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有塊香胰子就好了
陽春三月,鶯飛柳長,越往南邊,春意越發(fā)濃厚起來。
“駕~”
桂熙撒著歡似的,緊緊地跟在陳遣農(nóng)后邊。
馬蹄聲悅耳動聽,似比青茗的七弦琴聲更讓她覺得愉悅。
因是起程晚了,路上再怎么飛奔也未遇到投宿的驛站。
直到紅通通的殘陽只余小半片露在地平線上,陳遣農(nóng)才勒住馬,四處張望。
“今晚怕是要露宿了?!?p> 桂熙指著左前方:“好。那邊有一片湖泊。”
他看了一下,果然有湖泊隱在一片楊樹林之后。
“去那兒看看。”
兩人策馬奔下官道,奔向那片樹林。
樹林不大,圍著湖邊也不過二三十棵,在湖邊也能望到官道。
兩人將馬拴在樹上,桂熙去撿干樹枝,陳遣農(nóng)脫了鞋襪下湖撈魚。
“大人小心些,水里泥滑?!?p> 她邊撿樹枝邊朝他喊。
噗通!
陳遣農(nóng)身子一歪撲倒在水里。
“大人!你怎樣了?”
她扔下手中樹枝,奔到湖邊。
他從水里浮上來,吐了一口水:“你個烏鴉嘴!”
太好笑了。
她嘻嘻哈哈笑起來,回去繼續(xù)撿樹枝。
干草塞在攏起的細碎樹枝下面,點上火,火焰便騰騰地燃燒起來。
再放幾根稍粗一些的樹枝,枝葉在火里嗶嗶作響。
天色漸暗,陳遣農(nóng)捉了一條大魚上岸來,剖腸刮鱗,切成兩半,穿在硬樹枝上遞給她烤。
他自己找了根粗的樹枝橫在火堆旁,把渾身濕透的衣裳晾上。
魚在火上漸漸失了水分,香氣飄了出來。
她盯著逐漸變得金黃的魚肉只覺滿口生津。
陳遣農(nóng)從包裹里掏出一大塊牛肉,分了一半給她。自己又拿出酒囊喝了一口,愜意地皺起眉頭,發(fā)出舒暢的哈聲。
“大人,這酒好喝還是難喝?”
“自然是好喝?!?p> “那你為何皺眉頭?”
“辣,辣得有勁?!?p> 辣的是有勁,可惜她無福消受。
“來一口?”
她搖搖頭,過年時白子蘇讓她喝的那口烈酒的滋味尚在口中。
陳遣農(nóng)收回酒囊,丟了一塊牛肉在嘴里,望著藍黑的天空出神。
“魚好了?!?p> 魚肉肥厚,即便沒有刷油,也似乎滋出了一層魚油,自帶著一股清新的干香。
沒有酒配著似乎是有些不完美。
陳遣農(nóng)一口燒酒,一口牛肉,一口烤魚,吃得不亦樂乎。
或許沒有酒的美食,是一種遺憾。
陳遣農(nóng)見她盯著他的酒囊,又提起來示意一下:喝不喝?
她伸手接了,嘗了一點點。
那股辣走遍全身。
她打了個哆嗦,把酒囊還給他。
“大人,”
陳遣農(nóng)打斷她:“沒有外人,不必叫我大人。”
“那叫什么?”
“我與子蘇是同袍,他是你哥,我自然也是你哥了?!?p> “是?!?p> 她眨了兩下眼睛,一時有些叫不出口。
“陳大哥,我們去江州做什么?”
“江州總捕頭因公身亡,那邊群龍無首,我暫去穩(wěn)一下局勢?!?p>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很快便能回來么?”
“不好說。若是沒有合適的人接替,在那兒呆個三年五年的,甚至一輩子也有可能?!?p> “這么久。”
也太久了吧。
等回來時,白子蘇早把她忘了。
他或許又續(xù)了弦,生了子,她就得侍候他的兒子。
不對,他的宅子一年到期就要歸他舅哥了。
也不對,他有銀子,說不定宅子能保下來。
也也不對,說不定他把宅子給了舅哥,自己又另外買了新的宅子。
到時,她回去已找不著他了。
大約這才是他逐她出去的原因,讓她再也找不著他。
陳遣農(nóng)看她:“你且安心給自己掙個前程,別想著回去給子蘇做小廝。我看哪,他身邊那個小哥,比你合適當小廝?!?p> “陳大哥說得對。”
他說得沒錯。
夜深了。
陳遣農(nóng)躺在地上已經(jīng)睡熟了。
桂熙與他隔著火堆,仰望著星空有些難以入眠。
白日里掙脫了約束的雀躍心情,此刻變成了無盡的思念。
此時若是睡在白宅的那張小床上,隔著一堵墻是白子蘇,院子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小院子,這會有多安心。
此刻子蘇哥睡了么?
有青茗妥貼的服侍,他心情一定不錯吧。
過了幾日,他還記得我么?
遠處的草叢里,蛐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著。
不知道和白宅里有過的那只蛐蛐是不是同一只。
她從懷里掏出他的帕子,將它蓋在臉上。
帕子帶著一絲細細的清洌,那是白子蘇身上的味道。
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天色已亮。
陳遣農(nóng)正在踩熄火堆,見她撿起落在一側的帕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兩人快馬加鞭。
過了四五日,傍晚時分進了一座沛城。
沛城是一座緊湊的城鎮(zhèn),城不大。
陳遣農(nóng)帶著她在城中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又帶她飽飽地吃了一頓。
問她要不要去澡堂子,她自然是不肯的,他便一個人去了。
她讓小二送了熱水到房間,美美地泡澡,只恨沒有香香的花瓣,只有一塊灰黑的皂角。
下等客房只有皂角。
“要是有塊香胰子就好了?!?p> 她自言自語。
小時用的胰子又滑又香,洗完澡身上也是又滑又香。
一股胰子的清香鉆入鼻子。
有人從身后遞了一塊香胰過來。
這客棧的侍應不錯。
想要啥來啥。
她接過香胰抹了兩下。
咦,怎會有人?
店小二跟進來了?
偷看她洗澡?
她驚了一下,回頭一看,身后卻是沒人。
屋內點著燭燈,屋外也能聽到客棧內小二與客人的呼喊聲。
她回身看了一下房門,她記得她插上門栓的。
門栓仍插著。
左右再看看,房內安安靜靜,只有她轉動身子時發(fā)出的輕微水聲,并未看到有人。
剛剛明明有人遞了塊香胰給她。
此刻還在她手里。
她又四處看看。
屋內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椅子。
看不到的地方,只有她身后的浴桶下邊。
她舀了一瓢熱水,輕輕扒上桶邊,屏聲靜氣地轉向身后。
若是有壞人,先用熱水澆糊他的眼睛。
桶下果然蹲了一個人。
一身淺綠閃亮的錦袍,那耳垂像一顆珠子圓圓的。
她想了一下,微微傾側葫蘆瓢,一大汪水滴落了下去,滴在那人頭上。
那人用他修長白晳的手指抹了一下頭發(fā),仍是悶著頭蹲著。
她把水慢慢地往下澆。
水嗶嗶啵啵地澆在他頭上。
他往邊上挪了一步,抬眼望她,眉眼彎彎。
壞小子,嚇唬她!
她將那瓢水潑過去。
他身形一閃。
也未看清他是如何挪動腳步,已是避了兩尺外,仍是蹲著。
嬉皮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