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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月

第七幕 ? 意亂情迷 ? 一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4802 2022-01-16 21:28:00

  元綏八年,東南六國中的虞、敦、淮右與南華四國,終于停止了彼此間的寸土之爭,在虞國都城白潭定下盟約,以合力抵御共同的強敵,史稱潭浜會盟。此后又經(jīng)過長達兩年的拉鋸戰(zhàn),四國方才阻住了北方的強敵衛(wèi)梁,以及東方新崛起的成國繼續(xù)南下的勢頭。

  直至元綏十年的早春,這場長達十余載的混戰(zhàn),終以煜京傳來的一紙調(diào)停詔書而宣告結(jié)束。六國國主齊聚衛(wèi)梁國都靖樞城內(nèi),停戰(zhàn)修好。然而時至今日,原本彼此不相伯仲的侯國間,實力卻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其中,南華憑借據(jù)守沔中高原得以保全了大部分國土,加之又吞并了虞國北方的大量礦藏,終得以與成國劃潯水而治。但淮右、虞、敦三國卻失去了大片豐饒的良田,自此一蹶不振。

  衛(wèi)梁同成國則于這場戰(zhàn)爭中獲利頗豐,尤以后者為甚——在瓜分了河間走廊的千里沃野后,其國土已擴大了近一倍。憑借著國主殷去翦苦心經(jīng)營的青鷂鐵騎,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邊陲小國搖身一變,儼然成了緊隨御北、衛(wèi)梁與曄國之后的第四大侯國。

  然而,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世人卻都明白,眼下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其實異常脆弱。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來自于衛(wèi)梁——其國主閭丘一氏,本與大昇皇族同宗同脈,然而卻因地處內(nèi)陸,若想通過境內(nèi)唯一的水路入海,如今還須低聲下氣地向成國借道。

  更何況,成國本同虞國實力相近,可如今搖身一變,竟得以與大昇朝諸侯中的第二把交椅分庭抗禮。即便在靖樞城接受調(diào)停時,殷去翦曾極力討好衛(wèi)梁國主閭丘博容,稱兩國愿永世交好。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那團隱匿于雙目之中熊熊燃著的欲望之火。

  然而,這一段由血與火書寫的歷史,似乎都同大陸西岸的曄國沒有太大關(guān)系。時光如水,倏忽間幾番寒暑,久無邊境戰(zhàn)事傳來的暮廬城內(nèi),也愈發(fā)變得溫潤嫻靜起來。轉(zhuǎn)眼凜冬又至,而將炎、祁子隱同甯月三人,也都到了豆蔻射御的年紀。

  是年,將炎憑借著過人的武藝與膽識,于墨翎衛(wèi)中升至了的左校尉。他不愛念兵法,卻愈發(fā)喜歡在閑暇時分抱著一堆講大昇初立時亂世英雄的書冊卷籍,讀得愛不釋手。

  起初將炎并不識字,只是向百里公務繁忙,故而少年人一旦在書中遇上不認識的字,亦或是看不明白的地方,便會就近去墨竹堂中向祁子隱討教。然而近日來,恰逢冬時節(jié)休沐,出宮于家中待命的他便只得轉(zhuǎn)向甯月求助。

  甯月終日不是在迦蕓齋內(nèi)幫忙,便是以逗弄雪靈為樂,早已悶得無聊至極。一聽將炎有求于自己,自然是一百個樂意。然而她卻無甚耐心,教了幾次之后便不耐煩了,大罵對方笨蛋。

  今日見同伴直至午時都沒再來尋過自己,她不禁擔心那個執(zhí)拗的黑眼睛少年是不是生自己的氣了,便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將炎屋外想要賠禮道歉。然而待叫了幾聲之后無人應門,姑娘這才意識到對方竟是早已出門去了,連忙跑下樓去,拉住忙碌的冷迦蕓問道:

  “迦姐,迦姐,你知道將炎哪里去了嗎?”

