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牢房的角落里,甯月獨自一人抱緊雙膝蜷作了一團。轉(zhuǎn)角處,依稀可以看到油燈亮起的光,還有忙著換班的獄卒們晃動的影子。然而自從被投入大牢之后,并無人前來審問過她,甚至連她都不確定,是否還有人記得被關(guān)在這里的紅發(fā)妖女。
此時,令甯月失去了人形的那桶鮮血已經(jīng)慢慢在身上凝固,于衣表結(jié)成了一層脆硬的血痂,而其也重新恢復(fù)了楚楚可憐的少女模樣。手腳上戴著的鐵鎖腳鐐變得愈發(fā)沉重起來,于手腕與腳踝留下了一道暗紅色的淤傷。
牢中陰氣逼人,入夜后更是冷得叫人瑟瑟發(fā)抖。這卻讓甯月的頭腦變得清明起來。她漸漸意識到,白日里于萬年殿上發(fā)生的那一幕,必定是高蠡暗中在那桶鮮血里做了手腳。雖然眼下仍猜不透對方究竟打算如何處置自己,但既是留了一條性命,自己身上便一定有對方希望利用之處。想到這,她便在心中做好了周旋下去的準(zhǔn)備,忽然間又鼓起了些勇氣。
筋疲力盡的甯月漸漸垂下了腦袋,靠著冰冷的石墻昏昏欲睡。連日的顛沛流離,讓她沒能睡上一天安穩(wěn)覺,實在難以支撐得下去。可就在半夢半醒間,卻突然有兩名獄卒出現(xiàn)在牢門外,尖著嗓子弓著背,興奮得猶如見了兔子的狐貍:
“聽說牢里關(guān)進來個紅頭發(fā)的妖女,便是說你了吧?快些抬起頭來,讓小爺們仔細瞧瞧,生得什么模樣?”
紅發(fā)少女心頭頓時一緊:“你們——你們想怎樣?”
“果真是個俊俏的姑娘。瞧你渾身這滿身的血污,真是白瞎了這一副好皮囊。眼下已是后半夜,小爺們便擅作主張打些熱水來給你洗洗。莫怕,莫怕,我進來了啊?!?p> 領(lǐng)頭的獄卒說著竟將牢門打開,擅自闖了進來。
雖然對方手中確實提了只木桶,桶內(nèi)盛的水也汩汩地騰著熱氣,可甯月卻還是立刻緊張了起來。因為無論對方的表情還是語氣,都充斥著顯而易見的歹意。果不其然,二人剛剛將手中木桶在腳邊放下,卻是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反倒朝著她撲了過來。領(lǐng)頭那人更是伸手便欲去解她領(lǐng)上的衣扣:
“來來來,還不快些脫了衣服,讓小爺們親自用水給你擦洗干凈?”
“都別碰我!”
少女登時掙扎起來,帶得手銬腳鐐叮當(dāng)亂響起來。然而鐐銬被鐵鏈固定在了牢房的墻上,于三面石墻與一面鐵柵圍作的四方空間里,她根本無處可躲。
“別費力了?,F(xiàn)如今你已經(jīng)失了法力,還以為自己能逃得開嗎?”
獄卒一把扯住了甯月的頭發(fā),將其按倒在地上,又“嗤啦”一聲將其身上的長裙扯開了一條大口子,露出修長的雙腿來。
紅發(fā)少女死命掙扎起來,用膝蓋狠狠頂在了對方湊過來的臉上。獄卒勃然大怒,“錚”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短刀,惡狠狠地罵道:
“媽的,小妮子力氣還挺大!實話告訴你,來這里的女囚,哪個不是乖乖聽話,任由擺布的。若是今晚你將小爺伺候舒服了,后面的日子便會好過許多。否則,小爺這就去高大人那里動動舌頭,叫你往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對方說著,臉上再次堆起了淫笑,又把刀架上了甯月的脖子。隨后,其竟伸出舌頭在姑娘臉上舔了舔,另一只手也朝著破損的裙下探去。
少女眼中噙滿了淚,卻忍住了沒有哭出聲來,甚至連一句祈求的話都沒有再說。她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可就這樣認命,口中則默念起了岑婆婆教給自己的冥火咒,希望體內(nèi)的力量能夠沖破封印,再次發(fā)動!
未曾想,口訣剛念了一遍,。壓在少女身上欲行不軌的獄卒口中,果真便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他猛地跳將起來,只是一個勁地用手在自己的胸前抓撓著,口中還含糊不清地吼著什么。
只一眨眼的功夫,對方的身體便好似被從內(nèi)部點燃了一般,呈現(xiàn)出一片半透明的橙紅,緊接著一股烈焰由他的七竅內(nèi)噴涌而出,將其整個身體都裹入了焰心。
頃刻間,一個大活人就恍若一根浸透燈油的麻芯,轉(zhuǎn)瞬化作一具焦黑干癟的人干,隨后砰然倒地,碎成了一堆粉末。
“我的冥火咒——當(dāng)真使出來了?!”
