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為何要橫著出去
馬蹄聲踢踏,離她上次出城不過幾日,城外已是青綠漸起。
她回頭張望,希冀車后出現(xiàn)一個身影,他們或氣喘吁吁,或策馬奔騰,揚手高喊:阿熙~公子讓你回去~
果真身后有一匹白馬飛快馳來,馬上人低伏身子,一時看不清面容。
身旁的車夫扯扯她:“莫站起身,當心掉下去?!?p> 那馬越來越近,近至身側(cè),一越而過。
“哎!”
她揚手喊他,馬上人側(cè)頭望她。
驚鴻一瞥,竟不相識。
身后再無追馬。
“多瞧幾眼,再往前便看不到城門了?!?p> 趕馬的車夫見多了離別之情,悠然相勸。
語氣悠悠,輕描淡寫,卻似一道驚雷。
再看不到他了么?
“哎哎!”
幾聲驚呼,車馬停下,那幾個客商個個回頭望她,一臉驚悚。
她低頭一望,已腳踏泥土立于道旁,恍然間竟已翻身下了馬車。
“怎么了?小哥?!?p> “我不跟著你們走了?!?p> “你主家給過錢了,到了新鄉(xiāng)不用你付帳了?!?p> 這個破落小廝,莫不是怕我們訛了他的車費,急急要逃?
“我不去了,可以把車費還我么?”
臭小子打得一手好算盤,主家掏錢,他想落袋,拿他們當中轉(zhuǎn)站?
“等我們回來再說!”
這幾人絕塵而去,逃也似的。
她默默看著他們,幾個身影越來越小,變得像幾粒黑芝麻,撒在天邊不見了。
無良商家!罷了,小爺不跟你們計較。
子蘇哥,我回來了!
開門的福叔一臉驚訝。
“你怎地沒走?”
他探頭左右張望,急切地尋找已經(jīng)走過的車馬。
“說好了卯時的,銀錢都已經(jīng)收了,不至于忘了吧。”
又安慰道:“你再等會兒?!?p> 忙不迭地又要關(guān)門,如今她已不是白家人,不必多言,怕控制不住把她拉進來一把滅了,免得老是提心吊膽她會不會泄露機密。
她卻急急地擠進半只腳:“他們已經(jīng)走了。”
無良商家怎地收錢不辦事?真是令人著惱。
“做生意的不講信用,怎么做得好?我去找鏢局,實在不行,讓他們專門為你走一趟鏢。”
“福叔,我不走了,我回來了?!?p> “不走了?”
從前日起便鬧著要走,惹得白子蘇為她落了一場淚,還連累他為她到處找車馬和鏢局,如今陪客聯(lián)系好了,遣散的銀子也給足了,這會兒輕輕巧巧地返回來,說不走了?
耍了他們,還白白賺了二十多兩銀子,有這等好事?
他也想要這等好事,唯恐說聲想走,夜里腦袋便不知去哪了。
“這宅子豈是你想走便走,想來便來的?”
“那......”
她呆住,這里有結(jié)界么?出來便進不去了?
“你等著,我去問一下公子?!?p> 大門被用力關(guān)上,差點撞扁了面門,門上的細塵揚起,細碎地蓬勃。
“啊嚏!”
哪個思量我了?
思量的人此刻正坐在書房。
陽光穿過書房門,在地上落出一圈亮白。
若是穿過這道門便能去他想去的地方,該有多好,看看他想看的人此時在做什么。
“公子。”
抬眼看,是福叔。
“阿熙在門口。”
他懵了:“還未走么?”
這些商家怎地這么不靠譜。
“他說不走了,要回來?!?p> 就知道她舍不得走。
福叔看他的眉眼輕快起來:“那我去讓他進來?”
“等一下。”
說走的是你,說回的也是你,讓你這么輕易回了,我白子蘇做主家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這宅子豈是他想走便走,想來便來?”
“我也是這么跟他說的?!?p> “哦。”
竟拾了人牙慧,想個更狠的。
“你跟他說,若是再踏進了這個門,往后便由不得他走了,想走便得橫著出去?!?p> “是?!?p> 小崽子,看我不一把捏住你?
白子蘇關(guān)節(jié)捏得咯咯響,以往從未這么捏過,他知這對指關(guān)節(jié)不好,容易脫臼。
大門緩緩打開。
門外的地上有幾只螞蟻的尸首,被碾成細小的黑點,必得蹲下身仔細查看,才能看清它們可憐的跟身子粘在一起的腳肢,它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從白家門前經(jīng)過,被便她踩了,還踩了好幾遍。
“福叔,公子讓我進去么?”
“公子說若是你再踏進這個門,往后便由不得你走了,想走便得橫著出去?!?p> 橫著出去?
為何要橫著出去?
橫著不是會卡住么?必得豎著才出得去。
“想明白了再敲門?!?p> 大門又無情關(guān)上。
不是結(jié)界,勝似結(jié)界。
她坐下,盤腿,雙手捏訣放于兩膝。
這必定是白子蘇要考量她,就若有些才高八斗的大家閨秀,新婚之夜總要拿些難題考考新郎官,這也算是一種情趣。
她桂熙自然是知情識趣的。
只是她橫著怎么出去?
得有人抬著才行。
為什么要抬著她出去?
好好地為什么要抬著她出去?
哦!
必是她不好了才要抬。
不好了?
傷了,殘了,或死了,都可稱為不好了,大抵“死了”的答案更為貼切。
想明白了!
子蘇哥,我來了!
當這木漆斑駁的大門離她的指關(guān)節(jié)只有半指遠時,她似乎真的遇上結(jié)界了。
不對,他什么意思?
是說若是我進去了,那便只有死了才能出去?
他怎地這么狠!
白子蘇他怎地這么狠!
不讓回去便直說,繞什么彎彎子!
你是老娘們么?!
早知如此,才剛跳下馬車做什么?若不然此刻已走出好遠。
再氣惱也無用,總得想個法子。
不是還有阿燦么!
回都回了,再去跟他告?zhèn)€別。
若是他愿意在京城幫她謀個差事,也是可以的。
看門的仍是上次那個家丁,卻不再冷眼橫目,竟帶了一絲和善。
想必上次白子蘇跟他打聽她時,塞過銀錢了。
只是再怎么塞銀錢,他只給消息,不管好壞。
“小公子還未回來。”
罷,這一走,不知此生還能否見到他。
總得見了他跟他說一聲才好,免得他惦記。
她思忖著總要在京城盤桓幾日,暫且再去找個熟人,看能不能蹭個飯留個宿。
安如玉?
罷了,若是被白子蘇知道了,不知道這個狠人會干出什么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