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且教桃李鬧春風
“再去看看下一條?!?p> 侍衛(wèi)中了毒,他居然還閑心繼續(xù)逛花船?
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大將之風,到底是大學士,讀得書多,見慣世事變遷,何況一個小侍衛(wèi)的生死?
佩服,佩服。
后邊若再有陌生人遞吃的,她死也不吃第一口。
第二條花船的姑娘,模樣也很標致,穿著打扮自是跟上一家不一樣。衣領長得能當披肩,脖子上戴著金色的項圈,齊眉的劉海遮住了整個額頭。外裙短至臀下,卻又穿了長褲,褲腿又長又肥,簡直是奇裝異服。
“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宋端嘀咕著又下了第二條船。
阿丁死而復生,正站在船下等他們:“大人,此處仍不合您的胃口?”
“不合?!?p> 桂熙上下打量著阿丁,他完完整整,臉色如常,看他的腳下,影子綽綽。
“你沒死?”
“一口檳榔而已,怎會吃死小爺?”
“你剛才不是吐血了么?”
“沒見識了吧?”
阿丁一臉不屑,他也才知道檳榔第一口要人命,不過相比此時還滿臉懵懂的阿熙來說,他已經(jīng)有見識多了。
宋端一點也不訝異阿丁的出現(xiàn):“再去下一條船看看,若是再沒有合適的,就回船歇息去?!?p> 大約此處便是這般貨色了,也不知為何還能維持營生,怕不是此地百姓品味獨特,偏偏喜好這種古怪特色。
“咦,此處不錯。”
阿丁率先進了第三條船,發(fā)出一聲輕嘆,擋在門口也不知讓宋端進去。
“咳,咳?!?p> “哦,老爺請進?!?p> 阿丁讓過一邊,宋端邁著穩(wěn)重如山的腳步走了進去,在門口也是停了一停。
桂熙踮起腳尖往里望。暗嘆一聲:此船的姑娘,比起前兩條來,真是國色天香,月中仙子。莫不是此處船寮皆一家,特意把那兩條擺在外頭,也好讓客人有個比較?
里頭的姑娘們的發(fā)髻看起來隨隨意意,卻又似精心梳理,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看著便順滑得想要摸一把。她們薄施脂粉,大袖飄飄,長裙及地,說話溫言細語,神態(tài)溫柔謙卑。
宋端站在前頭,直覺著自己是天庭里的玉帝,堂下皆是仙子,?色當前,眼花繚亂。
千挑萬選,也只留下三個姑娘陪著飲酒。
軟色溫香,宋端左右開懷,一生學問用來吟詩一首:“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shù)點紅。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p> 真是一首好詩,也不知是否宋大人所作。
宋大人只有兩條胳膊,挽不了三個姑娘,被剩下的那個姑娘偏偏性子有些怯,坐在一旁面上掛著微笑,卻任誰也看出,這笑生澀得很,看這年紀也不大,想必剛做營生不久。
桂熙站在宋端身后,見那姑娘年紀不過十三四,身板有些瘦弱,偶爾流露出的生怯竟有些像小嬋。若是小嬋當時沒有她們照顧,只怕也有可能流落風塵。這些女子賣笑為生,卻不知背后有過多少眼淚。
聽稱呼間這姑娘名喚秀兒,倒是人如其名,眉目清秀。因她長著有些像小嬋,桂熙對她留意了一些。
宋端酒盡興,人未盡興,挽著姑娘們?nèi)チ硕拥拇?,也未顧及到秀兒?p> 秀兒跟在后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否應該跟進去。
艙門被卻關上。
桂熙和阿丁守在艙外,秀兒站在一旁,燈籠的光打在她臉上,通紅一片。
三人都未作聲。
阿丁眼觀鼻,鼻觀心,心觀著秀兒。
桂熙原本想搭理她,轉(zhuǎn)念想到雪楓姑娘。雪楓姑娘看起來也是柔柔弱弱,卻是溫柔刀殺人不見血,攪得她與子蘇哥情斷義絕。此間女子,皆會使這溫柔一刀,這溫柔似刀似索,要人性命。
罷了,不理她。
這片停著的花船,外觀皆相似,連掛的燈籠也似一樣,都是那血似的紅燈籠。只是燈籠上寫的大字各不相同,大約標的即是船的標志:春,花,秋,月,風,云,雨,雪,梅,蘭,竹,菊,青,天,白,日,山,水,草,木。
他們這船標的是“菊”,對面的船是“秋”。
“秋”船也是燈火通明,隱聞絲竹。艙窗都用紗布蒙著,里頭人影重重,卻看不清面目。直待有人轉(zhuǎn)上二層,一雙手撥開帷幔,帷幔后出現(xiàn)一張俊朗如玉的面孔,竟是認識的。
安如玉怎會在此?
那雙手很快縮了回去,安如玉的面孔消失在帷幔后頭??粗♂:箢^似隱若現(xiàn)的人影,像是進了船房。
原來世間男子都好這一口。不管是清冷如白子蘇,高貴如安如玉,俊秀如容燦,還是道貌岸然如宋端......
桂熙心里黯然,不由得對這些似人間繁華的花船生出一絲憎恨。
若是有一把火把這里燒光,那多痛快。
她在心里默默地放了一把火,火光沖天,火熄后清清爽爽一片沙洲,草長鷺飛,落日長霞,美極了。
然而抬眼,那些刺目的紅燈籠,依舊在風中輕搖。
一起風,江水便搖搖蕩蕩,連帶著這船身,也一起一伏,初站時有些頭暈目眩,適應了便覺著另有一番風味。難怪選了個江邊做煙花之地,想出這主意的,也真是個天殺的。
這一起一伏讓人容易發(fā)困。秀兒在一旁站著,眼皮半睜半閉,身子也有些搖搖晃晃,一個打盹,便往桂熙處跌來。
“哎呀?!?p> 她立時驚醒,抓著了桂熙的手臂。
竟將她當成靠柱?你什么身份,敢碰小爺我?桂熙抬手一甩,將她甩跌在艙面。
秀兒受了驚,一臉惶惶地看著她。
阿丁趕緊將她扶起,一臉關切:“姑娘,摔得如何?”
又抬頭怒目相視:“阿熙,怎地不知憐香惜玉?”
她怎會不憐香惜玉,不過剛剛將對雪楓姑娘的怒氣遷了她而已。
不過眼下,她心里不痛快:“若是她趁機行刺,此刻我已命喪于此了?!?p> 冷峻如此。
秀兒望著她的眼里似閃過一道光:“無妨。是我自己不小心?!?p> 她輕輕掙脫了阿丁相扶的手,小心翼翼地站到桂熙身邊,手指絞來絞去:“小哥,剛剛是無心的,還望莫要見怪。”
神情象極了小嬋。
可她又不是小嬋,不過一個風塵女子罷了。
“唔。你站那邊去?!?p> 桂熙不冷不熱,抬抬下巴,示意她過去。
秀兒站到船舷邊,乖乖順順。輕風吹起她的發(fā)絲,貼著她柔順的臉龐,她的眼里有一絲迷惘,似乎不知身在何處。
桂熙終于生出一絲憐憫:“往里站一些,當心摔下去。”
“是。”
秀兒聽著她的提醒,眼里一亮,似心里燃起了小火把。她往桂熙處移了幾步,與她隔著一臂,似想要跟她說話,卻又不敢說。
對面船的二層的帷幔又一次掀起,桂熙與安如玉對視個正著。
帷幔迅速落下。
想必他也知道,逛花船這種事不太光彩,見不得人。
哼,什么王爺,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