少女當(dāng)即從地上爬起了身,抓起散落兩側(cè)的破損衣物擋在身前,又朝另一名獄卒舉起了右手。然而還不等她再次念動口訣,卻聽牢房外忽然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們好大的狗膽,平日里那些失勢的妃嬪婢女倒也罷了,竟連我親自送來的犯人也敢動!”
僥幸逃得性命的另一名獄卒聽到來人喝斥,當(dāng)即旋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叩得如同搗蒜一般。而在牢門外立著的,正是身著便服的高蠡!
“大,大人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那獄卒的舌頭早已于口中打結(jié),支支吾吾地跪倒在地,把屁股撅得高高的。
高蠡走到其面前,毫無感情地問道:“那本官問你,今夜本官來此之事——”
“小的,小的一定守口如瓶!”
“可本官卻不放心你能做得到!”
話音還未落定,高蠡忽然雙目一橫,竟是直接一掌拍在了對方的天靈蓋上。獄卒立刻便說不出半個字來,四肢卻是劇烈地顫抖著,恍若一具提線木偶。很快其渾身上下的皮肉便開始潰爛,當(dāng)場化作了一攤惡臭難當(dāng)?shù)哪撍?p> “惡心的東西,卻是怎么殺也殺不盡!”
高蠡自懷中掏出一只干凈的小帕,將手上沾著的些許模糊血肉擦拭了干凈,團作一團隨手丟在了腳邊。而后他只稍稍抬眼一瞧,甯月手腳上的鐵鐐便已應(yīng)聲而斷。
“方才那是——高階詟息里的血蛇咒!你究竟是何人,為何竟也會使我族秘術(shù)?況且在牢里殺人,便不怕有人追究起來么?!”
少女尚未能從滿目的血腥中回過神來,干嘔了許久方才得以開口說話。只是她的這番質(zhì)問,于對面那人耳中竟好像笑話一般:
“我怕什么?如今你才是被囚在這牢中的妖女。方才那兩條人命,大可以算在你的頭上。不過到底是大司鐸之女,竟一眼便能識得我所使的咒術(shù)?!?p> 對方的言語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卻令紅發(fā)少女面色大變:
“你是滄流城的人?!”
“你覺得我像是會替他風(fēng)未殊賣命的模樣么?”
對于少女的質(zhì)問,高蠡卻不置可否,反自身后掏出一物。那是塊以鯨牙制成,上粗下窄的乳白色腰墜。墜上環(huán)繞著一圈魚鱗般的細密紋路,正反兩面各有一處造型繁復(fù)的鏤空凹印,內(nèi)嵌一枚如墨般純黑的晶體。凹印同黑晶合二為一,正是用蒼禺族文字寫作的“執(zhí)事”二字!
少女做夢也不會想到,面前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quán)傾朝野的大內(nèi)總管,居然會是昆頡手下位列三大長老之首的執(zhí)事長老!
“所以你白日里才能于大殿之上用一桶血便破了我身上的幻形咒,所以我一路從鎖陽關(guān)被押解到此,都無法再施展詟息脫身!你是想將我徹底困死在這煜京城中,再通知昆頡來收人的么?!”
甯月猛地抬起頭來,眼中的怒火噴薄而出。然而高蠡的回答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你來煜京的事,我還并未知會大人。”
“難道你不打算拿我去向自己的主子邀功么?!”
“邀功?他昆頡空口許給我的任何賞賜,能比這永旸宮內(nèi)的珍饈寶物還要稀有貴重?只不過,眼下他畢竟已四下放出消息尋人——”
“我寧愿死也不要再回到那個惡魔的身邊!”聽對方如是說,少女立刻在臉上擺出了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但就這樣殺了你——于我又能有什么好處呢?”
“你到底想要怎樣?!”
“其實我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請你隨我一起,在這永旸宮里安頓下來?!备唧坏恼Z氣忽然不再如此前那般冰冷。
“然后呢?”
甯月臉上的憤怒漸漸被驚訝所取代。對方卻是頓了一頓,不肯再說了:“之后的事,目前還不用你操心?!?p> “你難道就不怕我不肯答應(yīng)?”
“今日你在萬年殿上應(yīng)當(dāng)也看到了,如今煜京城內(nèi)上下皆知,宮里關(guān)著個將天子嚇至昏厥的紅發(fā)妖女。就算我不將你交給首座,你又覺得自己能夠活著走出城去,而不會被人綁起來當(dāng)眾燒死的幾率,會有幾成?”
“我說過,我不怕死的!”
“我知道你不怕??赡汶y道也不怕在臨死之前,被外面那些陸上人于自己的身體上做出何等泄憤的惡事來?何況還有你那兩個陸上人的朋友——待日后你的身份公諸于天下,他們是否還會接納這個真正的你?依然惦念著你,擔(dān)憂著你么?”
