推往岸邊。
涼意襲卷了全身，她咳吐著喝入的河水。身后那人不管不顧地把她拎了上去。
她被扔在地上，一雙腳出現(xiàn)在她眼前，接著身上被蓋上了一件厚厚的衣物。淚眼模糊中，她看清是一件銀色的棉披風，遇到山賊那晚她曾用它蓋過。它不是被落在那間廢棄的屋里了么，又被找回來了？
抬起頭，眼前站著的那人正是拄著拐杖的白子蘇，他低頭憐惜地看著她。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