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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月

第二十二幕 ? 戎馬倉皇 ? 九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4191 2022-05-13 19:28:00

  圖婭只覺得渾身上下再使不出一絲力氣,“撲通”一聲跪倒在尸山頂上放聲大哭起來。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能活著撐到援軍到來的這一刻。哭了好一陣,少女才又重新收斂心神,勉強支起自己虛弱的身體,踉踉蹌蹌地朝前方仍在交鋒著的戰(zhàn)場上奔去!

  此舉,只因她心中始終被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占據(jù),需得當(dāng)面向木赫問個明白。

  此時的木赫聯(lián)軍已戰(zhàn)至不足千人了。愈發(fā)懸殊的實力差距,令其徹底失去了繼續(xù)周旋的余地,只能奮力伸長手中的兵器,死死盯住圍在自己身邊的御北大軍,不讓其人其馬繼續(xù)欺近。忽聽一聲喝令,恍若一道巨墻般不斷收緊包圍的颯雪騎紛紛停止了對敵軍的絞殺,于原地立足站定。元逖則再次由陣中駕馬走出,有些憐憫地看著面前那些渾身浴血草原人:

  “大勢已去,爾等現(xiàn)在便投降吧。投降,便能活著回去,去見自己的父母妻兒!”

  聽聞老將軍如是說,即便是內(nèi)心最為堅定的朔狄武士,也不由得丟兵棄甲,徹底放棄了抵抗。如今的他們,就仿佛剛從血池中爬出來一般,沒有一人身上不帶著大小傷痕。而他們每個人的臉上,也皆寫滿了無盡的疲憊與求生的渴望。

  然而木赫卻仍將手中馬刀一抖,孤身一人沖上前來:“只要巴克烏沁家的人還活著,即便蒼狼旗下只剩最后一人,我也絕不會俯首認(rèn)輸!”

  只聽當(dāng)?shù)匾宦?,元逖毫不費力便以手中長槍將攻向身前的馬刀挑飛了去,進而又將槍桿橫掃,重重地?fù)糁袑Ψ阶罄?,將其打得一連后退數(shù)步。

  眼下,木赫肩頭的傷口早已重新崩裂開來,身上的黑狼皮大氅也被鮮血浸得透了。血珠滴滴答答地順著狼毫滴落在其腳邊,他卻依然奮力站穩(wěn)了身體,不肯就此倒下。這位在草原上叱咤多年的老人,而今就像是一頭落入了陷阱的老狼,雖知道自己無法掙脫,眼中卻仍露出一股不肯服輸?shù)膬春輨拧?p>  “傳說中是蒼狼與白鹿的后代創(chuàng)立了牧云部,如今又何必非要斗得兩敗俱傷?無論此前有何糾葛,都已是上一代人的事了,不如化干戈為玉帛——”

  “血仇不共戴天,你要殺便殺,用不著廢話!”

  面對元逖的勸說,木赫卻仍不肯屈服,竟是向前走上一步,讓對方的槍尖抵住了自己的胸膛。見其死不悔改,元逖不由得長嘆一口,將手中長槍回撤半尺,蓄勢便欲向前捅去。誰知還不等他發(fā)力,卻忽聽身后傳來了一個女子清亮的聲音:

  “老將軍且等一等,不要殺他!”

  場上眾人皆是一愣,紛紛循聲去看,卻見割短了頭發(fā)的圖婭正杵著一柄滿是豁口的彎刀,立在不遠(yuǎn)處氣喘吁吁。她的身后,跟隨著萬余自噶爾亥城中走出的牧云部眾,繪有白鹿的大旗上雖滿是鮮血,卻依然迎風(fēng)招展。

  “哼,巴克烏沁家的人,少在我面前假惺惺!即便我木赫今日死了,還會有孫兒們替我繼續(xù)復(fù)仇!”

  “然后呢?”

  圖婭只是冷冷地反問,“你責(zé)怪我的父親害死了你的孩兒,便窮盡一切向巴克烏沁家,向立在白鹿旗下的族人復(fù)仇?今日,又有無數(shù)年輕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這片戰(zhàn)場上,日后他們的子女后裔,又該去向何人復(fù)仇呢?莫非在你的眼中,仇恨便應(yīng)當(dāng)這樣一代代地延續(xù)下去,無止無休?”

  “今日所有的犧牲,皆要算在巴克烏沁家的頭上!”

  “既然我說服不了你,那便讓他們試試吧?!?p>  面對咆哮著的對方,圖婭無奈地?fù)u了搖頭,隨后閃身退至了一旁。直至此時,披著黑狼皮的木赫方才看見,少女身后的人群中立著一名狼狽不堪的婦人,其手里還牽著兩個滿身泥污的孩子,竟是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同兩個孫兒!

