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白瑾就捕捉到她的身影。
她是站著出現(xiàn)的,當朦朧的意識回歸身體的一瞬間,此前共享而來的痛覺也瞬間同步到被陣法透支的虛弱肉身之上。
渾身的刺痛順著神經(jīng)傳入大腦,少女的意識頓時驚醒。
此時,身邊失去為她止痛的人,疼痛毫無保留地傳遍全身。
她近乎無法站立,就在雙腿脫力倒下之時,背脊所觸及的并非堅硬的地板,而是少年的懷抱。
“宋安安!”
白瑾明白宋安安承受了遠超她所能忍耐的疼痛,而此時他已回憶起一切,趕緊中斷了能力。
她緊咬著牙,額間冷汗直冒,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虛弱地問道:
“白瑾……”
“我在。”
“我們,成功了嗎?”
“嗯,大家都得救了。”
手指輕輕搭在她的額間,靈力在指尖匯聚施法止痛。
他需要說些什么,好讓宋安安保持清醒防止休克。
“你們的努力,我都看見了,一切都沒有白費?!?p> “連接”是雙向的,宋安安能看見他所見之景,反過來自然也是一樣,只不過因為【存世】削減存在感出力過猛和兩邊時間流速不一導致他這邊的感知比較模糊罷了。
“是、是嗎……”
宋安安唇角微微勾起,疲憊的雙目泛起一絲欣慰的眼神。
“那就好……唔!”
似乎是扯動某根神經(jīng),痛苦的神色攀上女孩的臉蛋。
見她這般神情,白瑾不由得心生愧疚,畢竟,她的疼痛來源于他。
但這絲內疚卻是被捕捉到了。
“白瑾,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沒事……”
手掌輕輕蓋住少年的臉頰,一向明銳的白瑾從女孩眼中的柔情讀出了別樣的意味,他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宋安安,原來你也……
還未等他述之以言語,就被女孩的輕笑聲打斷了。
“呵……”她笑得很勉強,“如果我還被盯上的話,會麻煩到你的吧。”
話音落下,女孩被汗水浸濕的劉海下紅光綻放,隨后黯然失色。
[第九位敗者誕生,剩余4人。]
忽然,輕撫著臉頰的手掌滑落,少女勾住他的肩膀,冰涼的紅唇在臉頰輕輕印下。
未待白瑾有何動作,女孩推開了他。
“快去吧?!彼龗昝搼驯?,腳步踉蹌著靠在一旁的墻壁坐下,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如果來不及的話,我的愿望就拜托你了?!?p> 說著,腦袋漸漸下垂,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就先……睡一會兒……”
少女在白瑾眼前陷入沉睡,他沉默地看了她數(shù)息,揮手取出一件大衣披在少女身上。
冬天冷。
要注意保暖。
無言,轉身,向著高塔前行。
一路走去,穿行由紙筑建而成的小鎮(zhèn),戰(zhàn)斗的痕跡隨處可見。
漸漸的,路上出現(xiàn)了尸體,是那些真理圖書館的成員。
原本也只是懷疑,但現(xiàn)在看來,恐怕這幾百人就是全部了。
他所接觸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真理圖書館成員,都將蒼的理念視為信仰而奮斗。
而現(xiàn)在,蒼背叛了他們,僅僅只是將人當做工具使用,只為成就他一人的夢想。
白瑾想,這應該,就是所謂:主,背棄了他的信徒。
當計劃成功,把所有困住的人從意識世界中解放的那一刻,他們也不例外。
但不同的是,他們的肉身已經(jīng)死了。
無處可歸,或許少數(shù)幸運兒會凝結靈體。
考慮他們大多都是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這種環(huán)境下,萬分之一的概率吧。
真是可憐。
但即便如此,當他們攔在白瑾面前時,他也絕不會手軟。
而將數(shù)百人盡數(shù)殺死的女孩,此時正坐在一具已無完形的黑色金屬殘骸之上。
大約是感知到白瑾的接近,戴耀月抬頭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喲,來了?”
顯然,是小月。
白瑾點頭,走到她的身邊,戴耀月的目光隨即轉移到他額間的朱紅花紋。
“原來她把刻印給了你?!?p> “嗯?!?p> 她在看他的同時,他也在看她。
頭發(fā)散亂著,一身衣裳已不再潔凈,染著灰塵,下半身褲子破爛不堪,本身黑色的布料此時看上去色調更加深沉。
是血,血浸濕了布料。
注意到他的眼神,戴耀月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別看了,骨頭斷了,兩條腿都是?!?p> 說著,彎起指關節(jié)敲敲身下的金屬殘骸,嘀咕一句。
“這玩意還挺厲害的?!?p> 但她越是這般輕松寫意,白瑾的心就愈是沉重。
嘴巴微張,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又抿了抿嘴,最后只得擠出一句。
“辛苦你了,還有耀月也是?!?p> “哎哎?!贝饕轮皇莿e過臉似是打發(fā)小二一樣甩甩手,“她睡著啦,暫時聽不見的?!?p> “……是嗎?!?p> 白瑾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眼神復雜地看著傷勢絕對說不上輕的少女。
她是不一樣的。
宋安安是為執(zhí)念、為愿望。
而戴耀月的理由與瑤瑤雪瑜她們相似,但又不一致。
或許因為當年的一次拯救,她將他銘記在心,哪怕過了三年也不曾忘卻。
可對于白瑾來說,他們只認識了兩個月罷了。
“喂喂,別這樣看我啊?!?p> 偶爾,白瑾的眼神也會被別人讀懂。
“你不會現(xiàn)在都還覺得,她僅僅只是因為喜歡,所以與你走到今天,然后還平白受傷很傻吧?”
