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朱熹的教誨:“徹底重新鑄造一番”
徐爾一不做聲了。畢竟皇帝都點頭了,那自然就是認(rèn)可了陳仁錫的說法。
細(xì)想一下,陳仁錫說的也確實沒錯。
涉及國家大事層面,若是志同道合,通過文章著作,也可信任。
一個人什么都可以偽裝,唯獨他的見識水平?jīng)]有辦法偽裝。
如果志異道乖,即便朝夕相處,也未必能看得清。
果然,崇禎皇帝說道:
“列位都應(yīng)該是能聽得進(jìn)道理,能辦實事的人。
“宮里耳目眾多,若是在那里商議,難免傳揚(yáng)出去,反倒可能讓列位愛卿被其他官員側(cè)目而視?!?p> “正好玄扈先生提出修歷,朕以討論修歷的名義在觀星臺上召集列位。剛才已經(jīng)談到科舉,其實朕想變得不止科舉?!?p> 陳仁錫拈了一下胡須,道:
“陛下之意看來是應(yīng)在《革》卦了!”
在場八人都是精通四書五經(jīng)的,對《易經(jīng)》自然也熟悉。
一說《革》卦,便都明白了。
徐光啟眸子發(fā)光,緩緩道:
“莫非是如紫陽夫子說的話?”
徐光啟嘴里的紫陽夫子是指朱熹。
徐光啟最為推崇朱熹。
他曾經(jīng)在《刻紫陽朱子全集序》中說:“學(xué)孔氏者必從朱氏始”
又說“舍紫陽,其將何途之從而致之哉?”
便是徐光啟大力倡導(dǎo)的格物窮理之學(xué),論說根源也來自于朱熹。
如朱熹說的“格物窮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窮得到后,遇事觸物皆撞著這道理”
“上而無極、太極,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蟲之微,亦各有理。
“一書不讀,則缺了一書道理;一事不窮,則缺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則缺了一物道理。須著逐一件與他理會?!?p> 所以在徐光啟看來,提倡格物窮理之學(xué),研究天文地理生物等自然科學(xué),正是程朱理學(xué)的必然要求。
而此刻徐光啟應(yīng)該也是聯(lián)想到了朱熹闡發(fā)《革》卦時說的話了。
熊明遇問道:
“什么話?”
徐光啟還沒來得及回答,陳仁錫先微微一笑道:
“朱文公在《朱子語類》里曾解釋這個《革》卦:若是更革,則須徹底重新鑄造一番,非止補(bǔ)其罅漏而已!”
徐光啟點頭:
“正是!”
朱由檢拍手道:
“諸位先生說的不錯,朕的意思正是朱夫子的這話,徹底重新鑄造一番”
“我召集諸位愛卿,正因為諸位都是有見識,能務(wù)實,不畏人言者。”
“如今天下局勢,危如累卵,若不施以大變革,難以解脫危局。”
殿中八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其實他們都或多或少考慮過變革的問題。
但稍一思索,便都知道阻力太大。
最后也只能想想而已。
而現(xiàn)在,皇帝主動牽頭,把他們召集在一起,籌劃大變革,而且是朱熹說的那種“徹底重新鑄造一番”的大變革。
這多少讓他們感覺到熱血沸騰。
只是熊明遇在興奮的神色過后,卻又沉吟起來,神情閃現(xiàn)一絲不安,眼神里似乎有些憂慮之色。
顯然他是想到自己所屬的東林一系官員,對這種皇帝推動的變革,大部分人勢必會反感抵制。
東林官員也希望變革,但這個變革應(yīng)該是把皇帝的作用變得更低,對皇帝權(quán)力限制更大,最好讓皇帝就成為一個禮儀性的擺設(shè),這才是東林系官員希望的變革。
至于可能加大皇帝權(quán)力的變革,那勢必招來東林系官員的拼命反對。
方以智看見熊明遇的神情,也頓時斂起興奮之色,微微低頭,眉頭緊皺,似乎在思索什么。
顯然他也想到了熊明遇擔(dān)心的事情。
“不知陛下說的大變革具體包括什么?”徐光啟也很快平靜下來,沉穩(wěn)地問道。
他想聽到皇帝更切實的闡述,除了在科考里加入格理學(xué)、度數(shù)學(xué)之外,還有什么要變的。
看看皇帝究竟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真有變革的方向和決心。
朱由檢把昨天和閻應(yīng)元討論的內(nèi)容說了一遍。
最后總結(jié)道:
“科舉要變,地方制度要變,朝廷制度也要變,軍隊制度要變,財稅制度要變,當(dāng)然占據(jù)要職的大臣更要變”
朱由檢一口氣說了六個要變。
在場眾人卻陷入思考和沉默中。
他們當(dāng)然希望變革,但這么多要變,談何容易。
變得越多,難度越大。
弄得不巧就是亂上加亂,反而把國家徹底推入深淵。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方以智。
他在剛才的思索中,已經(jīng)有了一些看法。
“陛下,小子有幾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盡管講,今日論事,不必有什么顧忌,暢所欲言?!敝煊蓹z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多謝陛下,既然如此,小子就直說了?!狈揭灾屈c點頭,朗聲道,“欲變革,自然是好事。只是天子所行,光明正大,何事不可對人言?
“所行變革越大,便越應(yīng)開誠布公,集思廣益。
“若利于社稷,利于蒼生,臣民自會衷心擁戴。
“豈有撇開閣老、尚書,百寮群臣,只私下聚集數(shù)人,會于密室,而能成大事?”
“小子機(jī)緣湊巧,忝為觀星臺議事的數(shù)人之一,只是所受圣賢教訓(xùn),不敢或忘。實不愿為佞幸之人?!?p> “在座諸公,皆是小子的師長父友之輩,想必有同感。
“直言忤耳,觸犯陛下龍威。任憑陛下裁治?!?p> 朱由檢微微一笑。
現(xiàn)在的方以智不過才十七歲,正是單純的年齡。
未歷風(fēng)雨吹打,思想尚未通達(dá),滿腦子正言大論也不奇怪。
“密之,你的意見,朕知道。
“你不妨稍安勿躁,耐心在旁邊看一會兒。若是覺得今天的討論應(yīng)當(dāng)馬上散播于眾人,朕也不攔你,你看如何?!?p> 方以智愕然。
他原先預(yù)料自己這一番話出來,皇帝即便不是勃然大怒,也至少會駁斥幾句。
沒想到皇帝只是輕描淡寫,說讓他旁觀。
他一時之間,也猜不透皇帝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了。
心中起了幾分好奇心。
便真的決定不再說話,先靜默旁觀。
徐光啟、溫體仁等人都是久經(jīng)官場,知道輿論險惡,對皇帝秘密議事,倒是都理解。
對方以智這個毛頭小子的議論,覺得幼稚。
沉默了片刻。
最先開口的是溫體仁。
“不知道在陛下籌劃的變革中,我等七人,放在什么位置?”
他是這些人里最關(guān)心實際具體政務(wù)的。
因此一問就奔著職位安排去問。
在朱由檢心目中。
這些人里,溫體仁是比較特殊的一個。
他并沒有什么過人的見識,對技術(shù)器械數(shù)理方面也沒有什么興趣。
但他卻是一個相對切實的執(zhí)行者,而且輕易不會在輿論攻擊下屈服。
而這樣的特質(zhì)對變革的推行是很有必要的。
迷糊綠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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