  “那個小子天還沒亮便匆匆出門去了,我問他做什么也不肯回答。怎么,難道連你也不知道嗎?”

  迦姐奇怪地看著面前氣急敗壞的女孩,滿臉疑惑。

  “看來這家伙是真的生氣了,出去玩都不叫我!”

  紅發(fā)少女嘟起了嘴,狠狠跺著腳,直踩得地板咚咚作響。

  “喲,今天這是怎么了?就算店里沒什么客人,也不至于拆房子吧?莫非——你們倆又吵架了?”

  東黎女人半瞇著眼睛調(diào)侃道??伤@樣一問,卻是讓甯月更加生氣了,一把抱起了腳邊的小白狐,口中自顧自地念叨著扭頭便朝店外跑去:

  “真是個死腦筋,呆瓜,小心眼!不理人家便算了,我找子隱玩去!”

  “等一等!若是去找子隱的話,便替我捎個話,讓他明晚也來店里吃飯吧。明日便是冬時節(jié)了,我們包些餃子!”

  迦姐忙跟在后面追了出去,然而少女卻早已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祁子隱忽然收到了甯月用鵡哥兒送來的邀約,便匆匆出宮趕往梓潼街的市集上。此時他正在一家捏面人的攤子前立足觀看,卻忽然覺得身后有人使勁兒推了自己一下,險些站立不穩(wěn),摔進面前各色的玲瓏面人兒間去。

  少年忙回過頭,頓時見到一個穿著嫩綠色襖裙的身影自身后的人堆里閃將出來。對方那一頭紅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肩上,卻并不顯得凌亂。于青磚白雪的街市里,面前的姑娘就仿佛是一朵依然在怒放著的嬌媚的夏花,格外顯眼。

  甯月用一雙青藍色的眼睛狡黠地打量著有些驚慌的白衣少年,惡作劇般嘻嘻笑出了聲:“嚇到你了吧?”

  “怎地只有你一個人,將炎呢?”

  祁子隱看著面前的少女,發(fā)現(xiàn)這是自打相識以來,始終共同外出活動的三人中,頭一回平白無故地少了個伙伴。

  “那根木頭不肯陪我出來,清早便不知偷跑到哪里去了!今日本姑娘便只約你一個人玩,怎么,不愿意嗎?”

  “我——我——”

  祁子隱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來,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哼,支支吾吾的,那就是不想了?當罰當罰!本姑娘要你去買些好吃的東西來,你認是不認?”

  甯月繼任性地開著玩笑。她也已經(jīng)許久未來梓潼街上逛過了,此時隱隱聞見空氣中飄著的各色食物新鮮的香味,不由得舔了舔粉嫩的嘴唇。

  “那甯月你說吧,想吃什么?我正好也沒吃午飯呢?!?p>  孩子們平日里這般嬉戲打鬧慣了,白衣少年只是頷首微笑著看向面前的少女,神色間并沒有半點不快。然而他等了半天,卻不見對方再提自己要吃什么,這才發(fā)覺甯月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掂腳伸著脖子,朝長街的另一頭不停地張望著,似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甯月,甯月,你在看什么呢?”

  “你快幫我瞧瞧,遠處那人是不是將炎?”甯月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句,伸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指去。

  “好像——還真是!”

  祁子隱順著少女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身著墨翎衛(wèi)錦袍的身影,正于人群中快速穿梭前行。那身影無論從身高還是體型來看,都與將炎無異??墒沁@樣一來,白衣少年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疑惑:

  “像倒是挺像,可他為何寧肯自己一個人跑來逛街,也不喊我們同行?”

  紅發(fā)少女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目光卻始終盯著人群之中的將炎:“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呀!這家伙一個人偷偷跑到梓潼街上,定是有什么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

  “將炎他——怎么可能會有事情想瞞著你???”

  “子隱你還真是天真,誰還能沒有點小秘密呢?不過越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反而會越發(fā)令人好奇。我們先別驚動這家伙,悄悄跟在后面,看他究竟要去哪里!”