  “無恥之徒,居然以我的血親做人質(zhì)!”木赫的一雙眼睛憋得通紅,極力想按耐住自己心中的焦急與憤怒。

  與此同時,卻聽對面的婦人高聲道:“大營被攻陷后,蒙敦命人護送我們撤退,途中卻遇到了斡馬部的乞紇煵。就是這個你所謂的好女婿,好盟友,竟想將我們祖孫三人當(dāng)做人質(zhì)帶回去,作為日后向牧云部同御北求和的籌碼!多虧了元逖老將軍,我們此刻還能活著站在你的面前,同你說話!”

  木赫對此卻仍是不信:“給我住口!當(dāng)年若非鐵沁他一心想要重建鐵重山,我們的裴兒又怎會南下煜京,客死他鄉(xiāng)!巴克烏沁家就是害死我們兒子的兇手,元逖更是他們忠誠的走狗,如何會發(fā)善心救你!”

  “當(dāng)年裴兒去煜京的事,其實怪不得巴克烏沁家的人,而應(yīng)當(dāng)怪你自己?。 ?p>  “怪我——自己?!”

  妻子的一番話令木赫不禁錯愕。他還想反駁,卻見面前的婦人將兩名孫兒交給了圖婭,緩步走到了自己身前,柔聲勸道:

  “當(dāng)年,裴兒同他父親一樣的爭強好勝,一樣的胸懷大志。重建鐵重山,乃是整個牧云部的頭等大事,身為嫡子的他又怎能不聞不問,袖手旁觀?”

  “可我當(dāng)年已經(jīng)明令禁止裴兒與那些青年一道南下。沒想到鐵沁他卻一意孤行,竟是下令那些年輕人連夜啟程!待我再見到裴兒時,他已經(jīng)是一具沒有呼吸的冰冷尸體了!”

  “莫非你從未想過,當(dāng)年裴兒為何會違抗你的命令,依然參加那支南下的百人隊的?你這個做父親的向來對他要求嚴(yán)格,他也便事事都想要做到最好。越是禁止他去,他反倒越想要證明給你看!連夜啟程,其實是裴兒假傳了鐵沁罕的旨意。而所有這一切,皆因他作為勃勒兀家的嫡子,太想建功一番功業(yè)獲得承認(rèn)!更是因為他不想讓你這個父親失望?。 ?p>  妻子的一番話,終于令木赫幡然醒悟。其實他心底一直清楚,自己對巴克烏沁家族所有的仇恨,皆源自于對過往失去的無力挽回。只是這么多年來,他并沒有選擇面對,而是選擇了逃避與指責(zé)。

  木赫握著馬刀的手終于松了開來。一直梗著脖子的他,竟如火上烤著的堅冰一般,忽然雙膝一屈癱軟了下去,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這位叱咤風(fēng)云的長者,好似突然蒼老了十多歲。淚水順著他眼角溝壑一般的皺紋滾落,而其身后那面早已殘破不堪的蒼狼旗,也隨之轟然倒下。

  “是我——錯了!我是牧云部的罪人!還請公主賜我一死!老臣只求能有人照顧好自己的妻子與兩名孫兒,讓他們繼續(xù)為牧云部效力!”

  木赫涕淚俱下,伸長雙臂拜倒在圖婭的面前。少女扭頭,同馬上的元逖頗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卻是走上前去,伸手將對方攙扶了起來:

  “照顧家人的事,還是由你自己去做比較好?!?p>  木赫詫異地抬起了頭,似乎根本不相信面前這位巴克烏沁家的最后血脈,竟會如此輕易便能饒過自己的性命。

  圖婭卻只是笑著搖頭:“自弘吉祖父在位時起,木赫伯伯便是族內(nèi)的肱骨重臣。若是殺了你,豈非自斷臂膀?況且牧云部不可只有白鹿而無蒼狼。如今我部正待東山再起,絕不能,也不允許再有毫無意義的犧牲!”

  木赫被少女的大度徹底感動,縱橫著老淚,又一次沖少女畢恭畢敬地叩拜下去:“公主大恩!自今日起,木赫與蒼狼旗下諸將隨時聽候差遣,萬死不辭!”

  圖婭臉上也終于浮現(xiàn)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然而那笑中卻依然透著明顯的哀傷:“萬死倒是不必,只是如今我有一事想問。不知將炎他——”

  “前番交戰(zhàn)時,新罕雖然落敗,卻是被一群闖入陣中的野馬救走了?!?p>  “那馬群如今去了何處?”

  得知將炎確未陣亡,圖婭當(dāng)即面上一喜??僧?dāng)她打算繼續(xù)追問時,卻見木赫搖起了頭來,瞬間心中咯噔一聲,再次陷入了無盡的失落。

  誰知,忽然有人自颯雪騎陣中走上前來,竟是立于姑娘身后,探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圖婭猛地一驚,連忙回頭去看,只見一雙純黑如墨,帶了一圈圈白色水紋的眼眸,正看著自己微微笑著:

  “我答應(yīng)過你會回來,又怎可輕易食言呢?”

