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他就這么離開了
是一樣的,連蘇四郎也長得一樣,只是臉上的神情嚴(yán)肅得像有人在他跟前自殺一般。
他牢牢地捉著容燦的手腕,簪尖已刺破了脖頸的皮膚,再深一些,怕是要出人命了。
他已經(jīng)在門外聽了好一會兒容燦的悲泣,他不明白,這個時而深沉、時而暴戾的二少主,時而像個陰險毒辣的老狐貍,時而像個天真溫和的少年人,今日卻哭得如此悲涼、傷心,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難道僅僅是因為阿熙的離去么?
若是他不想阿熙離去,他明明可以將她攔下。
明明阿熙跟著安如玉離開的時候,他還笑得那么開心。
屋里哭聲停止,他探頭往里看,卻見容燦舉著一根金簪,正要刺死自己。
蘇四郎想也未想,沖進來止住他。
容燦雖然暴戾,但從未對他壞脾氣。雖陰險毒辣,卻從未對他使過手段。容燦對他坦蕩大方,雖是個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少年,但他依然對這個少年有著尊重與欣賞,甚至有些惺惺相惜。
大約是這惺惺相惜,讓他毫不猶豫地止住了容燦的自殘。
兩人默默對視了良久。
久到都覺著有些不好意思。
蘇四郎松開手,輕咳一聲:“下次這種活,交給我來做?!?p> 容燦將簪子遞給他。
“此刻還要么?”
簪子收了回去:“算了。疼。”
“唔。流血了,我替你包扎一下?!?p> “好?!?p> 傷藥涂上去涼涼的,很快便不痛了。布條圍著容燦的脖頸繞了兩圈,看著總有些顯眼。
“若是舅舅問起,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容燦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犯愁。
蘇四郎的臉湊了過來:“不打緊,這幾日我會緊緊跟著你。到時,你含糊兩聲,再看我一眼便行,我不介意替你擔(dān)些污名。”
“這是污名么?怕是有些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p> “是,二少主。你說什么便是什么?!?p> “二少主”三個字,原本容燦聽著甘之若怡,此時卻似三根利針,扎痛了他的心。
“四郎?!?p> 容燦喚了一聲,猶猶豫豫。
蘇四郎往邊上挪了挪,一臉警惕:“二少主,我只擔(dān)污名?!?p> 真以為他看上他了么?
容燦有些啼笑皆非:“別叫我二少主,叫我阿燦便行。”
蘇四郎沉默了一會:“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p> “那是不可以的,二少主永遠(yuǎn)是我的二少主。二少主可以差遣我做任何事,若是此事,四郎寧死也不會從?!?p> 容燦涼涼地橫了他一眼:“你放寬心,我不逼你。不過,我放心不下阿熙,打算陪她一起入京。阿粟那邊的事,就交給你了。”
“屬下領(lǐng)命。”
“若是我不回來,這邊的事你擔(dān)當(dāng)著。阿粟這個人,欺軟怕硬,你對她兇一些,說不定她便對你死心塌地了?!?p> 這話聽起來,怎么有些意思?
蘇四郎仍在細(xì)細(xì)尋味,容燦已經(jīng)開始整理行裝了。
包袱里兩套衣裳,幾把折扇。他又想了想,塞了一包銀子,把包袱往身上一背,拎起長劍,瀟瀟灑灑地離開了屋子。
他就這么離開了?
屋子里,蘇四郎仍未醒過味來。
人影一閃,容燦又回了屋子。
鏡子前,扔著那枝紅珊瑚金簪和翠玉耳釘,如今這兩樣首飾都沾了血。容燦一把抓起塞入懷里,身影一閃又出了門。
啪啪啪。
幾把折扇從屋外飛了進來,橫七豎八地落在了地上。
這可是阿燦的獨門武器,他都不要了?
蘇四郎等了一會,再沒有人影閃入。他出了屋四處張望,莊園外容燦的身影正飛快地遠(yuǎn)去,一閃,便隱沒了。
安如玉和桂熙已經(jīng)登上了他的船。
兩萬兩白銀,和南云安借給他的人,也已都上了船。
船揚起帆,慢慢向北航去。江岸漸遠(yuǎn),水氣縹緲。
別了。
桂熙站在船尾,望著漸遠(yuǎn)的江岸,滿心惆悵。
宋端已經(jīng)丟下她走了,想必已將她除了名。即便她找過去,難免惹得一身官司,倒不如靜悄悄地,就當(dāng)那個桂護衛(wèi)已經(jīng)死了。
白子蘇和她算是徹底結(jié)束了。
容燦給她住的屋,怕是也住不得了。
到了京城,恐怕只能拍拍屁股,灰頭土臉地回新鄉(xiāng)縣去了。往后的日子,再平淡也只能認(rèn)命了。
江岸邊駛來一艘如葉子般的小船,駛得飛快。
急吼吼的,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船越來越近,那船上站立的那個長袍公子,竟是阿燦!
阿燦追過來了?
他想把她弄回去,還是當(dāng)場殺了?
簡直不敢相信,她都已經(jīng)說了要回京,他真是陰魂不散哪。
他在向她揮手:“阿熙,讓他們放根繩子下來!”
放什么繩子?不放,一輩子都不放!
她嗖地溜進船艙,只當(dāng)未看到、未聽到。
過了半晌,想必他上不來,也便走了吧。她小心地探出身子張望,容燦正從船舷上跳下來。
她急了,沖著船工大叫:“誰讓你們讓他上來的?容公子未發(fā)話,你們怎么讓外人上船?”
船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二少主要上來,我們能不讓?”
對哦,這幫船工全是南云家的人。
完了。這會兒功夫阿燦肯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偷翻了他的小箱子,怕是追上來滅她的口的吧?
看他手里拎的那把長劍,可比她的軟劍長出一大截,專門克制她的軟劍的吧?
涼意從頭頂侵襲到足底,她楞在艙口,直楞楞地看著容燦越走越近,直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為何這副見了鬼的模樣?”
他知道她知道他是惡鬼了?
這下更完了。
她的腿軟了,扶著艙門“嗵”地坐到地上。
他低頭看她,西斜的日光從他后背照過來,又是籠了一層金邊,只是臉上似笑非笑,眼里幽幽暗暗:“我很可怕么?”
可怕得很。
可她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