  甯月話畢,便用手牽起有些礙事的裙角,忙不迭地朝人堆里鉆去。白衣少年實在拗不過同伴,也只得乖乖地跟在了后面。

  兩人在市集里尾隨著同伴七拐八繞起來,過不多時,只見將炎走到了甜水巷口的一家面館前,毫不猶豫地撩起門簾走了進去。

  其實這家館子里的面做得并不美味,三人兩三年前曾經(jīng)嘗試了一次,之后便再也沒有來過。身為吃貨的甯月以己度人,愈發(fā)覺得事有蹊蹺,回頭朝同伴使了個眼色,便急忙湊上近前,立在門外側(cè)耳偷聽了起來。

  果不其然,入得店內(nèi)的將炎并沒有點任何吃食,而是立在門口同小二攀談了起來。隱約間,甯月聽見其似乎是在詢問一個女子的消息,然而還未等她聽得明白,黑眼睛少年已又急匆匆地朝門外走了出來。

  接下來將炎徑直奔去的地方則是一間銀號。在銀號中待了許久之后,他才又重新露面,懷中卻明顯多了一個塞得滿滿當當?shù)腻X袋子。更令少女始料不及的是,懷揣著錢銀的對方,竟朝著一座距離銀號并不太遠,卻裝點得頗為別致的小樓中走去。

  甜水巷乃是城中有名的煙花風月之所,甫一見那小樓的模樣,甯月心中便已涌起了一陣不快。待又走得近了些,她清楚地看見小樓門前掛著的招牌上寫著三個燙金的大字——蒔華館,招牌下還立著幾名搔首弄姿的妙齡女子,果真是間如假包換的妓館!

  紅發(fā)少女氣得狠狠一跺腳,淚水登時在眼眶中打起了轉(zhuǎn)來:

  “小結(jié)巴方才去銀號中取的,該不會是他這些年間攢下的俸祿吧?果真天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剛剛升了左校尉就開始飄飄然起來了!”

  “甯月你先別急著生氣,我倒是覺得將炎他可能是出于什么特殊的緣由才會去那種地方的。”

  見同伴真的動了肝火,祁子隱既有些尷尬又有些無奈,只得柔聲勸道。誰知他這一勸,卻愈發(fā)令甯月火冒三丈起來:

  “去這種地方,除了那種原因,還能有什么特殊的緣由?子隱你現(xiàn)在就隨我闖進去,把這個色坯子給揪回來!”

  “甯月,我覺得還是在外面等他自己出來,不要沖動,免得惹出什么亂子……”

  白衣少年還想再勸,可正在氣頭上的少女卻根本聽不進去,大步流星便朝著妓館內(nèi)直沖了過去。

  蒔華館也算是暮廬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館了。取名雅致,并不像其他青樓那般直接,卻好似悠悠蘭香,深得城內(nèi)貴公子們的喜愛。館內(nèi)的四大頭牌名氣也非同尋常,分別喚作石櫻、鶴堇、紫鳶、鈴蘭,分別是沔、宛、昶、汜四州盛產(chǎn)的四種名花。

  不過再雅致的青樓也仍是青樓,雖然附庸風雅,但門口老鴇的作風卻同別家無甚差別。其剛把將炎迎進門,回頭便看見奔上前來的甯月和祁子隱,又立刻招呼起門口幾位身段窈窕,面容姣美的年輕女子,將白衣少年簇擁起來朝門里推去:

  “喲,這位公子可是生面孔,頭一回來吧?今日可真是新鮮了,來館中逛的公子哥兒我可見得不少,但是帶著姑娘來的還真是頭一遭。不過我們這兒只歡迎男人,姑娘家家的便坐在外面等吧,等你相好的完事兒了,自會出來找你的?!?p>  祁子隱哪里見過這等香艷的場面,立刻漲紅著一張臉解釋道:

  “您,您誤會了。我,我們是來找人的?!?p>  “來找人的???那可就奇怪了。通常來我這兒尋人的有三種,要么就是丈夫幾夜不歸,結(jié)發(fā)的黃臉婆尋死覓活上門來的。要么就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男的卻死活不從,躲在紅顏知己的廂內(nèi)不肯回去就范。再么就是成婚已久,男人卻始終嘗不到女人滋味,只得另尋他法。小妹妹,敢問你是這里面的哪一種?。窟@位白衣服的俊俏小哥,同你又是什么關(guān)系?”

