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這世間什么花最美
“阿燦......”
她握住他的手，擠出一絲蒼白的微笑。她想說：不要濫殺無辜了可好？
可是，話還未說，老孫頭帶著她的軟劍和一包物事回來了。
他不光取回了她的軟劍，還有縣官這些年好不容易搜刮上來的一點(diǎn)寶貝和銀子。那縣官，也在昏睡中被扔到了水里，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容燦取過劍，順手遞給她。
還有那包物事，一枚舊玉，幾塊瑪瑙，幾塊銀錠?？磥磉@安邑，油水太少，這縣官當(dāng)?shù)脤?shí)在不夠肥。
老孫頭畢恭畢敬站在一旁，眼前一花，腰間被人輕輕一拍，藏匿的兩塊金子被蘇四郎摸了個正著。
金光燦燦，照亮了老孫頭額上的一滴汗。
沒辦法，老孫頭是個人才，蹲梁和幻術(shù)的高手。
容燦和蘇四郎盯著他，盯得他額上的汗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似下了瓢潑大雨。
大雨過后，他的頭頂上再無一根白發(fā)，全被剃了。
體之發(fā)膚，受以父母。以發(fā)代首，從古有之。
他們不但饒了他的性命，還把那舊玉和瑪瑙賞給了他：“辛苦了，這些寶貝你留著?！?p> 老孫頂著一頭短硬的發(fā)茬，恍如重生。
一大把年紀(jì)，被剃了一個光頭，顏面是有損，總好過沒了命，還賞了寶貝，這二少主，可真是仁慈。
他們的船仍停在江邊，一船的人如常地歇息，仿佛并未有過一場大火，或者，這場大火與他們無關(guān)。
等到天明，如常升起風(fēng)帆，慢吞吞地掉頭往潤洲而去。將那大片的灰黑的殘船，拋在腦后。
連個查案的捕快都不曾來。他們正忙著替安邑的縣官收尸。
不知那個月牙，陪宋端飲酒的小船娘，可還活著？
桂熙想不出答案，船已漸漸遠(yuǎn)去。
不過一江之隔。
潤州的碼頭卻是另一番景象。
碼頭邊大片大片的桃林，已謝了花，掛了果。偏偏沿路還種了細(xì)碎的梔子花，已是生出一簇一簇白色的花苞來，白得像一團(tuán)月下的雪花，又潤又香。從下船到到最近的殘霞鎮(zhèn)，一路彌散濃香。
殘霞鎮(zhèn)離碼頭很近，站在鎮(zhèn)頭便能望到碼頭。
這里的來客幾乎都是來坐船的客人。
姑娘家總是喜歡花香。梔子花醉人的香氣，讓桂熙的心里略略舒懷了些，她已經(jīng)郁郁一個晚上了。即便那軟劍回到她的手上，她也不曾笑出聲。
都說江南風(fēng)景好，原來江南比起江北，是要好看許多。
尤其這殘霞鎮(zhèn)，處處精致的飛檐小樓，掩隱著叢叢花樹，一條清澈的小河從鎮(zhèn)邊流過，小河上的橋高高拱起，人在橋上，如在畫中。
人在橋下......有個乞丐。
乞丐一頭亂發(fā)，破衣爛衫，衣襟都似發(fā)了亮。他躺在橋邊，破帽蓋在臉上，一條臟兮兮的瘦腿大剌剌地伸到路邊。頗是礙眼。
尤其腰間還有兩只小頭蒼蠅，嚶嚶地圍著他轉(zhuǎn)。
容燦嘲笑她：“阿熙，你昨日和這乞丐可真像?！?p> 乞丐飛快地拿開破帽，露出一張污黑的面孔。他的視線落到桂熙和容燦身上，眼神頓了一頓，閃過一道微光。
乞丐怎么了，乞丐總比囚犯好。
不過乞丐也挺可憐，比如眼前的這位，連個討飯的破碗都沒有，只有腰間一只破舊的大葫蘆，里頭不知是酒還是水，怎地引了兩只蒼蠅不停地圍著飛。
桂熙摸摸懷里，身無分文。
她看看容燦，他正笑瞇瞇地看著她，見她望他，很無辜地歪歪頭：怎么了？
活像一只漂亮的小奶狗。
若阿燦是條小奶狗，必是全身雪白的那種，跟被青茗抱走的小黑狗除了顏色，長得一模一樣。眼神無辜，
卻，
他會咬人，致命的那種。
“有銀錢么？”
“有。”
他掏出荷包，遞到她手上。
她挑出一塊銀錠，扔到乞丐手里：“拿去買些吃的。”
真是大方，一出手便是一兩銀子。
乞丐握住銀子，沖她微微笑了笑，目光跟了她一路。
他們走進(jìn)一家酒樓，挑了個靠窗的位子。一抬眼，窗外頭的風(fēng)景里便是那座小橋，那乞丐已經(jīng)坐了起來，靠在橋邊，不眨眼地看著他們。
蘇四郎看了一眼：“這叫花子怕是被我們阿熙迷住了?！?p> 容燦側(cè)頭細(xì)細(xì)地看她：“是，我的阿熙人俏心善，只是瘦了些。上次好不容易把你養(yǎng)好?！?p> 窗外，橋邊，乞丐似乎在沖著她笑。
那乞丐看著像是三四十歲，面黑肌瘦，一副邋遢相。若不是他的眼睛清澈有神，渾身上下無一處順眼。
“是么？我去請他喝壺酒?！?p> 不等他倆回答，她抓起桌上的酒壺跳出窗，裙擺拖在窗口。容燦想去抓住，那裙擺卻迅速地抽開了。
原本應(yīng)如弱柳扶風(fēng)般的她，走出了一股虎虎生風(fēng)。
她還帶了個酒杯。
不但請他喝酒，還給他斟酒。
清亮的酒液注滿酒杯，乞丐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好酒！”
滿心的贊嘆，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你不怕我下毒么？”
她宛而一笑。這乞丐雖然面生，卻似與她有一種親近。
“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能死在這位小美人的手里，在下榮幸之極?！?p> 竟是個油嘴滑舌的邋遢乞丐。
“我算是什么美人，閣下怕是未見過真正的美人?！?p> “姑娘覺著這世間什么花最美？”
她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大約是洛陽牡丹吧?！?p> “那你覺得梔子花美么？”
“雖是素雅，卻也極美?！?p> “你覺得世人皆愛牡丹，而無人獨(dú)愛梔子花么？”
“自然有愛牡丹，也有愛梔子花的?！?p> “在愛牡丹的人眼里，牡丹最美。在愛梔子花的人眼里，你猜什么花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