“……我沒這么想?!?p> “她啊……”
此時,戴耀月那帶著幾分回憶的眼神就像是在飯桌上和親戚好友聊起自家孩子的父母一樣。
“傻是傻了點,但這應該叫癡情吧,或者說戀愛腦?畢竟你可是她的英雄啊?!?p> 戴耀月苦笑著搖搖頭。
“但又很任性,真拿她沒辦法,是吧?”
看著她的笑與她的傷,白瑾捏了捏拳頭。
“……嗯。”
見他這般沉悶的模樣,戴耀月眉頭一橫。
“唉,別這么悶了,說到底這都我和她的選擇,你是這么矯情的人嗎?過來!”
白瑾未有動作,手就被一把抓住了。
紅光綻放,失色,但并未熄滅,而是傳承下去。
[第十位敗者誕生,剩余3人。]
“這是本姑娘施舍給你的,快滾吧。”
女孩似作嫌棄地擺擺手,白瑾張了張嘴。
“我……”
還未待他說完,就迎來了呵斥。
“還廢話什么,趕緊的?!?p> 無言,不知該說什么,只是點點頭,轉身向高塔走去。
“喂!”
沒能等他走上多遠,身后的聲音又叫住了他。
回頭,與她的目光交錯。
“如果真的覺得是你的錯,這雙腿真的廢掉的話,那你可得負起責任照顧她一輩子。”
白瑾怔了一怔,隨后,釋然地輕笑一聲。
“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但……我會的,照顧你們一輩子?!?p> “那就趕緊滾吧,肉麻?!?p> 心中籠罩的陰云,仿佛在這一刻都被一縷輕風吹去,陽光再度映照,他的心也暖暖的。
真是夠了,他剛才還在矯情什么呢。
負起責任就好了。
繼續(xù)前行,只是高塔的大門依然被堵得嚴嚴實實,白瑾選擇越入那個被破開大洞。
走進塔內,依舊是那個寬闊的空間,四處都是戰(zhàn)斗的痕跡。
但現(xiàn)在,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了。
一具無頭的尸體倒在中央,光人消失無蹤。
但最先映入白瑾眼眸的,還是那道雪白的背影。
感知到他的到來,狐貍女孩側過臉。
“瑾?!?p> “雪瑜?!?p> 白瑾走到她的身邊,發(fā)現(xiàn)瑤瑤正緊閉著雙眼在她的懷中沉睡。
他蹲下身,伸手探查呼吸平緩的少女。
“她受了些內傷?!膘`雪瑜輕輕說道:“但沒事?!?p> “那就好,你呢?”
一路所見,靈雪瑜的氣息最為平穩(wěn),一身裝著也不見狼狽。
“我沒事,只是消耗大了些。”
她垂下眼眸,玉指輕輕觸碰男孩手臂上那深得可見骨頭的傷痕。
“痛嗎?”
“有些?!?p> “其他地方也是?”
“嗯?!?p> “真的就一些嗎?”
“……還是挺疼的?!?p> 忽然,白瑾忍不住笑了,靈雪瑜的唇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她沒有緊張兮兮地去問男孩到底有多痛,甚至沒有慌慌張張地出手治療他。
因為,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靈雪瑜垂下頭,為懷中沉睡的姐姐捋了捋頭發(fā)。
“要是瑤瑤醒著的話,只會催瑾抓緊時間吧?!?p> “嗯?!卑阻獪厝岬哪抗饴湓诿妹玫哪樕稀?p> “然后沒等瑾走幾步又會叫住你,讓你小心,是吧?”
“是啊,畢竟是個小傲嬌呢?!?p> “呵……”靈雪瑜笑著,目光再次回到了她最心愛的男孩身上。
她伸出手,捧著他的臉。
四目相視,白瑾覺得自己內心的某些東西被看穿了。
“累嗎?”
白瑾不解:“嗯?”
“安安和月月把刻印交給了你,也把希望寄托于你,還有這么多人昏倒在外面……”
靈雪瑜頓了頓,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臉
“背負這么多,很累吧?”
白瑾笑了:“一點點?!?p> 靈雪瑜的目光未變,白瑾只好苦笑著說:
“真的只是一點點,別小看我啊,這么多年我也救了那么多人,哪里還會那么沉重呢。”
“唔,不是哦?!膘`雪瑜搖搖頭:“但除了要救人以外,瑾還要續(xù)寫我們的故事,不是嗎?”
聞言,白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雪瑜,你……”
“噓——”
少女的食指點在他的嘴唇之上,搖頭,不語。
白瑾恍然大悟——被【無存之境】讀心了啊。
靈雪瑜抬起頭,望向遠方的天花板,這個故事的最后一關,就在那里等待著。
當跨過這一關之后,應許一切的許愿機就會降臨。
“人類將自己的想象以物質化作現(xiàn)實,用現(xiàn)實去敘述個體的想象,而無數(shù)敘事堆積的結果,就是文明?!?p> 少女輕聲念著他熟悉的話語,低下頭,望著他。
而少年也續(xù)上了她的話。
“每個人的人生都像一段故事,人與人之間,故事與故事之間交織出新的故事,而這面由故事交織的大網(wǎng),就是社會?!?p> 最后,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出真相。
“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p> 二人會心一笑,女孩的臉和男孩貼近,雙唇一觸即分。
[第十一位敗者誕生,剩余2人。]
“看,你已經(jīng)知道方法了,不是嗎?”
“嗯?!?p> “所以,去吧,我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