高蠡狡黠地笑了起來,斜著眼睛只用余光打量著牢中的少女。甯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兩具早已不成人形的尸體,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了將炎與祁子隱的模樣來——
誠然,即便他們能夠接納她非同尋常的發(fā)色,能夠接受她身上那股難以控制的危險力量,但其真實的身份,卻是少女自始至終都小心在同伴面前隱瞞的秘密,即便要說,也必須得由她自己來說!
過了許久,紅發(fā)少女才下定決心,答應(yīng)了對方的要求。高蠡見其終于點頭,呵呵笑了起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隨后,又有兩名內(nèi)監(jiān)自牢門外走了進來,身上扛著具不知從何處而來,已被火焚燒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直至天色達旦,高蠡方才回到宮中自己的住處。示意左右退下后,他卻并未入睡,而是從一只帶鎖的小盒中,取出了塊巴掌大小,邊緣已有些殘缺的圓鏡來。
那面鏡子也是用玄瑰雕琢而成的。于男子的低聲吟唱下,其上漸漸泛起了一層詭異的藍光。過不多時,鏡中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隨著光芒的漸盛而變得愈發(fā)清晰起來,緩緩化作了昆頡的臉:
“執(zhí)事長老,為何本座近日數(shù)次與你聯(lián)絡(luò),均未有所回應(yīng)?”
鏡中的昆頡雙目向眼眶中凹陷了下去,顯得頗為憔悴。眉頭更是緊鎖在一起,似乎為高蠡連日的音信全無而感到無比震怒。
“首座,近日宮中事務(wù)紛繁,人多眼雜,我也是好不容易方能尋到一個機會,便立刻來向您稟報——”
“那便廢話少說。本座讓你查的大司鐸之女甯月下落一事,可有何進展?”
不等男子解釋,鏡中之人便已粗暴地打斷了他。高蠡眼神一晃,克制住了險些露出的不快之色,仍畢恭畢敬地應(yīng)道:
“首座,近日屬下已加派人手于煜京四處探查,然而卻壓根沒有什么紅頭發(fā)的姑娘出現(xiàn)在擎鷹山脈一帶。會不會是——”
“會不會是什么?難道你是在說本座的消息錯了?!”
昆頡被他激得怒喝起來,“莫要以為,而今執(zhí)杖、執(zhí)事兩位長老俱隕,你又遠在陸上人的京畿之中,便可以騎到本座頭上來了!”
“屬下不敢。”
“本座肯定那紅頭發(fā)的姑娘眼下定是穿過拓日峰下的先民遺跡,進入了昶州一帶,消息確鑿,毋庸置疑。若是仍未見到,便繼續(xù)給本座加派人手去尋!一個姑娘家,絕無可能始終藏在深山老林里不出來!當(dāng)初本座耗費無數(shù)心血對你悉心培養(yǎng),又打通關(guān)節(jié)將你送入煜京,可不是留待今日在這干耗著的!”
昆頡繼續(xù)高聲吼著,似乎對手下之人辦事不利極度不滿。鏡子這邊的高蠡卻只是頻頻拱手行禮,唯諾地聲聲稱是。然而,在鏡中人影消失之后不久,他卻突然動手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盡數(shù)掀翻在地,高聲罵道:
“貪得無厭的狗賊!此前盛怒之下動手欲殺大司鐸之女,逼得其逃入擎鷹山脈,現(xiàn)在卻又害怕她落入旁人手中,對我頤指氣使,再三催促。若非這些年來我動用國庫資助,你同你的那些忠犬們于這陸上,能過得如此逍遙自在?!”
門外的一名親信聽高蠡發(fā)怒,立刻推門入內(nèi),小聲勸道:
“還請大人息怒。眼下你在明,昆頡在暗。今日于萬年殿上已鬧出了那么大的風(fēng)波,雖是為留住大司鐸之女而行的險招,但若是消息不脛而走,傳到對方的耳中——”
“誰會去同他說?是你,還是這宮中大大小小的官員?昆頡他絕想不到,我這些年于陸上不任用任何執(zhí)節(jié)與執(zhí)火,究竟是因為什么!”
高蠡再次狂妄地笑了起來。面對來人,竟毫不避諱地談及自己的真實身份。原來數(shù)十年間他雖孤身一人潛伏宮中,卻是使手段暗中培養(yǎng)起許多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陸上人黨羽。而現(xiàn)如今,這些人不僅只效忠于他一人,更是早已形成了一股連昆頡都不曾知曉,卻足以顛覆朝綱的強大勢力來。
“當(dāng)初我下定決心切去自己的陽物入宮,可不是為了今日再被人呼來喝去的!于我而言,什么滄流城,什么蒼禺族的生死存亡,都不足掛齒。如今大司鐸之女已經(jīng)落在了我的手中,有朝一日,當(dāng)那個蠢皇帝真的答應(yīng)禪位與我,我便立刻迎娶甯月做皇妃!而她,將把她身上的額力量傳給我,指引著我尋得先民的神力。屆時再殺昆頡,滅諸侯,就能穩(wěn)坐皇位,權(quán)傾天下了!”
種大麥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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