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發(fā)信息過來的時候我在開車,所以沒回信息。等到了停車場打開手機一看,幾個字映入眼簾:“阿辰,阿凱有沒有在你那里?”
我十分詫異,不年不節(jié)的凱爺怎么會在我這兒呢,就算有事兒也是去直播基地找飛姐談啊。我倆是哥們兒沒錯,但沒生意往來,他來我這兒的次數(shù)一個手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基本都是我去他家蹭飯,這幾年有了豆豆后,我去他家的次數(shù)就更少了。去年我爸媽從北方過來常住之后,連蹭飯的機會都沒有。
我手比腦子轉(zhuǎn)的快回復(fù)到:“沒啊,他這個時間應(yīng)該在公司吧?!痹诎窗l(fā)送之前突然醒悟,連忙刪掉字,關(guān)了對話框。
上午九點,又是工作日,凱爺這人唯一愛好就是工作,所以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去工作的路上。嫂子這話問的就有些妙了,因為她要是想找凱爺直接去工廠堵人就行了,她大可不必特意問我。一大早找凱爺找到我這兒來,這是昨晚沒回家?什么情況,難道嫂子懷孕期間,這個中年男人終于把持不住自己了?我人生中唯一一對模范夫妻形象要碎掉了么,讓我還拿什么相信愛情啊~
凱爺和嫂子倆人的愛情用青梅竹馬形容絕對不過分,他倆初中同學(xué),妥妥兒的早戀,什么家長反對影響學(xué)業(yè)的九九八十一難的戲碼在他倆身上完全沒發(fā)生過,這倆人就像電視劇里的天仙配一樣,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生子,這么多年從沒聽說倆人紅過臉吵過架,他倆這半輩子都過來了,凱爺居然現(xiàn)在傲嬌起來學(xué)會了離家出走。
連環(huán)奪命call,在第三次打過去的時候終于接通了,他喂了一聲就不再說話,聲音里帶著睡意。臥槽,果然沒在工廠,沒在家里睡覺這是在誰的床上睡覺?我問到:“你在哪兒呢,嫂子尋人都尋到我這兒來了?!彼儆械牟荒蜔?,嘟嘟囔囔告訴了我酒店地址就掛了電話。
我抓起車鑰匙就直奔酒店去了。到了酒店遠遠就看見他穿著浴袍坐大堂的黑色真皮沙發(fā)上等我,眼眶發(fā)黑,胡子拉碴,雞窩頭發(fā),手里拿著個茶杯愣神兒,一點形象都不要了。認識凱爺這么多年,第一次見他這么頹廢狼狽。
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我打趣道:“你這是剛送走哪個小美眉?”他白了我一眼說話的欲望都沒有。跟著他進了1203房,他一屁股坐在工作椅上,還是沒搭理我的意思。我仔細的搜索小美眉逗留過的證據(jù),結(jié)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除了好幾天沒洗的皺皺巴巴衣服,一堆零散鋪在茶幾上的文件,沒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物品。
這是多久沒回家了?難怪嫂子開始求助外援了??礃幼舆@次事兒不小,不然以凱爺?shù)亩?,再怎么樣也不會再外面過夜。凱爺做生意這么多年,心性早就磨出來了,能讓他爆走的事我還真第一次見。凱爺是我見過的少有的好男人,工作勤力,脾氣好,也沒什么不良的生活習慣??纯磩P爺住酒店還熬夜看合同的工作狂模樣就知道了,咱也不知道是該夸他心大還是掉錢眼里了。
我把臟衣服隨手扔到床上,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我也沒說話,不知道怎么措辭開這個頭。既然不是出軌,那就是和嫂子生氣了。他不想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問,男人之間,再怎么哥們兒,很多事兒都不好問。
我突然拍了下大腿問:“要不吃飯去?”
凱爺沒說話也沒動。我說你抓緊洗洗澡,把胡子刮刮,我?guī)愠詥▎?,把他推到廁所,噴頭打開,我又回到沙發(fā)上坐下,還是先把飯吃了吧,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樣子。
收拾妥當我就開車去了濱江路一家啫啫煲店,這是家開了二十多年的老字號,什么時候來吃都是滿座,好在今天是工作日,不需要等位。點了仨菜:啫生腸、啫黃鱔、啫芥藍。
讀書那會兒凱爺提過嫂子非常愛吃啫啫煲,那時候他為了哄嫂子開心,經(jīng)常來這家店吃。
一頓沉悶的飯局,他吃他的,我吃我的。吃完把碗筷一推,他給自己到了杯茶說:“你知道我倆因為什么吵架么?”
想說話就好,我隨著他問:“因為什么?”
“因為一塊小米糕?!彼f。
“什么?”
“也不全是一塊小米糕吧,她從生過小孩之后感覺就像換了一個人,對我的事總是愛答不理,跟她說什么她也不上心。那時候她剛生完小孩,孩子小,我覺得可能是帶小孩太辛苦了,可是現(xiàn)在豆豆都已經(jīng)五歲了,前天晚上我回家吃晚飯,因為我吃一塊小米糕,她把我罵了?!?p> “嫂子不至于吧?!?p> “你沒養(yǎng)過小孩你不知道。豆豆愛吃小米糕,家里常備著,前晚我到家就洗手吃飯,豆豆還在旁邊玩積木,我就把小米糕吃了,等豆豆上桌發(fā)現(xiàn)沒有小米糕就哭了,照理說再拿出一塊蒸上就好了,不過剛好家里就沒有了。你嫂子從廚房出來看見孩子哭,一聽說我吃了孩子的小米糕,問都沒問就說一句:你嘴怎么那么欠呢,孩子的東西你也吃?!?p> “你知道本來這不是什么大事兒,大不了我出門再去買就行了,不過這句話說的真的太傷人了。我看著她,一個一起生活了六七年的枕邊人突然覺得很陌生,好像我從來不認識這個人一樣。我每天辛辛苦苦賺錢養(yǎng)家,我圖什么呢?”
我無語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合適的話來安慰他。頓了幾秒,我說:“嫂子這不是孕婦么,可能情緒不太穩(wěn)定?!?p> 他久久沒說話,然后說:“你知道我怕什么嗎?我怕我也會變,變的不再那么愛她,變得有一天和她一樣,說話的時候不顧及對方的感受,所做的事不是基于愛,而僅僅是例行公事?!?p> 我語塞了。
他笑了,特蒼老那種,說:“放心吧,等下就回家?!?p> 一路無言的又開回酒店,他把臟衣服扔進行李箱,拍拍我肩膀,我倆就這么沒說話下樓了。目送凱爺離開,我突然全身癱軟,有種虛脫的感覺。
腦子亂糟糟的,各種問題一個一個跳出來等著我解答:婚姻到底是什么?為什么經(jīng)歷過愛情馬拉松的一對璧人最后敗給一塊小米糕?小孩在家庭中到底扮演一個什么角色。為什么女人生了孩子以后,靈魂像被換掉了一樣?難道愛情真的打不敗時間?或者愛情根本不存在?這些問題就想一團亂麻都攪在一起理不出頭緒。
在酒店大堂坐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都沒發(fā)覺,手機響了,一看是我媽打過來的,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手機傳來:“又死哪兒去了,回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p> 我說:“馬上就回?!?p> 有媽真好。