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大朝會(二):想辭官的走人
這情形早就在朱由檢的預(yù)料之中。
他朝站在自己身旁的閻應(yīng)元微微示意。
閻應(yīng)元會意,舉起手中令旗,輕輕揮動一下。
圍在皇極殿廣場四周的樞銳營校尉,忽然齊聲爆發(fā)出吶喊:
“肅靜!”
這喊聲驚天動地。
這聲音,整齊如同一個人發(fā)出,但又巨響如雷,震得人鼓膜欲破!
廣場中的百官頓時被震懾得呆住。
騷動瞬間停止。
等“肅靜”的喊聲停息下來。
癱坐在地上的人依舊癱坐在地上。
已經(jīng)被打亂的官員隊列依舊亂著。
但卻沒有人再說話。
場上已是一片寂靜。
除了風吹來的呼呼聲,刮動人衣袍的獵獵聲之外,再聽不見其他聲音。
朱由檢目光鋒銳如劍,掃過場下百官的面孔,冷冷道:
“朕今天不是來和你們商量的,只是知會你們一聲。這十八條,你們同意,要執(zhí)行下去。
“不同意,也要執(zhí)行下去?!?p> “凡是不同意這十八條,不愿意再為官的,可以現(xiàn)在就辭職。朕不攔著?!?p> “只是朕丑話說在前頭,若是現(xiàn)在辭職,爾等過去為官,和將來在鄉(xiāng)里之所為,會成為重點檢查對象,若查出問題,家產(chǎn)抄沒,全家流放都是輕的?!?p> “好了,現(xiàn)在想辭官的可以站出來?!?p> 朱由檢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如果現(xiàn)場官員辭職太多。
大不了就直接從北直隸的舉人、生員乃至吏員、童生和武舉,還有現(xiàn)在錦衣衛(wèi)將官中緊急選拔一批人來填充官位應(yīng)急。
后金占有遼東之地,人口屠戮大半之下,尚且不愁挑不出來人來當官。
何況大明?
廣場上眾官還是沉默著。
這種死寂的氛圍持續(xù)了約莫半刻時間。
終于最前排的內(nèi)閣陣營有了動靜、
首輔韓爌,次輔李標兩人向前站了出來。
韓爌顫聲道:
“陛下雄圖偉略,震世駭俗,非庸常可解。老臣敬悚之至,唯有伏仰圣明,惶愧無地。
“老臣才淺識陋,不惟難以輔弼,反有誤陛下大事,再加年老多病,早應(yīng)歸居林下。還請陛下成全。”
李標跟在他后面說:“臣也一樣?!?p> 朱由檢點了點頭,冷冷道:“準辭!”
韓爌、李標見皇帝在大庭廣眾之下,絲毫不做任何挽留,態(tài)度冰冷,顯然主意已定,沒有任何挽回余地。
對視一眼,頹然嘆了一口氣。
又跪下向崇禎皇帝行了一次大禮。
然后站起,轉(zhuǎn)身而走。
剩下內(nèi)閣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終于成基命、錢象坤、何如寵三人也站了出來,一起請辭。
朱由檢沒有絲毫猶豫,都準辭。
前排內(nèi)閣六人,現(xiàn)在只剩下周延儒一個,略顯尷尬,孤零零站在那里。
朱由檢見內(nèi)閣六人,跑了五人,就剩下一人,心想:“倒是省了自己免職的功夫”。
朗聲問道:“六部可有人請辭?”
他的視線在六部高官臉上一一掃過。
戶部尚書畢自嚴、禮部尚書溫體仁、吏部尚書王永光、兵部尚書王在晉、工部尚書李長庚見朱由檢目光投來,恭敬肅立,垂下目光,顯然沒有要辭職的意思。
只有刑部尚書喬允升抖抖索索站了出來,顫顫巍巍走上前,說道:
“老臣年近耄耋,早當去職,今日正好請陛下恩準?!?p> 他今年已經(jīng)七十六,須發(fā)皆白,老態(tài)龍鐘。
此時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能倒下去一般。
朱由檢點頭嘆道:
“喬愛卿確實年事已高,站這許久便已不易。來人,護送喬老回去?!?p> 一個錦衣衛(wèi)聽命而出,攙扶著喬允升走出皇極殿。
六部尚書里只有一個年邁的喬允升主動請辭,其他五人巋然不動,朱由檢皺眉心想:
“他們倒是戀棧得很,這辭職的人可比自己預(yù)想的少了。等會還多了一番免職和調(diào)任的功夫”
尚書之下,稀稀拉拉陸續(xù)又有人走出來辭職。
不過人數(shù)加起來也就三十幾個。
一半是郎中、員外、主事之類,另一半則是御史、給事中等。
比起朱由檢預(yù)想的人數(shù),少很多。
過了片刻,見沒有人再站出來請辭了。
朱由檢正要說話。
卻又有三人站了出來,走到臺階之下。
朱由檢定睛一看,認得是都察院御史黃道周、順天府尹劉宗周、少詹事錢士升三人。
“哦,原來是三位先生?莫非你們也要請辭么?”朱由檢故作驚訝道。
其實朱由檢剛才見劉宗周和錢士升沒出來,就有些奇怪。
他本來覺得以這兩人的脾氣,不站出來辭職抗議,有些讓人意外。
至于黃道周,已經(jīng)和茅元儀在征收酒課上合作了一段時間,或許觀念有所變化了,也說不定。
其實黃道周這段時間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
他奉命擔任了監(jiān)察酒課征收的御史,也確實按照先前的約定,履行職守,彈劾了不少阻撓酒課征收的權(quán)貴。
為此已經(jīng)有不少本來和他交好的官員,對他側(cè)目而視,議論他變成了迎合君主喜好的鉆營取利的小人。
甚至有謠言說他也從酒課征收里分取了不少好處。
黃道周聽到流言,待要辯解澄清,但偏偏這些又只是流言,并沒人正式彈劾控告他,他也無從辯解。
所以這段時間,他一肚子悶氣,覺得自己被皇帝坑了。
只是他的性子便是這樣刻板,答應(yīng)做的事情,便不能反悔。
也找不到機會來表明自己仍舊是剛介耿直,不會阿諛迎合的直臣
但他當初答應(yīng)的也僅是配合酒課征收。
現(xiàn)在聽見皇帝不僅要把酒課征收全面擴展到其他領(lǐng)域,還同時頒布了這么多要大權(quán)獨攬的舉措。
自然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他和劉宗周、錢士升同時站出來,卻是沒有事先商量過。
而是心有靈犀地認為此刻應(yīng)該做的不是辭職,而是勸諫。
劉宗周既然站出來了,三人之中以劉宗周聲音最為清朗,演講能力最強。
就只需要劉宗周發(fā)言代表三人意見就行了。
劉宗周跨向前一步,站在最前面。
昂首挺身,雙目圓睜,頗有不怒自威之勢。
掀髯而道:
“陛下,臣等三人不是來請辭的!若是正人都請辭,這國事豈非都讓小人把持了?”
“那你們?nèi)耸且墒裁??”朱由檢故作不解道。
“陛下,可容臣等說幾句話么?”劉宗周朗聲道。
朱由檢眼睛微咪,心想今日之勢,若不容這些腐儒說幾句,他們也必定憋屈。
與其讓他們私下說,不如就讓他們在這里發(fā)泄幾句。
便點點頭道:
“汝要說,那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