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這位小公子認錯門了
夜涼如水,再熱鬧的時辰也有人群散去的時候。
大街上,兩個少年一個背著一個,
穿鞋的背著穿襪的。
“先送你回去,往哪邊?”
“自然先送你回去?!?p> “先送沒鞋子的。”
“先送妹妹。”
兩人爭執(zhí)不下,直到穿鞋的把穿襪的從背上扔下來:“自己走。”
“好好,先送我?!?p> 穿襪的重新爬上穿鞋的少年背上,像疊烏龜似的。
兩只“烏龜”慢慢地往前挪去,越挪越慢,直到底下的那只“烏龜”冒出了熱氣。
“阿熙,你累了么?”
“不累!”
“不累便好?!?p> 背上的安之若素,底下的氣喘如牛。
這么明顯的反話都聽不出來!
看來這阿燦也不怎么聰明,怎地攤上了這么個哥哥,怕是等老了還得她護著他這個老傻子。
上邊那只“烏龜”自己滾了下來,滾到她跟前:“來,該我背你了?!?p> 早該如此。
她也不客氣,像只青蛙似地蹦上去:“駕!”
他便邁開了風火輪似地,一溜煙地穿街過巷,直將她送到白宅前邊。
她本不識路,只知道轉過了無數個彎,拐過了無數條巷,只以為他是奔著容宅而去,一路“駕、駕”,如騰云駕霧一般,樂不可支。
底下的容燦卻輕巧地剎住腳步將她放下,一個轉身,低低言了一句:“你快進去吧?!?p> 身形一閃,帶起一陣風,便在她眼前消失了。
他怎的將她丟在路邊?
她莫名其妙,抬眼看見白子蘇和福叔正站在宅前看著他們。
竟已到了平江巷。
白子蘇的木制拐杖換成了一根半人高的烏杖,看來腿腳已好了許多。
他冷冷的目光涼薄地掠過她的頭頂,直到容燦逃竄的小身影消失在街巷盡頭,才又重新落回她身上。
他是不喜她和容燦來往的。
她卻和他這么親密,還疊在一起滾回來了。
身邊的溫度直降而下,夜露寒涼,殺氣逼人。
此刻的白子蘇,如真正的殺手一般,只是在那站著,便如一把出鞘的寒鐵劍,那令人窒息的死亡威脅穿過夜色,直送到她跟前。
她腿腳一軟,又想跪地求饒,又想轉身逃命,腳尖碰腳尖,一個不穩(wěn),最終還是當街跪了下來。
石板路磕得膝蓋生疼。
“福叔,我們認錯了,那不是阿熙,我們進去吧?!?p> “是?!?p> 兩人轉身進宅,留下她跪在街中莫名其妙。
沒有認錯啊。
木門嘎吱關上,她如夢初醒,撲過去敲門:“子蘇哥,福叔,是我,阿熙!”
門開了一條縫,福叔露出半張老臉:“小公子,阿熙是我家的一個小廝,不是你這樣風流倜儻的小少爺?!?p> “福叔,我就是這里的小廝,只是換了件衣裳罷了,一件衣裳罷了?!?p> 是啊,她只是一個小廝罷了,穿成貴公子模樣,竟把白子蘇和福叔都比下去了,膈應誰呢?
有多張揚,此刻就有多卑微。
不卑微些,那門可就關上了。
“讓他進來吧?!?p> 白子蘇在里邊淡淡地說了一句。
她如獲大赦,撲入門內,終于回來了。
之前白子蘇腋下?lián)沃照?,走路一腳深一腳淺。
如今他撐著根烏杖,走路仍是一腳深一腳淺。
但氣勢不一樣了。
那烏杖通體包黑,泛著一層低調的油光,近手處有一個凸起的結節(jié),顯得有些滄桑,仿若經過了時間與歷史的浸潤,成了智慧老人手中的權杖。
而年輕的白子蘇,大約是智慧老人的繼承者,繼承了他的杖。
“去哪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像一個嚴父對忤逆之子第一句溫和而嚴厲的開場。
“去......去煙花之地了?!?p> “什么?”
“嚴父”大吃一驚,回轉身來驚訝地打量著她,一下子暴露他尚顯年輕的模樣。
她這一身紈袴子弟的穿著,穿得跟個粉面小郎君似的,又是跟著紈袴子弟容燦,去那種地方簡直是太正常,太胡鬧了。
而她竟不對他隱瞞,似乎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想必容燦對她有所隱瞞,不曾說清此乃鬼混之地。
“在何處,是哪家?”
“哪條街不曾問,不過那家我記得名字,云桑閣?!?p> 她渾然不知地又扔下第二個令白子蘇震驚的回答。
云桑閣是什么地方?
京城鼎鼎有名的勾欄院,里面的小郎倌模樣、本事個個一流,進去消遣的都不是一般人。
這么明顯,容燦也不是一般人,阿熙跟著他能有好么?顯然是圖謀不軌。
這個傻小子,好的不學學壞的,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去那做什么了?”
“喝茶,順便去看阿燦的相好了?!?p> 她說起容燦的相好竟一點也不以為意,看來她還未入他的彀,要不然多少會有些醋意。
“他相好什么模樣?”
“可俊了,皮膚嫩得可以掐出水?!?p> “只喝了茶?”
“是,后來去醉清樓了。”
醉清樓的菜價不便宜,也不是一般人進的。
憑他白子蘇這么些年對人性的了解,若說容燦對她沒有一點企圖,他是不信的。
釣魚之前必得下餌。
在她面前擺足豪爽的架子,先帶著這個沒什么見識的少年見識花花世界,過一陣子他便給她一筆不多不少的銀子,讓她學會大手大腳地花錢。
當她習慣了花錢如流水的生活卻沒有能力支撐時,那便是他收網的好時機了。
他會暗示她,甚至都不用他暗示,只要她跟著他,聽他的話,他讓做什么便做什么時,她便變成他手里的魚,被他一口吃掉。
吃掉以后是馬上吐骨頭,還是多嚼幾次,那便看容燦的德性了。
不管怎么樣,最終受傷的只有她阿熙,這個被毀掉的傻小子。
得想法子阻止她和他來往。
這個阿熙一向蹬鼻子上臉,不一下子弄怕她怕是壓不住她。
白子蘇分析完一大圈,沒算到她是容燦的親妹妹。
桂熙正覺著今夜便要風平浪靜地過去了,白子蘇卻用力一頓烏杖,橫眉豎目:“胡鬧!”
吼聲沖破云霄,嚇得天上的月亮為之一抖。
她更是抖了三抖:“怎,怎么了?”
“往后不許你跟那容燦來往!”
“為,為何?”
為何,他白子蘇能把這些說給她聽么?
她懂什么,她只懂他是小人之心。
一眼瞧見她身上穿著的月白色緞袍,正覺著礙眼呢。
他一臉暴怒,揪住她的衣襟。
稍一用力,那袍子便嘶啦一聲,蚌精開殼似的,往兩邊裂開了。
里邊還有內衫。
她卻受了侮辱似的,立馬抱緊了前胸,哭著跑進睡房了。
臭小子,往后容燦一喊你換衣服,你便想起這雷霆一撕,想必不會輕易地上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