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忍耐中,那嚴寒而又漫長的夜終于褪去。
雪停了、天亮了!
太陽照常升起!
陳子文艱難的爬起身,拄著撿來的木棍、抱著破碗,拖著凍僵的身子,前往大戶扎堆的保和坊。
盡管他也不甘心一輩子作個乞丐,但就眼下情形而言……
乞討是必須乞討的,只有乞討才能維系得了生活這樣子。
穿越之初,陳子文倒是動過南下投宋的想法,可當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老乞丐時,老乞丐笑了。
那是帶著嘲弄的笑聲,像在譏諷陳子文的幼稚,譏諷他的自信,譏諷他的天真與可笑。
原來,宋金兩國歷來有約定——“北自北,南自南”,宋不得容隱南下北人,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須立即逮捕移交至江北。
雖然大宋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并且時常畔盟,但就這一條內(nèi)容宋朝執(zhí)行的還是較為徹底的,紹興和議之后,大宋遣返了大量北方籍貫的百姓、官員、兵丁,其中包括擁護康王、抗金二十多年的赤心軍將士……
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我大宋一貫的作風(fēng)。
穿越之前,陳子文是個學(xué)渣,對于兩宋歷史更是一知半解,但有一點卻不得不提,他讀過不少歷史類網(wǎng)文,其中不乏《紹宋》之類的精品網(wǎng)文。
系統(tǒng)性的將腦子里的十余本南宋網(wǎng)文分析一遍,陳子文大致摸清了宋朝目前的形式。
簡單點說,目前宋朝朝廷內(nèi)部是投降派占據(jù)上風(fēng),主戰(zhàn)派自“開禧北伐”一敗涂地之后,在朝堂上已經(jīng)徹底沒了聲音。
軍政大權(quán)被史彌遠和楊后的黨羽所掌控,他們按照金國使臣的要求,砍下了主戰(zhàn)派領(lǐng)袖韓侂胄、蘇師旦的腦袋,裝入匣中,送到金朝,簽訂了比《紹興和議》《隆興和議》更加屈辱的《嘉定和議》,并恢復(fù)了秦檜的“申王”爵及“忠獻”謚。
秦檜站起來了,主戰(zhàn)派自然而然的倒下了。
——諷刺的是,韓侂胄死后,南宋大臣幾乎沒有人為他感到惋惜,只是覺得將他首級裝到匣子里送給金人有失國體,而金朝人在收到韓侂胄的首級后,卻并沒有侮辱他,而是恭恭敬敬地將其葬在了其曾祖父韓琦的墳?zāi)古浴?p> 時有太學(xué)生不忿,作詩諷刺大宋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自古和戎有大權(quán),未聞函首可安邊。生靈肝腦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錯已誅終叛漢,于期未遣尚存燕。廟堂自謂萬全策,卻恐防邊未必然?!?p> 既然南宋朝廷是這么個鳥樣子,陳子文也就熄了南下投宋的心思,老老實實待在了山東東路。
論安全系數(shù),山東當然比不上江南,但比起蒙金主力交戰(zhàn)的河北、山西、幽燕,山東已經(jīng)算是個不錯的選擇了。
……
心里想著些有的沒的,不知不覺就到飯點了,陳子文毛都沒討到一根……但他一點都不慌。
沒有討到吃的,對于陳子文這種資歷頗深的老乞丐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所以,問題不大。
大不了效仿德爺,三天餓九頓嘛!
摸了摸空癟癟的肚皮,再摸了摸已經(jīng)瘦的只剩骨頭的手掌,陳子文嘆息一聲,決定換個地方碰碰運氣。
然而正當他起身要離開的時候,北面不遠處的巷子里忽的響起了震天的鑼鼓嗩吶聲、喧嘩聲。
“什么情況?”
“有人家辦喜事?”
陳子文一邊疑惑的自語,一邊循聲北望。
卻見一隊家丁裝束的漢子簇擁著一行馬車從巷口駛來,馬車上掛滿了繡著喜字的紅綢布,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尤為耀眼。
街巷兩旁的百姓紛紛伸長脖子張望,眼中充滿著羨慕之色,陳子文見狀直接扔掉木棍破碗,跑過去擠進了圍觀人群。
有不知情的人低聲驚呼:“這是誰家娶親,怎的這么多的家丁隨扈?好生氣派!”
“這還用問,除了秦府,哪家能拿出這等排場來?!币焕险咿壑殦u頭晃腦的說道。
“秦家的小郎君不是得了癆病,臥床兩三年了嗎,這如何娶親?”
“誰說是秦大郎娶親了?這是秦員外納妾呢”老者笑瞇瞇的指著前方的迎親隊伍:“你們可知道,這花轎里坐的是誰家娘子?”
“誰家娘子?”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眾人紛紛猜測起來:“莫不是.....群芳閣的花魁,蘇小娘子?”
“不錯!”老者捋著胡須哈哈一笑。
聞言,一書生打扮的青衫男子如喪考妣,驚叫出了聲:“蘇沫姑娘天仙兒一般的人物,如何做了商人妾?”
“這誰知道,不過據(jù)秦家的小廝講,秦家大爺、也就是秦員外的兄長,升任濟南府判官了”老者捋著胡子,嘿嘿一笑,一臉猥瑣模樣:“若真是如此,那這蘇小娘子入秦家門作妾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是執(zhí)掌戶、禮、吏三個要害部門的大官。”
“葛老說的是”。
圍觀眾人大多是沒見過世面的平頭百姓,紛紛點頭附和,只有那青衣書生一人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搖頭嘆息:“我道蘇沫姑娘是個有才情的女子,原來也是個愛慕權(quán)勢的俗婦。
真真是可惜,可惜了一副好姿容……”
聽到這里,陳子文忍不住笑出了聲。
果然,古今中外都一樣。
唯一的區(qū)別是,古代沒有“女拳師”。
“小女子不可一日無拳,大丈夫亦不可一日無權(quán)哪!”
陳子文搖頭感嘆一句,整理了下破舊的單衣,瀟灑轉(zhuǎn)身,奮起直追秦府的迎親隊伍。
——人,可以不認識;飯,是一定要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