  圖婭先是一愣,旋即轉(zhuǎn)過身去,一頭便扎進了對方的懷中,泣不成聲:

  “那你為何不早些回來?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多孤單,多絕望……”

  “我雖被烏宸領(lǐng)著的馬群救起,然而幸存下來的鐵重山便只有數(shù)十眾,即便連夜趕來噶爾亥城下,也只是杯水車薪,救不了急。我左右思量,才決定先去南邊,等候元逖老將軍率領(lǐng)援軍到來,再與他一道殺回來……”

  將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的族人,想要稍稍擺脫這樣的當(dāng)眾親昵,卻是被圖婭緊緊摟住了腰身,根本推不開。

  元逖也翻身下馬,畢恭畢敬地對二人行了一禮:

  “如今的牧云部雖歷此浩劫,卻是因禍得福,不僅新罕同公主毫發(fā)無損,更是解開了巴克烏沁與勃勒兀兩家之間的心結(jié)。更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二位:就在方才,老臣派出的信使已發(fā)回了消息,邑木與青茲二部首領(lǐng)已經(jīng)同意,與我部歃血為盟,并尊牧云為盟主!他們派出的使節(jié),不日也將前往忽蘭臺,拜謁公主同新罕!”

  “邑木與青茲?”

  將炎同圖婭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并不知曉元逖究竟如何,方能這么快便說服了這兩部同意再次結(jié)盟。但得知了這個消息,四周舉著蒼狼與白鹿旗幟的武士間,卻是爆發(fā)出了一陣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天合罕萬歲!公主萬歲!”

  歡呼雀躍的人群相互擁抱在一起,宣告著此前那場傷亡慘重的大戰(zhàn)就此成為了過去。如今除斡馬部之外,朔狄五部之三皆已歸順結(jié)盟,加上烏宸帶回的馬群作為新的坐騎補充,牧云部這個不久前還內(nèi)耗嚴(yán)重的部族,轉(zhuǎn)眼間便又凝聚起了一股草原上無人能敵的強大力量!

  “老將軍,你究竟又是用了何種方法說服了御北為我發(fā)兵?”

  尚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的圖婭湊到了元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地低聲問道。直至此時,她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并非夢境,使勁用手掐了自己兩下。

  元逖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凝重,將少女拉到了一旁,方才小聲解釋道:

  “公主應(yīng)當(dāng)知道,此次御北派出颯雪騎前來馳援,須得跨過銷金河。此舉實是有違左丘氏同你祖父弘吉,于六十年前休戰(zhàn)時所約定的承諾。況且,如此龐大的南人軍隊深入雁落原腹地,不提前做些準(zhǔn)備又如何能行?”

  “老將軍,難道這些颯雪騎并非是來幫我們的嗎?怎地聽你的語氣,好似把他們也當(dāng)作了牧云不容忽視的威脅?莫非邑木與青茲兩部答應(yīng)結(jié)盟,與此事也不無干系?”

  圖婭心中隱隱覺得事情并不似表面看起來的那般簡單。果然,元逖接下來所說的一番話,更加應(yīng)證了她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公主有所不知,你眼中所見這些白衣白馬的騎士,乃是集結(jié)了颯雪騎的全部精銳,絕非憑老臣的三寸不爛之舌便能請來。此次,實是御北國主親下敕令,要求其定要護得公主周全——”

  “御北國主,為何竟會突然關(guān)心起我這個遠(yuǎn)房表親的安危來了?”

  “公主,如今的御北國主雖姓左丘,單名卻是一個厥字!”

  “外祖父左丘闕?。慨?dāng)年不正是他將母親送來牧云部的!他怎地還活在人世?而且竟會繼續(xù)坐在那御北的國主之位上?!”

  聽見元逖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圖婭不禁當(dāng)場變了臉色。她心中對那個當(dāng)年強迫母親北上和親的外祖父沒有半分好感,當(dāng)即惡狠狠地反問起來。

  “此事——可就說來話長了。公主、新罕,還請你們二位隨老臣來。眼下御北使臣正在陣后帳中等著你們。”

  元逖卻是語焉不詳,只簡單解釋了兩句便翻身上馬,又命人牽來了兩匹軍馬,供她二人騎乘。

  圖婭只覺得心跳變得很快,猶豫著不敢去拉韁繩。忽然,她暼見身邊的將炎向自己遞來一個安慰的眼神,明白眼下躲是絕躲不過這一關(guān)了,只得硬著頭皮在老將軍的攙扶下上馬,跟隨在其身后,忐忑不安地朝遠(yuǎn)方的御北中軍奔去。

種大麥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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