  老鴇聽聞白衣少年并非是來喝花酒的,又見一旁的甯月滿面怒氣,意識到來者不善。對她而言,愿意入內(nèi)花錢的男人自然是大爺,可若是前來尋人的女子,則大多都是要壞自己生意的,當場便沖著二人譏諷挖苦了起來。

  “我呸,你污言穢語瞎說些什么!”甯月被對方說得又臊又怒,當即火冒三丈起來。

  祁子隱卻知道此時還不能同對方翻臉,連忙將同伴擋在了身后,繼續(xù)陪著笑臉問道:“我二人今日并非是來惹事的,只不過此前見一名朋友來到貴處,心下好奇罷了。做生意嘛,講究和氣生財。不知若是肯花些錢銀,是否能破例讓我們?nèi)雰?nèi)?”

  “只要肯花錢,自是可以放你們進去的?!崩哮d斜著眼睛看著他,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好,那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你,現(xiàn)在可以進去了吧?”

  早已急不可耐的甯月聽對方如是說,當即便從身上取出自己用來買零食的十幾枚銅鈿。

  老鴇見狀卻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就這么幾個銅鈿,小姑娘你以為我這兒是開善堂的,只收點香火錢?三枚銀毫的人頭費,交足了錢方可入內(nèi),否則便請回吧?!?p>  “子隱你快借我點!”

  紅發(fā)少女立刻轉(zhuǎn)向同伴求助。

  不料,向來大方的白衣少年卻也有囊中羞澀的時候:“我——我這次出來得著實匆忙,身上一共便只帶了五枚銀毫。”

  “那就本姑娘親自進去,你在外面乖乖等著!”甯月氣鼓鼓地一把抓過同伴腰間的錢袋,遞給老鴇便要繼續(xù)朝門里闖。

  沒有想到老鴇收了錢,卻依舊攔住了她不肯放行:

  “哎,小姑娘站住,我們這行可是有規(guī)矩的。就算交了錢,也只可讓男人入內(nèi),女人若是進門便是賣身,不得再出來了。你可想清楚了?”隨后對方又瞥了眼旁邊的祁子隱,“莫不是你怕我館內(nèi)的姑娘,將這位俊俏公子的魂兒也給鉤了去?嘖嘖,不過也是,瞧瞧你這容貌身材,還真的不好說呢?!?p>  “你,無恥!”甯月被氣得七竅生煙,眼看著就要爆發(fā)了。

  眼見老鴇擺出一副故意刁難的模樣,白衣少年只得將同伴拉到一旁,附在其耳邊小聲勸道:“要不——還是我自己進去吧。別擔心,找到了將炎我便會立刻帶他出來?!?p>  紅發(fā)少女卻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側(cè)目狠狠看著似笑非笑的老鴇,惡狠狠地道:

  “不成,不成!你知不知道這種地方都有些什么樣的誘惑同陷阱?瞧這老妖婆的嘴臉,只要男人進了里面,稍不留神便會著了她的道!方才那幾個姑娘圍上前來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有些手足無措了。等到了里面頭腦一昏,再被灌幾杯花酒,難保不會同小結(jié)巴一樣再也出不來了!”

  “沒那么夸張吧?將炎他也不是那貪圖美色之人。我們還是先在附近找個地方等等看吧,希望過會兒他便能自己出來。”

  祁子隱心里清楚硬闖是決計不行的,一時間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少女,暫時將她帶離了眼下這個是非之地。

種大麥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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